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记》迟生晚

27、二十七

　　可可费尔已经醒了，何刚组长让人把他带到审问室，在那里他们会进行询问，这是基地的惯例，就像当初我到基地一样。
　　“他会怎么样？”
　　何刚揉了揉我的头发：“如果没问题，就像你当初一样。”
　　他扛着巨大的光子冲锋枪，带领护卫组离开整修场。
　　陆石指了指即时战况屏幕：“要不要去指挥中心？看得更清楚一点。”
　　摇头，霍美智组长已经赶去了。
　　“我想去陈列室。”
　　“好吧。这幅画要好好带在身边，到最后的关头，万一阿尔克拉雅家的虫子闯进来，用它来保命，是个不错的选择。”
　　“用这幅画，还是这个图纸？”
　　“唔……实际上，有新月和古兰花在，应该说，虫子们不敢动你。”
　　金色古兰，银色新月，上层贵族的气息，就算经过了这么多年，仍然残留在画像上。
　　人类可以违背阶层，虫子无法违背气息。
　　就像莫洛罗的女王，可以通过信息素无声控制全部莫洛罗贵族一样，完成进化之后的莫洛罗贵族的意志，绝对不是低层的奴隶跟平民能够违背的。
　　这是不由自主的臣服。
　　“应该说，阿尔克拉雅现任的家主需要的是这张图纸，还有这个。”
　　陆石摸索着相框，带着一脸“找到了”的表情，将某处轻轻按压。
　　金属的相框应声分开，中空的框架中掉落下一样东西。
　　他将它拾起来，交到我手里。
　　“这是你的祖父给你的。”
　　古兰花躺在新月的怀抱里，基地维修场的灯光在上面折射出美丽的颜色。
　　“你是谁。”
　　就算是在旧psp的资料、丽兹的笔记中都不曾出现的秘密，为什么会他会了解？
　　陆石哑着嗓子拍拍我的头：“丽兹没有告诉过你吗，你的父亲曾经是我的学生。要知道，和你祖父在研究上的分歧和竞争，并不妨碍我们成为朋友。”

　　“有没有看过饕餮的作战？”
　　霍美智组长传来信息，让我打开即时战况屏幕。
　　“我见过一次。”
　　在无人能够抵挡的兽潮中，硬生生劈开安全地带。
　　我的印象是这个。
　　“好好看一次，如果发现他体力不支，一定要告诉我们。”
　　“可是……”
　　可是就算我能够发觉，他也不会听从命令。
　　“这个你不用担心，那是我和王泉一参谋长的问题。”霍美智组长冷静地指挥着整备师们尽速将通过自动寻回系统回收来的机甲进行修复，如果有莫洛罗人突入基地内部，至少还可以抵挡一阵。
　　她转过身同我说，你一定要好好地看着。
　　“因为我们，都没有办法察觉饕餮的动作是否变慢。”
　　“……您太信任我了。”
　　“那是实力的缘故。”她笑着撩了下头发，如果是特鲁兹在，一定会大吹口哨，以此赞叹她的万种风情。
　　在基地内部，因为我的突然到来，曾经有诸多的整备师非常不爽。空降部队，虽然有陆石弟子的称号，忽然参与到新机体的测试当中，非常多的前辈大人极度不满。
　　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所以，在霍美智组长的默许下，曾经有过一次整备师竞赛，当时的测试，就是对机甲的战况观察。
　　基地的最高纪录，是能够检测到百分之一秒的变化，这项纪录由霍美智组长保持着。
　　那次的比赛中，我似乎并没有能够打破这项纪录。
　　“但是，你能够观察到的东西，比我要多许多。”

　　机甲战况观察，是整备师必修课程之一。
　　这项课程的重要性，从它在华夏联盟排名第一的军事院校白松学院所占学分就可看出来。华丽的20个学分，不及格则无法取得毕业证书，可以说，战况观察是整备师最重要的专业素质。包括之前霍美智组长所担任的战时数据分析，也是此课程的一部分。
　　能够观察到更多的东西，指的并不是数据分析。
　　和那个相比，对运动物体天生的印刻记忆能力，才是我的专长——这项专长在夸父的监狱得到了充分锻炼。
　　按照金斯的训练方法，在我看到机甲的同时，必须计算出这台机甲内部的运行情况，分析出电路排列、动力输出系统，为此，他采用幻灯放映的方式，一张张让我看机甲运动时的内部运行情况，并强迫记住。
　　先期的英才教育实验班中，因为只有我一个学生，课程时间十分紧张，大多数时候，大家采取“强记”的方式，让我先记下这些理论。暴动之夜前，他们给我安排的所有课程，都已经刻在了脑子里。剩下还有更高深的理论、没有来得及完成的教学，都放在了psp里。
　　从监狱出来，在孤儿院的时候，完成白天的课业之后，我会拿出丽兹交给我的笔记，以及所有这些人存在psp里的资料，开始别的课业的学习。托福这个，对于图形、实物的记忆能力，一直没有退步。
　　那是非常老的机器，老到现在的人多数都已经忘记了怎样使用。
　　丽兹教给我的时候说过，这可能是当今时代最后一台能用的psp，多亏了她是个古董爱好者，才能保存至今。

　　除了文本，这台古旧psp当中，最多的是图片。
　　一张一张的线路图，冶炼示意图，系统构造图，晶体结构图。
　　因为看了太多电子图片，电子书籍，导致我对虚拟书籍更加厌恶，养成了喜欢看古董纸质书籍的习惯。
　　在所有的图片资料中，我最讨厌但是又不得不全部记住的，就是空间理论图。
　　莫洛罗人在空间技术方面的成就，领先人类三十年。这种劣势，直接导致人类无法有效防范莫洛罗人破开空间裂缝，直接从母星进攻人类联盟控制的星系，光能战初期，人类陷于被动防御状态。
　　这种状况在大约二十年前得到了改善。第四次光能战中期，林固人夫妇开发出空间匙，并同时解决了空间裂缝探测问题。然而由于林固人夫妇拒绝交出相关技术，仅同意协助人类联盟军部在各聚居地设置探测装置，导致在光能战结束后的今天，依然有众多的莫洛罗人以各种方式，在无探测装置的地方进行破空掠劫，比如母星的原大洋洲上空。
　　当然，这也是通敌罪名的来由——林固人夫妇拒绝交出的技术，实际上，应该是来源于莫洛罗人。

　　屏幕上饕餮的身影如同杀神。
　　任何胆敢靠近的莫洛罗虫兽，都在一击之下死亡，血肉横飞。前来截击的机甲连成包围圈，将它围在中央。然而，在饕餮的机动性面前，他们的速度都只能望尘莫及。
　　高速运行状态下，我完全看不出它的攻击有任何迟缓。
　　选中，杀戮，一刀毙命。
　　握在它手中的光子剑发出耀眼的光芒，隐没时是扎入敌人体内，显现时带有漫天血雨。
　　王泉一参谋长点燃了手中的香烟，在霍美智组长旁边深深吸了一口：“这就是我说的，骑兵理论。”
　　先进的动力系统、超出所有机甲的武器支持，速度、火力、机动性能，甚至是在细节上的身体反应，饕餮之所以是超机甲，大概的原因就在这里。

　　我把图纸摊开在桌子上。
　　有了这张图纸，我能够更加清楚地看到饕餮的运行。
　　这是饕餮最终设计的图纸，在林固人夫妇被投入监狱前，在梼杌被铸造出来之后，所最后建造成功的机甲的设计图。
　　所以我更加能够看清了白河的动作，甚至，我能够想象他此刻的呼吸。
　　就算表面上没有动作凝滞，饕餮的运行仍然受到了巨大影响。
　　你看它指尖的微颤，那不是因为砍杀对手而产生的震动，这两种动作是完全不同的，是原发和继发的分别。
　　那是白河的已经体力透支的表现。

　　“臭小子，他想做什么？”霍美智组长忽然高声痛骂，“打算用机甲硬抗敌人本舰？”
　　“不。”
　　我看着屏幕上飞向敌舰本体的饕餮，他的目标不是那个。
　　饕餮的重炮已经开启。
　　他的目标是……
　　他的目标是……

　　像烟花一样绽放在敌舰本体上，击中的是敌舰后半部的古兰花标志。
　　“他已经觉察了。”陆石喝着茶来到我身旁，“是你告诉的吗？”
　　“一部分。”
　　敌舰本体到达的根本目标，并不是为了要运输贵族。猛岬的增幅功能，充其量只能在自己周身范围，而不能达到这么大的战场范围。敌舰本体的古兰花，实际上才是真正的大范围增幅仪器。他们一直伪装得相当好，可惜当那几台猛岬不再分开各处，而是去围攻万俟繁之后，这个问题就暴露出来了。
　　就像白河说的，白虎对付不了增幅能力，但没有道理当增幅范围缩小后，其他的莫洛罗机甲由二代的高级机甲们对付起来仍很困难。
　　这是机动队历史上从来不曾有的局面。
　　莫洛罗人死于愚蠢，这句话我一直记在心里。
　　他们有让人惧怕的科技生产能力，有无限拓展的发达技术，但在应用和伪装方面，人类领先他们一百年。

　　与天空中的烟花同时绽放的，还有透过厚重云层到达地面的太阳。
　　随后到达人们耳中的，是炮击的声音。
　　穿过云层中心的空隙，如同恶魔一样降临的机甲泛着淡金色的光芒。

　　全身的血液凝固起来。
　　那金色的光芒太过刺眼了，实在太过刺眼，像是多年前我曾经见过，在闪烁的星光中带着惨叫和鲜血转身离去。
　　我的通信器响起来了。
　　“啊，丫头，你还活着吧！”
　　是的，我还活着。
　　从陈列室的窗户望出去，阳光照射的地方，恍恍惚惚站立着贪狼，它以极其嚣张的姿势拿着光子炮，对准了王兽。
　　奎尔，我还活着的，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