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茂茂白菜

35、回首已是百年身2、

　　眼看着姐姐的情绪稳定下来，也已经是早上了，林籍在柜子里翻出一个牛肉罐头笑眯了眼：“姐，我们吃这个吧？”
　　眼里亮晶晶的，满是期待。
　　少年的身形偏瘦，皮肤透出点营养不良的黄。
　　青波鼻子发酸，点点头，看着弟弟欢天喜地的开了罐头，挑一点进嘴里，脸都灿烂了。
　　他们林家最受宠爱的小少爷，自小金尊玉贵养大的弟弟，什么样的山珍没吃过，什么样的海味没见过？可如今一个罐头就能让他这般满足。
　　然后不止一次妄想，阿籍，等胜利了，姐姐要给你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昨天队长叫你去干什么了？”
　　林籍的身子就是一僵：“没干什么，就是高大哥的枪有点问题，扳机坏了，让我帮他看看。”林籍没有参加游击队，但是似乎对枪械之类的东西有超乎寻常的天分，在根据地里没事儿就捣鼓这些，现在都差不多是半个专家了。谁的枪支有点小问题都习惯来找林籍，这个借口找得倒是不错。
　　可林籍是咏絮一手带大的，他小指头动一动咏絮就知道他想干嘛，于是拉下脸：“说实话！”
　　林籍东摸摸西摸摸，知道躲不过还是想躲：“就真的没什么。”
　　咏絮没耐心，直接说答案：“你又跟着他进城了吧？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去吗？！”南京城里认识的人那么多，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林籍知道姐姐在生气，不敢再惹她，讨好的摇摇姐姐的手，很乖巧：“姐，我不会出事的。我长大了，会好好保护自己的，一定不会让林家断了根的。”

　　说是要开会，咏絮一进门个个都拿诡异的眼神看着她。咏絮顶不住，扯了付采昕说悄悄话：“到底怎么了？我没做什么惹着你们吧？还是阿籍又干什么了？！”最后声音都能刺穿付采昕的耳朵。
　　“不是阿籍！”知道好姐妹一沾到弟弟的事情就要发疯，付采昕赶紧顺毛：“是有点任务想让你……牺牲一下。”
　　牺牲？
　　咏絮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很无奈东扯扯西拉拉希望能多出一块布来：“你自己为什么不干？！”
　　付采昕耸耸肩膀，眼睛里一点幸灾乐祸：“队长不让。”
　　高志霄进来一看，摸着下巴色迷迷的样子，被付采昕一巴掌拍下去，这才开始说他的目的。
　　上次在藤原礼琮手里吃了大亏，高志霄很是不爽，砸了半天东西被付采昕狮子吼震住，可是那口气一直没有顺下去，这次得了消息说有个什么长官要宴请藤原礼琮，说是庆祝他到中国的首战大捷。
　　偏生，那人好色。
　　高志霄满心以为这是个好计，可是咏絮猛摇头，连付采昕都差点跳起来：“不行！！”
　　高志霄掏掏耳朵：“怎么了这是？”
　　付采昕哑了，难道要她告诉丈夫说咏絮喜欢过藤原礼琮吗？
　　“那天你也看到了，藤原礼琮是认识我的。我只要一出现他就知道有危险，所以我根本不能出现的。”
　　“我知道啊。”高志霄笑：“所以这招叫做声东击西嘛。”

　　不得不说高志霄想了个好计出来，他连藤原礼琮看着咏絮时那一分异样的眼神都看出来了，于是当咏絮出现的时候果然艳惊四座。
　　当年南京城里林付两家的小姐，哪一个不是美名在外的？如今却能成为杀人的利器。
　　等到异变生起时，按照计划她应该趁着混乱撤出去，可是那一刻，有一抹刺眼的红在她的眼前掠过。父母悬在半空中的脸在脑海里浮起，也是那样的一抹刺眼的红绫，绞断了父母最后的生机。她还记得父亲那么坚定地把她推出家门，告诉她要保护好自己和弟弟，等她终于从死人堆里爬回去的时候，却发现那鲜红的红绫挂在梁上……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仇恨，那抹刺眼的红像是噩梦，等她醒转过来的时候，只能意识到自己手里握着刀，刀尖深深，没入了藤原礼琮的身体。
　　无数人尖叫，冲上来按住了她。
　　咏絮看着鲜血淋漓的藤原礼琮，疯狂大笑起来。阿籍，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仇恨的话，姐姐一个人去恨就好，你要过美好宁静的生活，没有战乱，没有仇杀，你会活在一个平等安宁的世界里，快乐的长大。不要，不要再活在乱世里了。
　　“住手！”
　　正在拔刀的少佐愣住，看向捂着腹部的少将：“阁下，我们会为您报仇的！”
　　“不必，”藤原礼琮笑起来，笑容沾着血，异样凄惨凌厉：“我要自己处置她！”声音带着暗哑，眼睛像蛇一样在咏絮的身上来回。
　　少佐似乎理解了，暧昧笑起来，收回刀：“阁下请好好享受吧！”
　　咏絮只是冷笑看着他们，眼神穿过岁月，看到幼年时骑在父亲脖子上，母亲抱着弟弟站在旁边，温暖静谧。
　　她一直安静，看着来往的日军讽刺的冷笑，即使被人像块破布一样丢到地上，她的笑也还是没有半点淡下去，直让周围看守她的人心头火一直烧，又找不到地方出气。
　　昏昏沉沉睡过去，半梦半醒的时候感觉有人在自己身边徘徊不去，反正已经身在敌营，死活也不过是片刻的事情，况且，她心里其实隐隐猜到来人是谁，她不想搭理，于是翻了个身，明显的拒绝姿态。
　　身后的手于是僵住，停在半空不知道该不该放下。
　　很久以后身后一声喟叹，再没有了声音。
　　接下来几天咏絮过得很安稳，虽然被关着，可是房间很豪华，比林家的房间还要豪华，只可惜是和式风格，咏絮一天也不想呆。也没有人来打扰自己，当然看守很严，就连洗手间的窗下也有人昼夜不停的换岗值班。
　　她每天只能见到一个人，就是来给她送饭的，是个中国女孩子，眼睛大而明亮，不谙世事的纯白。这个叫阿莲的女孩子总是会让咏絮想到从前的自己，傻得不知道什么才是仇恨，所以她从来不跟阿莲说话，那孩子好像也不喜欢她，总是放下餐盘就走，片刻也不多留。
　　可是咏絮很焦躁，她很怕阿籍会冲动做出点什么事情来，这孩子脑子活泛，付采昕不一定能拦得住他，高志霄早就想把他拉进行动队，他不趁火打劫就是好的了，不敢指望他会帮着采昕去拦人。
　　她想了很多办法逃走，什么办法都用尽了，点火烧屋子也干过，可是下面守着的人死活不为所动，就是救火也是从别处调人。
　　咏絮记得高志霄说过，藤原礼琮用兵很是懈怠，调兵遣将的时候好像很不甘愿的样子，咏絮那时不置可否，倒是付采昕很不屑：“说不定就是无能呢！”
　　可是现在看来，他训兵很有一套的样子。看来真是很懈怠，据她所知，藤原礼琮自从来了中国，就只行动了一次，就是上次围捕他们。
　　门开了又关，是送饭的时间，咏絮以为又是阿莲，头也不回道：“谢谢。”
　　“这句谢谢真是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