12、第十二章(捉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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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大人高风亮节，为身持正，在下着实钦佩！”只听这声音清朗，语调真挚，不是叔原又是哪个？
话音刚落，郑侠只见一个丰神俊逸的佳公子翩然若至。他只道是又一个来打圆场的，不想多作理会。
叔原没有在意对方失礼，继续说道：“此话出自在下真心，正因为此，在下有一事相询。”
郑侠被他勾起了兴趣，问道：“何事？”
叔原淡淡一笑，侃侃道：“当年司马长卿一篇《子虚赋》 甚得后代赞誉。在后人看来大国风采张扬，帝王气象彰显。在下想知道，子虚、乌有二人，大人是赞同何人呢？又是如何评价云梦泽的呢？”
郑侠心中惊异，不知眼前这位看似闲散的纨绔子弟此问何意。他也不作深想，对答如流：“自然是乌有先生。子虚大谈淫游纵乐，粉饰奢侈靡费，此为一过；着眼物质强弱，不言楚王德厚操行，此为二过；此外子虚内容浮大，言辞夸耀，如此说来，云梦泽亦不足取。”
叔原点点头，众人都猜不透他何意。只见他端起面前一杯酒，对着郑侠恭敬地举了一下，仰身一饮而尽。遂即转向众位，朗声道：
“郑大人品德飘芳，绝胜此桂花香酒。然而请容在下多言两句。子虚、乌有二位先生，身负国任，需得不辱使命。唇枪舌战、明争暗斗的焦灼情形下，在下实对子虚更抱有一份敬意。在下以为，正是楚国地灵人杰，才凝结出云梦泽之光耀夺目。这何尝又不是一种国泰民安的表现。如若没有泱泱大国之风范，没有浩浩国力之润泽，哪来一派安怡祥和？子虚无非是从另一个角度，表明了楚王的国策及教化。”
郑侠听到此处，大约明白了来人的言下之意。刚刚那一番呵斥，实是多年积郁在心有感而发。郑侠之父官职卑微，清廉正直，因而他自幼受其影响。因家境贫寒，他只能发奋苦读博取功名，以实现为民、富民的抱负。声色场地他甚少涉足，为官之后也尽量避而远之。事实上，他几乎是偏执地排斥这种享乐方式，因而他也不会从另一个角度去思考。然而来人一番话，他虽不能一下认同，却也让他一时辩驳不了。想起刚刚看到莺歌燕舞杯箸在前，他竟一怒之下打翻了歌女小蘋的酒杯，他不禁稍稍有些歉疚。
叔原看了看郑侠稍作缓和的表情，继续说：“穷通不属儿曹意，自有真人爱子虚。郑大人清风明月让人钦佩，然而若能跳出原有的框廓，更圆融地看待世间丰富万象，在下以为更好。”
他停顿了一下，搀起伏在一旁伤心不已的小蘋，轻轻抚了抚她的背以示安慰，然后又说：“大人更要尊重他人的生活选择，包容他们的生活方式，就比如说这位小蘋姑娘。她身怀一技之长，凭己之能，以博众人欢笑。她的职业并不低贱。于这纸醉金迷中，她依然能有如此纯真音容，在下以为，她的品性更不逊于任何一位。大人刚刚那番斥责她的话，委实过了。”
叔原这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思路清晰，字句铿锵。听到最后，惊鸿心里一片清凉透彻，仿佛被一汪夏日泉水浸洗。她猛地抬头看向叔原，却发现他正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顿时觉得眼含泪意，赶紧低下头来遮掩。心中敲鼓一样：他懂，他全部都懂。这番话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呢？
郑侠虽然为人甚少情趣，但到底是个心地坦荡的君子。他本以为叔原只是个草包公子，却没想到是如此通彻权奇、持论甚高之人。刚刚的不快早已丢开，恨不得与此人再高谈阔论一番。于是上前相问：“公子所言让在下通透不少。敢问公子大名？”
郑侠的正直率真叔原也是很钦佩的。于是他摆摆手道：“郑大人客气了。在下姓晏，名几道，字叔原。”说罢，他就吩咐侍者准备笔墨，略一沉吟，提笔写道：
“小白长红又满枝，筑球场外独支颐。春风自是人间客，主张繁华得几时。”
写罢便赠与郑侠，说道：“叔原有幸结识大人，无以为赠，只好赋诗一首相送。叔原敬服大人磊落，然而更希望大人能偶尔放下执念。连春风都无法永绿，何况人这苦短一生呢？”
叔原此番至情至性，实在大出郑侠意料，忙收了赠诗，郑重收好，大受感动。连座旁看客都交首称赞。
此时一旁的小蘋忽地止住了抽泣，伏在叔原膝下：“今日之恩，小蘋无以为报。本以为再也无法抬头做人，公子却救小蘋于水火之中，小蘋此生听凭公子！”
叔原忙要扶她起来，没想到看似柔弱的姑娘，此时却异常顽固。她双目含泪，眼神炯炯，望着叔原道：“公子当日找我问询心字罗衣香时，小蘋就已对公子念念不忘。从那日起，我已有所打算。今日一事后，小蘋更没法在这红楼之中奏唱。幸而平日有所积蓄，足以将自己赎出红楼。出了这里，小蘋只望一路跟随公子！”
小蘋说得情真意切，甚为决绝。众人看到这一场才子佳人的戏码，越发有兴致，有些还在旁边怂恿喝彩。
叔原却失了刚刚的洒脱镇定，显得有些尴尬。他忙朝惊鸿的方向望去，发现惊鸿果然面有愠色，侧过脸去。看到小蘋这耿直的性子，一时也不好劝。忽地想到沈廉叔府上正缺一名琵琶好手，倒可以将这位姑娘荐去。别的只好以后再说。于是连忙道：“姑娘快请起吧，我答应你便是。只是今日你先好好休息，改日再细作筹划。”小蘋猛一抬头，破涕为笑。
那一厢惊鸿真是有些不乐了。虽然她知道自己并没有立场没有资格耍脾性，然而一切缘由还不是来自过于在乎？惊鸿觉得他明明是懂她的，可是转眼之间却又做了些矛盾的事情。微愠之下，她也顾不了多少，任由自己性子上来，拂袖而起。
叔原知道这一番口舌是免不了了，忙匆匆与诸位道别之后，追了上去。
惊鸿故意和他扯开了距离，还举起衣袖遮住了鼻子。“我道那是什么味道，原来是心字香料。”
叔原总算知道从哪一处着眼了。于是笑着说：“我道这是什么味道，原来是飞来横醋。”
惊鸿被他一激，不知该说什么，心中又有委屈说不得，眼圈被这么一憋就红了。叔原本是玩笑，一看她这样，心疼不已。赶忙牵着她手来到一僻静处，顺势就把她揽入怀中。惊鸿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又挣扎不得，怕动作太大被别人看见。
只听叔原低声说，“管不得旁人了。你不要动，更不许再哭了，听我慢慢说。”那声音低回沉静，如磁石一般无法抗拒。惊鸿果然软化不少。叔原这才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巧荷包，荷包上绣着一只飞雁，旁边绕着片片白云。从荷包里正散着那熟悉的香味。
“这是我把素馨、茉莉劈薄了，层层间封，亲自给你做的心字香。当日我初识那位蘋姑娘时，只觉她身上香味喜人，于是问她讨得了法子。因为香料需要些时日，待花过香成才行，所以晚了几日给你。你若嫌弃这香，我也不会给旁人，扔了便是。”作势就要抛开，却被惊鸿赶紧攥在手里。
“谁说嫌弃了！谁又吃醋了！原来你就有这突发奇想的毛病。你说了我不就知道了。我只是见你春风得意，怕你一时忘形，然后再吟一句‘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所以才……”
惊鸿没说下去，就被叔原的指尖覆住了。他的另一只手挽住她的腰际，把怀里的人往身边再靠了一靠。
“你不用说了。今日我在红楼里所讲的话，你都明白？”
惊鸿在他的怀里几乎无法呼吸，只能听他自顾自语，随后点了点头。
“你可知这荷包上绣的含义？鸿自然是你。云呢？我曾一度说，不学行云易去留，就是因为行云无定。我不愿做那薄于云水之人。”
“那现在呢？”惊鸿颤抖着声音问。
“只因你是鸿。我思来想去，唯有那天边行云，才能与飞鸿一样高远，才得以与它邂逅。后来我想通了，其实寓意为何，全凭人的解释。重要的是心意，以及作为。鸿儿，这幅画的寓意就是：飞雁碧云中。这就是我的心意。”
无声无息中，叔原只觉一股温热的泉水涓涓始流，沾湿了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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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口气洋洋洒洒，把一时间涌上来的思绪全部付诸笔端，如此呈现了一番晏叔原与惊鸿的恋爱二三事，写完之后才猛然发觉已近深夜。
正要收拾一番，忽然手机铃声大作。当下我又开始懊悔自己那种甚少开震动的习惯了。
我抓了电话就吼过去：“无凭无据，还没头没脑！这都什么时候了，骚扰也要分场合的好不好！”
只听那头吴凭似乎根本没听到我说什么，自言自语一样：“江溶……我还没听到答案……”显然还带着微醺，比他往常朝气有力的声音多一份柔软。
我好似掉到这片柔软上，心中也是一软，于是说道：“你在哪里，喝醉了吗，那千万别开车……”
“我在你家楼下。”此时，他听上去又清醒不少。
我赶紧跑到阳台，橘色的路灯下，吴凭靠在一棵树旁，望着我屋子的方向。我看不清他的眼神，然而觉得他这样一副卸去全部世故圆滑一身轻松的姿态，也好似除去了一身的骄傲。他那么孤立无援地等着我的回应，他是那么信任我。
顿时我无法对这种信任视而不见。于是在醒悟的第二秒我就冲下了楼，一路朝着我应该奔去的方向。
吴凭似乎有点讶异我这风风火火的来势。他从树旁直起身，而下一瞬就被我结结实实地撞到了树上。我搂着吴凭的腰间，大树又托着他的背脊，三个曾经孤独的个体就在这夜深人静的瞬间保持着如此怪异又亲密的姿势。
吴凭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他没有说话，只是再度直起了身子，寻到了一个更有力的支点，一手抚着我的头发，低低发出一声轻叹，一手圈住了我整个肩膀，将我紧紧地埋进怀里。
我被这种力道所触动。在那一刻，它在我心里盖过了吴凭恰到好处的科隆水，盖过了他独有的男性气味，因为这个力道是因我而生。
“吴凭，我要向你报告两件事。第一，我要开始作音乐剧的创作了。”
他没有立刻答话。隔了片刻，说：“那第二件呢？”
“下次你来看音乐剧的时候，你可以跟朋友说，这剧本和歌词是我女朋友写的。”
我只感到身上的力量又重了些。吴凭已经半弯着腰，把头搁在我的肩上，半张脸埋在我的脖子里。我的颈部立刻感受到他呼吸引起的酥麻。
“江溶，如果我对你做了什么错事，你会原谅我吗？”
我觉得他大概是酒入愁肠了，于是难得地宽声抚慰：“第一我不认为你会明知道是错的，还去做；第二，即使做了，我相信你是为我好。”想了一想，我觉得还是要把底线划划清，又正义凛然地加了一句：“只要不违反人伦道义，不影响民族大业，我都会原谅你。”
瞬时，我的脖颈间被一个冰凉的触感封印。那记落痕下面，炙热却在渐渐燃起。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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