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空间》露浓

8、龙之梦

　　封了曹操的病历之后，刘备有种莫名的空虚感。或许他当真是太久没休假了。左右手头也没有工作，他干脆关了诊所，收拾行李，买了一张飞机票往西海岸的滑雪圣地去也——夏日的冰川滑雪自有一番风味。他还没享受几日阳光下的冰雪，便接到来自芝加哥的电话；打电话的是陈至，小龙的多年好友兼搭档。陈至是个安静稳重的人，甚至比小龙更是内敛；可是再内敛，陈至也不至于在好友的兄长面前这般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刘备的声音尚是平和，心却是一路往下沉，“小龙出事了？有没有生命危险？”

　　“他中了两枪，又被爆炸波及。医生说没伤着要害，只是失血过多，可是到现在他也没醒过来，”陈至很明显地深吸了几口气，又问，“刘大哥，你什么时候能到？”

　　“十二个小时之内；我这就去机场，你把医院地址短信发给我。”

　　四个小时之后，刘备已是坐在飞往芝加哥的航班上。刚放下电话的那一两个小时，他尚能逼着自己不去想小龙的伤势，专心收拾行李，订购机票，一路往机场赶去；可如今坐在飞机上了，恐惧便开始一点一点膨胀。第一次看见小龙穿上警服他心中便埋下了这份恐惧，尽管他从来没对小龙的选择多说过一个字，只是乖乖地当一个骄傲的兄长——或许当初他应该尝试一下劝阻。

　　待到刘备终于赶到芝加哥的西北医院时，最糟糕的已经都过去了。小龙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睡得正熟；病床边，陈至抱着早已凉透的一盒煎蛋香肠早饭坐在那里，正望着自己的搭档发呆。直到刘备走进病房，陈至才终于反应过来。他吸了吸鼻子，低低唤了一声“刘大哥”。刘备拿过他手中的饭盒放到一旁，又拉了把椅子到床边，径自坐下了。他仔细审查小龙许久，伸手稍稍理整齐了弟弟的头发，这才又转向陈至，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陈至低声应道，“一个绑架案。被绑的是个小女孩，才四岁。我们查到绑匪位置时还没来得及安排SWAT，后援也不足，但是时机稍纵即逝，虽然准备不充分，但我们也决定硬着头皮上。小龙找到那小女孩之后便一路抱着她逃；等到我们制服所有绑匪之后他已经成这个样子了。”

　　一如当年，刘备疲倦地想，随后却又是怔住了。

　　当年？什么当年？

　　他正愣神，突然猛地听小龙喊道，“夫人莫怕！少主，阿……”然后他猛地翻身坐起，两分惊惧三分坚决地望着前方，一双眼睛亮得骇人。

　　刘备和陈至几乎是同时跳了起来，而小龙则是躺了回去。刚才那一下显然拉到伤口了，他痛呼一声，大口大口地喘气。“小龙！”刘备伸手过去，被弟弟一把牢牢拽住了手腕。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龙终于渐渐平静下来；他最后一次深呼吸，然后转过头来，似乎很是过意不去地说道，“哥，阿至，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小龙你没事吧？”陈至担忧地看着他，“刚才你……”

　　“我做了一个怪梦，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至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敲门声打断。“刘侦探，我是专程带女儿来道谢的，”门那边的男人沉声说道，声音诚恳、柔和，却不乏威严。

　　门缓缓晃开，果然就看见一个豆丁点大的小女孩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她在病床边站定了，踮起脚尖，将抱在怀里的一个（对她而言）无比硕大的毛绒玩具熊放在了小龙手边。“谢谢刘先生侦探！”小女孩咬字不清地小声说道。

　　刘备还未来得及惊讶这小女孩如此年幼已是这般懂事，便被女孩身后的父亲吸引住了全部注意力——那不是曹操么？难道这被绑架的可怜孩子竟是曹氏基金总裁的小女儿？而小龙也是又坐起来了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曹操；小龙他不止神色不善，简直就是浑身上下都带有敌意。

　　曹操也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小龙。他倒未曾表现出任何警觉和敌意，双目之中只有震惊。两人对视了好几分钟，曹操终于先从这多多少少有些莫名其妙的对峙中清醒过来。他严肃地鞠了一躬，沉声说道，“刘侦探，请接收我最诚挚的谢意。我不敢贸然准备谢礼，但如果刘侦探有任何需要的，请一定明言。”

　　“曹先生言重了；我是警察，这不过是我的本职工作而已。”

　　小龙扭过去头去，看见一旁正瞪着一双大眼睛，像只小动物一般望着他的曹家女孩，身周的敌意顿时便烟消云散了。他说，“曹先生的女儿没事就好，我们大家这些日子的担忧辛苦也没白费。曹先生如果想要道谢，就向芝加哥警局道谢吧！不如给局里每人买件小礼物，比如钱夹钢笔什么的。”说完，他对着小女孩微笑，笑得仿佛夏日阳光一般温暖，又是柔声问道，“对了，小妹妹，当初我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可一直没回答我。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我叫节，今年四岁了，”顿了一顿，曹节认真地添了一句，“但是还有四个月我就要五岁了，就快长大了。”

　　“就快要成为大孩子了，”小龙认真地说道，“你一点也不像只有四岁。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勇敢的女孩，比许多大人都要勇敢！”

　　曹节吸了吸鼻子，小声说道，“我不勇敢。那个时候我害怕极了；你问我叫什么名字，可是我不记得了，因为我很害怕。刘先生，”小女孩踮起脚尖，紧紧地抓住小龙的手臂，害怕地问道，“你还疼么？你昨天睡着了，我叫你你也不醒。后来一位警察叔叔说，你是背上很疼，所以睡不醒来。”

　　小龙一愣，眼睛中掠过一片乌云。但他仍是一笑，然后揉了揉女孩的头发，安慰道，“我这不是睡醒了么？当然不疼了！”说话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地给自家哥哥使了个眼色。

　　刘备显然知道小龙的意思，两步靠近曹操的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曹先生，请借一步说话，是关于你女儿的。”说着他便推开病房房门走了出去。

　　曹操好奇地撇了小龙一眼，然后抱起女儿，让她坐在小龙的病床边，又对女儿说道，“节，你在这里坐一会儿，和刘侦探说话，记住要认真道谢。爸爸出去一下，马上便回来。”说完他又望向小龙，“抱歉，刘侦探。”

　　小龙点头应道，“没事，曹先生放心。”他的语气面容非常礼貌，却总是夹了一丝疏离的寒意。

　　曹操若有所思地又看了他一眼，这才走出病房。刘备正站在走廊里，全神贯注地在小本子上写着些什么。他在走廊里站定了，刘备似乎也写完了，从本子中撕下两张纸递到他手中。“曹先生，我没有想到你这么快便带着女儿来道谢，想来你也没考虑过绑架事件可能会给这孩子带来的影响，”刘备说道，“这里是我认识的几个有名的儿童心理医生的姓名和联系方法；其中有几个在芝加哥，还有几个在纽约，你看如何方便。我希望你能尽快带着曹小姐去见一见心理医生，毕竟PTSD是一个严肃的问题，尤其是这么年幼的孩子。”

　　曹操先是一惊，随后愣了片刻，这才呼了一口气，恳切地说道，“多谢。”顿了一顿，他忍不住问，“方才刘侦探看你也是这个意思？”

　　“不错。”

　　“你们似乎关系十分亲密——是兄弟？”

　　“是的，曹先生，那里面躺着的是我的小弟。”

　　曹操沉默了片刻，又是低头致意，轻声道，“请让我再次致谢。不过，刘医生，我希望你不介意我再提一个请求。如果小女需要一个心理医师，我希望是你；毕竟你是拯救她的人的哥哥，可以赢得她的信任——并且，刘医生，我充分相信你的职业水准。”

　　刘备缓缓摇头。“对不起，曹先生，我没有相关训练和经验。调理孩子的心理问题是一个我从未接触过的专业领域。”他顿了一顿，似乎有些伤感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说，“我向来不擅长与孩子打交道；只怕小龙都能更好地安抚你的女儿，尽管他是警察，不是心理医生。”

　　曹操这一回沉默了许久，足足有三五分钟。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刘备，似乎在积累决心。最后他说道，“那么，刘医生，我希望你能考虑再次接受我的委托。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才八九天便在这里重逢，还有你的弟弟，我梦中的白马骑士——这仿佛是天意。刘医生，你以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