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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梦的匠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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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共享疗法是七年前由耶鲁大学心理学教授维克托布莱尔提出的,当年就在临床心理学界掀起了千层浪,”刘医生介绍道,“梦境共享疗法借助药剂和脑电波仪器,让两个人分享同一个梦中世界。通常,主治医生会预先设计一个针对病人的场景,比如城市,或者工作生活场所,然后将病人带入这个梦境。病人的潜意识会给场景填充上人物,故事,对话;这些潜意识创造的故事和对话往往是病人主观意识无法理解和表述的问题中心所在。而主治医生的任务就是针对内容进行诊断和治疗。曹先生大致了解了么?当然,这个疗法也存在着一定的危险性……”
“我了解,刘医生,”曹操打断医生的话,将交叠的双手挪了个位置,尽量压下隐隐冒头的不耐烦,“刘医生应该看了我的病历?那里面记录了六年前我便试过两次梦境共享疗法,主治医师正是创始人布莱尔教授的得意门生。”
“我看到了;你当年的主治医师瓦特芬正是我的师兄。对不起,不得不重复这些无趣的内容,但是你也知道,我们这一行最怕法律纠纷。”刘医生带着三分歉意,不深不浅地一笑。他的笑容非常温和,像是倒映在水面的阳光,让他那张并不起眼的面庞一下就变得生动而灿烂。
曹操点了点头,说,“嘉说过,刘医生是最传奇的梦疗师,从事这项专业快五年,档案中只有成功范例。我相信刘医生的本领,但是我还是希望刘医生能仔细看一下六年前瓦特芬医生写的治疗报告。当初我的疗程给芬医生带来了不少危险,他事后甚至需要心理咨询;这些年来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刘医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答道,“谢谢曹先生的好意提醒。你说得对,在开始前,我应该更仔细地再读一遍瓦特的报告。对了,曹先生要不要喝点什么?”
刘医生从街头的小摊子上买了两个热狗,将其中一个递给曹操。“来,调味料什么的还是得你自己来;我不知道你的口味,”刘医生温和地笑着,仿佛久违的兄弟一般亲切而不容拒绝。
曹操接过刘医生手中的热狗,突然觉得有些恍惚。午后的阳光在林立的玻璃建筑之间来回反射,明晃晃得颇是刺眼,尽管晒在身上却是十分惬意。周围汽车鸣笛声,刹车声,呼唤出租车的叫声,此起彼伏,而手中热狗的香味熟悉却又带着陌生——他从来没吃过热狗,更别说街头小贩的热狗。他疑惑了片刻,然后随手倒了点番茄酱和芥末上去,然后匆匆咬了一口。
“以前没吃过纽约的热狗?”刘医生笑道,“当真可惜了!这可是纽约城的第一美味——当然,和纽约比萨饼并列的第一美味。”
曹操心不在焉地啃了两口热狗,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他什么时候决定和刘医生出来买热狗吃的?他未来得及细想,就听见刘医生问道,“曹先生,你的名字一直让我很好奇。你知道中国古代有一个著名的乱世英雄与你同名么?”
曹操点了点头,“曾有耳闻。”
“曹先生是从小在美国长大的吧?”刘医生又问,“为什么没有取一个英文名字?我猜,在曹先生的孩提年代,名字恐怕是件尴尬事。”
说到名字这件无可奈何的尴尬事,曹操也忍不住“哈”的一声笑了。“我的父亲是个不多见的儒学追崇者,满心圣贤言论,”他说,“名字这件事我年幼时也闹过,但是他绝不妥协。在学校我倒是一直用Matt这个名字,当然‘牛牛’这种外号也不是没有过。说起来。”他侧头看了刘医生一眼,问道,“刘医生似乎名‘备’?是否也和历史人物同名?”
“不错,”刘医生说,“就是‘天下英雄谁敌手’的那个刘备。”
说这句话的时候刘医生似乎有些不寻常,整个人似乎少了一丝温润,多了一分豪气。
“对不起,”曹操说,“我对中国文学并不熟悉。”
刘备莞尔,说,“其实我也不熟悉中国文学,更不熟悉中国历史,只知道这么一句。我只不过在大学的时候玩过三国无双,所以还有些印象。”
“哦?”曹操惊讶地看着身旁的医生。他觉得刘备应该是熟悉文学和历史的人,而不是会公然宣布自己爱好电子游戏的人。
“我想游戏里的故事多半与历史出入甚多,但是很有趣,并且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我对那与自己同名的古人的那点好奇心。曹先生从未有过这种好奇心么?”刘备接着问道。
这应该是心理医生的询问?曹操暗想。正当他思考该怎样回答这个曾经也有别的心理医生问过的问题时,他突然发现,周围的人群和车流竟然渐渐汇成了一股——所有的人,所有的车,都在往南移动,一个例外也没有。人们神色紧张,脚步沉重,可是实在是人太多车太多,移动的速度仿佛是蜗牛在爬。真正的纽约城中不可能所有的行人车辆都往一个方向的,这是常识。
曹操缓缓呼出一口气,猛地转向一旁的刘备。“医生,我这是在做梦,对不对?”他问。
刘备缓缓地点头,亦是几分疑惑地望着他们身边缓缓往南流去的河流,随口评论道,“果然,就像芬医生报告中写的一样,你的潜意识创造往往挑战一切逻辑。曹先生,你自己知道这个景象的意义么?”
“我不是很清楚,”曹操沉声说道,“但是从小到大,这个十来万人缓缓往南方去的梦以各种形态重复出现很多次了。我的直觉告诉我,我要在这个队伍中找一个人,可是我对找到他并不乐观。还有,我常常在人群中看见一辆至关重要的车;我知道车里会有答案,也一直想去看个究竟,可是我总是无法靠近那辆车。”
“哦?为什么无法靠近?”
刘备问出那句话的时候,突然就看见人群中出现几十匹马——都是些高大矫健,看上去训练有素的战马,马背上驮着警察,穿着纽约市警服的警察。那些警察熟练地驾驭着他们的马匹,催促周围人群车辆全速向前,似乎有点像真正的警察,但更多的还是诡异。如今只有英联邦国家才会有骑马的警察,而纽约市的马都是用来赌马的。
刘备不禁拧了眉头。逃亡,人流,马匹,执法者……似乎毫无关联。曹操的潜意识到底想说明什么?来不及仔细思索,他不由又问了一遍,“你为何无法靠近那辆至关重要的车?”
“原因应该就快出现了,”曹操说。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格外清脆的马蹄声;两人同时转过头去,就看见一辆加长林肯轿车边缓缓向前驶来,林肯轿车边上还立着一匹高大的白马。那马足有十八九掌高,四肢修长,通体雪白,浑身泛着银光,几乎不像凡间的马匹。马背上的骑士高大魁梧,一身银亮的片甲,披一袭雪白的袍子,右手握一柄环首刀,还背着一把乌木弓。
曹操苦笑一声,说,“你说有这样一个人在,我能靠近那辆至关重要的车么?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怕他,但我确实不敢靠近。”
刘医生直直地看着那白马骑士,半晌喃喃道,“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