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记》迟生晚

4、四

　　通讯器里队友的声音混着兹喳的波段声，如队长所说，这里的信号确实不太好。
　　“队长，我们一定要在这种天气出来捡垃圾吗？酸雨天啊，碰上兽群迁移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吧。”
　　六号在小队频道里的抱怨被队长的冷哼淹没。
　　“你小子听说能赚三千个信用点的时候怎么没废话。”
　　酸雨季偶尔会有一两天雨势不太大，这段时间是公司睁只眼闭只眼给我们的假期兼外快时间。这一趟私活是队长的朋友介绍的，委托人要寻找光能战时期丢在母星上的东西，希望渺茫，不成功也各人有五百点可赚。
　　“有钱人的思考回路我们是不明白的。”二号怨念昨晚输了最后一局，口气甚不好，“又不是什么名家的传世作品，一幅自画像也值两万个信用点，啧。真有钱不能接济下我们这些捡垃圾的啊！”
　　“人家不是接济你了吗？如果找得到的话。”
　　队友们哄笑打屁，我在垃圾堆翻检。这里在光能战的时候几乎被轰了个对穿，宜居度为零。轻易我们不会到这里来搜索回收军备，因为在这片战场上的所有东西都被最后的核爆炸得粉碎，在这里找东西只是浪费时间。
　　“听说是锁在地下室里的，应该还能找到吧。仔细一点，那可是三千个信用点。”
　　“一定是裸体自画像！”
　　“自恋狂！”
　　“喂！小子们！不是那边啊！”

　　看了看时间，快到中午了。午后一点开始，这里一定还是会降下酸雨。捡了些军备垃圾扔在王蜂的货仓里，在载人舱里面做了个伸懒腰的动作。我的王蜂不是人形机甲，放开了操作杆之后，它只会静静地立在废墟上。
　　如果是奎尔在这里，他会说碧沉你这个姿势真的很装B，四十五度角仰望落日，你可以更优雅一点拿根粒子冲锋枪。
　　他们不喜欢这种武器，贪狼的主攻武器是一把激光剑，号称可以割裂一切。
　　我没有感受过太阳的温暖，也没有兴趣知道到底是什么样。
　　就算找不到那幅画，在这里让王蜂晒晒太阳也能赚到500点。委托人有什么样的执念才要寻找到这幅自画像，像二号说的那样，有钱人的思维我们不会懂。
　　“四号，你太认真啦。”
　　六号说别再找了，你翻来翻去那些也都只是断瓦残垣。他显摆着自己的华夏语很出色，这么高深的词我都能用的。
　　华夏语在这个时代算是官方通用语种之一，夸父、伏羲、轩辕三大太空城以华夏联邦一贯热爱高大全的品质，稳稳占据人类联盟前三的位置，容纳人口超过百亿。在光能战后，仅余下大概四百亿的人类联盟里占了近三成。
　　庞大的卫星城围绕着木星旋转，木卫一是夸父上空永远不落的月亮。
　　所以，在今年之前，我不曾踏过陆地。
　　你看过海洋没有？木卫一上熔岩的海洋总也变幻形状，冷却又再激起。这里的海洋是深深地蓝色，虽然天空永远灰蒙，她仍然能看到海洋的颜色。
　　“变异生物靠近，我们要走了。”
　　队长驾驶的是猎豹三代，机甲的特点是速度快而敏捷。跳到王蜂旁边，通过小队通信频道提醒我。
　　兽群迁徙，又称兽潮。
　　酸雨过后他们会不停在大地上狂奔，寻找新的聚集地，可以吃的食物，还有水源。
　　“走吧，碧沉。”
　　“我们要到哪里去？”
　　无意识地问，我们要到哪里去。
　　“嗯……好问题，首先……让我们回到基地。”

　　回到基地，洗澡。
　　“丫头，我说，你首先要习惯抛弃。”
　　古物品研究专家最后的告诫是这样的。
　　拿出她给我的钢笔转来转去，这是监狱里不允许出现的物品，古物研究专家说，身为一个古物爱好者，我的自尊心不允许我用电脑写作。
　　“我的心得体会都在这里咯，碧沉你要收好。”
　　不算太厚的手札，上厕所省下的包装纸。
　　叩、叩、叩。
　　笔帽轻轻敲击。
　　不管是抛弃别人还是被抛弃，首先要习惯的是随之而来的沉寂。
　　“队长。”
　　调到队长的波段，通讯器上出现画面。立体屏幕上队长正举着啤酒杯，四号你打扰到我了。
　　“对不起。”
　　一阵沉默，队长摸摸脑袋，丫头，我是在开玩笑。
　　“我知道。”真的打扰到他，一定不会被接通。
　　“……”
　　“丽兹的遗物，你真的不打算收回去？”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钢笔身上，变得柔和怀念。
　　“她没有给我啊。”
　　队长说，碧沉你好好收着。
　　“那女人自从进去了以后，到死我都没有再见过一面，我要她的东西做什么。”

　　古物品研究专家丽兹·S·及古斯，丈夫豪格·及古斯。我们的队长，捡垃圾老手，今年三十三岁。
　　左手无名指空无一物，他的结婚戒指挂在脖子上，理由是“人都死了不要阻止我泡妞”。
　　那是一对由木星一特产的玫瑰金打造的戒指，另外一只留在了夸父卫星城的焚化炉里，最好的结局是融成原来的普通金属。

　　“可是我……”我想要再说什么，但是说不出来。小队频道忽然响起，二号的信息。
　　“队长！三号被马骝抓走了，据说是看上我们那笔生意要截胡。”
　　“他妈的！”
　　个人屏幕关闭，通信结束。
　　我闭上眼，丽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样的结局？所以早早将队长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