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记》迟生晚

23、二十三

　　绞杀。

　　护卫组开着悬浮车到处拔草，基地深处忽然冒出的莫洛罗蔓藤幼苗因为没有蚯蚓人的血作为肥料，长势没有外面的那些那样喜人。靠近外围的地方则没有那么幸运，蚯蚓人的血顺着土壤渗透，植物本·能地将根系扎得更深。莫洛罗蔓藤最大的特点，是带有酸性的腐蚀能量，还有无限生长和膨胀的能力。队长说过，莫洛罗行星上，到处都是这些蔓藤，虫子们在里面生长繁殖，阴暗潮湿，遮天蔽日，撑裂一切。
　　即使基地的地下是如此广大的钢铁空间，总也有人力无法达到的地点。
　　基地的墙壁出现多处裂缝，护卫组急攘攘四处砍杀这些植物的幼苗们，偶然也有运气好的，碰见能够接触蚯蚓人血液而瞬间成长起来的成年植株，基本集中在陈列馆周围。
　　“碧沉。”
　　我抬起头，霍美智组长用从来没有过的严肃表情看着我。
　　“跟我去陈列室。”
　　“可是这里……”
　　“相信你的战友吧。”
　　我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但这是第一次从军人的口中这样坚决地听到。
　　战友的意思是……

　　“现在……我们要去看看你修复的那些机器，有多少是能够出击的。”
　　悬浮车上载满从战场上撤下来的机甲士，他们都已经经历过一轮以上的战斗，体力透支严重。
　　“他们开不了一代机甲的。”
　　对身体负荷能力要求极高的一代机甲最后被适用性更好的二代机甲取代，从这一点上就能够感觉出两者的不同。
　　“丫头，不要小瞧我们哦。”
　　骂骂咧咧的机甲士们一点恶意都没有地展示自己强健的体魄。
　　“少说废话啊！丫头，有多少能用的古董？”
　　“三十二台。”
　　护卫组已经清除了通道，这里除了我没有人有权限进入陈列馆——托老头子的福。
　　“说归说，能不能动啊！”

　　通行门打开的瞬间，照明系统灯火辉煌，按照使用手册所说，按下“紧急战备”指示，往控制中心而去，何刚组长手里的莫洛罗人是我从来不曾见过样貌。
　　有人类的脸，虫的轮廓。
　　“可可费尔呢？”霍美智组长坐上控制台，手脚麻利发出指令。
　　“还没有死，我们的人在厨房的储藏室发现他了。上一回出去采购的时候他被绑架，该庆幸莫洛罗人的变形模拟能力只有在被模拟生物活着的情况下才能发挥作用。”
　　“真是值得庆幸。”
　　接通指挥中心，开启同步作战指挥系统：“王泉一参谋长，基地防空主炮还有多少时间充能完毕？”
　　“十五分钟。”
　　“好极了。”
　　她想打开天顶的通道口了。
　　“停止。”
　　拉住她的手，阻止这样的事情。我不知道我的想法是不是正确，可是我不想看到自己亲手修复的机甲在还没有升空的时候就全部毁灭。
　　“丫头，什么意思？”
　　“敌舰主炮一直都没有开过。”
　　能够瞬间轰穿机甲的敌舰主炮，从开战到现在一直都沉默着。
　　霍美智组长沉默了一下。
　　“我当然知道。”

　　第三行动队基地建于第四次光能战初期，作为目前服役时间最久的机甲基地，其陈列室实质是没有开发出空间匙时供机甲停放之用。也就是说，由于陈列室处于基地内部，它不能够像其他的机甲出口那样，有着双重的防护罩。
　　一旦开启基地天顶，在这段时间里，整个陈列馆、连带周围区域，大概有基地三分之一的部分，会处于无防护状态。
　　缺少大型战舰护空、没有防空炮跟粒子网的保护，裸·露的陈列室区域、也就是原机甲起飞场地，将会是敌人本舰的首选攻击目标。

　　她没有再理会我，而是指了指同步作战系统的屏幕。
　　“看见了吗？”
　　看见了，不断减少的亮点，就像宇宙中的黑洞，我们都会遗忘它们其实本来也是星星。
　　“就算是冒险地将这个基地毁掉，失去所有的古董们，甚至毁坏了刚刚可能修复的白虎，如果让这些人呆在这里等到战斗结束——这对一个机甲士来说，是永生都不能洗刷的耻辱。”
　　我们必须有人去清除外面的蔓藤，在它们真正侵蚀到基地本体将所有人挤成碎片之前。

　　我听见其实已经精疲力竭的机甲士们的歌声。

　　战斗吧战斗吧
　　不战则死
　　战斗吧战斗吧
　　至死不降

　　哪怕无处藏身，哪怕倾其所有，哪怕焦土寸寸
　　为了你的笑容
　　战斗到底

　　那是我没有听过的部分，最后的几句，在所有的机甲士钻进可用的机甲之后，我听见了遗忘已久的这个旋律。

　　在陈列室内扫除莫洛罗蔓藤的护卫组穿着厚重的战斗装甲举手敬礼。
　　控制中心的霍美智组长站起身敬礼。
　　指挥着整场战斗的参谋长隔着屏幕举起右手。

　　“命令，打开陈列室天顶，基地全部机甲士，出击。”

　　天顶开启，终于暴露的陈列室上空，布满恶心的深绿色蔓藤，古董机甲们开始做升空准备。
　　从沉默中醒过来，打开背包，拿出防身用的电击器。
　　“组长，对不起了。”
　　要发出最后指令的霍美智组长应声倒下。

　　使用悬浮器摇摇晃晃飞到白虎的身边，进入驾驶舱。组长还在麻痹状态，目睹一切的参谋长惊怒交加：“碧沉，你这是要做什么？”
　　“请给我一分钟。”
　　“丫头！你在违抗军令！”
　　“我不是军人！”用尽全力地说出来，我想说，这个时候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总是一再地有人明知道会死也要去战斗。
　　他们满怀理想、热情。
　　他们在下一秒钟被粒子炮的光束化为灰烬。

　　这是队长告诉我的秘密。
　　“有关于一级机甲，你要知道一件事情。”

　　“什么意思？碧沉，你想要干什么？”
　　“一分钟，一分钟以后，白虎会以自爆方式升空。”
　　一级机甲自爆之后，其内部强大的太阳能反应炉，在瞬间会形成持续的光耀，时间大概是十分钟。
　　以太阳一样的能力普照着大地。

　　“这个，就是我们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毁掉了朱雀跟玄武的原因。”队长的声音远去了。

　　第四次光能战，母星保卫战役，被莫洛罗蔓藤包裹的母星看不到光芒。战役中，一级机甲朱雀、玄武，连同四百台一代机甲升空自爆，照耀着蔓藤的光芒让这些丑陋凶狠的植物枯萎，最终为人类赢得一线生机。

　　白虎的通讯频率里忽然冒出尖细的电波嗞喳声，扩大，最后变成人耳可以辨别的声音。
　　“机甲士白河请求接入，机甲士白河请求接入……”
　　请求准许。
　　“还活着？”
　　十分不吉利的问法，他的声音听起来仍然一样遥远冷静。
　　“是。”
　　“不要打白虎的主意，你还有另外一个选择。”
　　他说，你还有另外一个选择。
　　“我在你们的正上空。”

　　“你什么都做不到。”
　　进入操作系统，白虎的智脑做出欢迎姿态，手指不停，进入自爆系统。
　　确定？
　　屏幕上有这样的字样出现，它毫无迟疑地只是问我，确定吗。

　　“那么，给我二十秒。”
　　他不再说话。

　　你是否要选择相信？
　　你是否下了决定？
　　你能不能明白战友这两个字的意思，作为一个平民？

　　十、九、八、七……

　　“确定？”
　　“确定？”
　　“确定？”

　　猛烈的爆炸声穿入耳中。
　　我从白虎的驾驶舱望了出去。
　　光束重剑撕裂了莫洛罗蔓藤，它们从空中落下。
　　伤痕累累的一代朱雀鲜红冷漠地出现，伴随着落到基地内部的酸雨。

　　三十二台古董机甲升空。
　　莫洛罗蔓藤愈合之前，防护罩再度开启。
　　前后时间一共三十秒，敌舰主炮无法完成聚能任务。
　　霍美智组长在控制中心向我招了招手。
　　“丫头，你要学会相信你的战友。”
　　你要学会相信。

作者有话说

　　修改了一下
咳咳咳，我真的有在些的，那什么，现言进行中，现言进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