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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番外 宠月 ...

  •   宠月
      序
      “你说,沈谷主和冷情月会不会赢啊?”
      “废话,那蜀山扶天山庄的薛长老等了他们四年,不就是等他们放下身段去参加武林大会嘛。”
      “呵呵,也是也是……唉,你说他们这几年天天在江湖上闯荡,偏偏硬是见不着他们,这次更好,明明就在这山上、咱哥们却没资格上去……算算这武林大会也该开完了,他们会不会也到这茶馆里来坐坐?”
      “你真是没脑子啊,薛长老在前山沿路设了茶楼,路又好走,有人服侍前后,又舒服又自在,那些高手啊每次都是从前山下去的,除了我们这些去不成的,你什么时候见过有人从这后山走的?那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罪受嘛!”
      “彭!”
      一声钝响引得这一群茶客齐齐回头,却是坐在最里面的一个白衣青年重重地搁下茶壶发出的。
      “嘿,哥们,你干什么呢?”有人问了一声。
      那青年瘪了瘪嘴到底没有答话,只是把茶壶拿起来,给杯子里撩满茶,推给对面正狼吞虎咽的少年。
      那少年穿的也是一身白衣,只不过不知为什么两人身上都铺上了一层木屑和灰尘,弄得脏兮兮的。少年嘴里包着面,呜咽了一声,抓过茶喝了几口。
      那一群茶客见没什么意思,又回到自己的话题上去了。
      “说起来,冷情月好像又得罪人了。”
      “那是,他成天一张冻成了冰的脸谁见不寒颤啊。听说大名鼎鼎的廖庄主跟他答话他都不理不睬啊。”
      “是啊是啊,上次有个武林新秀找他比剑,他二话没说夺过别人的剑就给掰弯了,羞得那个新秀从此就不碰剑了。”
      “还有呢,听说平王的小郡主看上了他,厚着脸皮去云门的落霞山下等他,冷情月倒好,让人家郡主枯等了三天,愣是见都不见她!”
      “唉……过刚易折啊……”一个人忽然发出了颇有深意的慨叹,引得众多茶客全都闭了嘴,一声接一声地叹息。
      没有加入谈话的白衣青年拨弄着面前的茶杯,轻声地和对面的少年说着话:
      “月离,那个年纪不大却胡子花白的人跟你搭话,你为什么不理他?”
      “爹说外面坏人多,会抓小孩子,要我不要和不认识的说话。”
      “嗯。那别人和你比剑,你折他的剑干什么?”
      “我的剑是弯的,他的是直的,不弄弯怎么比呢……”
      “月离,你虽然把它当剑用,但那个不是剑,是腰带,跟别人的本来就不一样……以后不要折别人的剑了,弄伤了手又麻烦。”
      “嗯。知道了。”
      “还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缠着你的野丫头,你为什么不去见她,把她赶走?”
      “我是要去的……可是在山里迷路了……找不到……”
      “好吧,不过月离,回去以后我带着多走几遍,下次不要在自己家门口迷路了。”
      “嗯……”
      “面吃完了?”
      “吃完了。”
      “还要不要?”
      “要。”
      白衣青年扬了扬手,一枚殷红的飞镖“叮”地插在柜台上。小二忙不迭地跑过来,“客官……还要点什么?”
      “面。”
      “阳春面一碗~~”小二对着里面喊了一声,人却没有动。
      “你站这干吗?”
      “这……客官……您已经把柜台钉了七八个窟窿了……小的……小的还是就站在这里,好随时听您的吩咐……”
      青年眉梢一动,这次连手都没有扬,一枚飞镖就“蹭”的飞了出去钉在柜台上,这次镖尾的红缨颤动了几下,整个柜台忽然“轰”的一声塌了……
      “现在没有窟窿了。”青年语调无波。
      小二面无人色,连连点头:“是,是,小的这就下去……“
      少年把阳春面往自己面前拨了拨:“崖哥哥,你又弄坏东西了,我们赔得起吗?”
      “放心,这么个小东西老板不会找我们赔的,不像山上那个死老头,不就是一不小心砸了他的庄子,至于生那么大气把我们撵到后山来吗?”
      少年一听不用赔,立刻放心地低下头继续吃面。
      这两个人自说自话,全然不顾旁边的一干茶客已经目瞪口呆……
      ……
      江湖上有歌谣“赞”曰:
      “无心崖,谷中蛊,
      一剑出,江湖苦;
      冷情月,云中主,
      离不离,蜀山兀……”
      上篇
      俗语说“春困”,春天,是很容易让人一睡千年的时候。
      人还说“三十年前睡不醒“,小孩子,更是容易发困。
      可是云月离没有、这个十二岁的小毛头正坐在门槛上兴致勃勃地剥豆子。
      “四十七颗、四十八颗、四十九颗、九十颗……九十一颗、九十二颗、三十颗……”
      “离儿乖啊,剥了几颗了?“太师椅上躺着的老爷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问他。
      “嗯……“小月离迟疑地放下手里剥了一半的豆子,抱起篓子,看了看里面,重头一颗一颗地数:“一颗、两颗……”
      “宝贝儿啊,你刚刚嘴里不是数着的吗?数到几了?”
      “数……”小月离抬起头看着自家的爹爹,“离离有数着吗?”
      “数着呢,都数了四便三十了……”老爷招招手把小月离叫道身边来,“乖宝贝,咱们光剥豆子,不数了啊。”
      “嗯。”小月离乖乖地点头,“爹爹,我肚子饿了。”
      “好,你娘带着小茱去买布了……你先去厨房找点东西吃啊。”老爷想了想,“离儿啊,你知道厨房在哪里吧?“
      “知道。“小月离举起小小的右胳膊,”那边。“
      “反了。“老爷摇摇头,把小胳膊换了个方向,”这边。“
      “可是娘说是那边。”小月离睁大眼睛。
      “哦,那就是那边了。”老爷赶忙点头,忽然觉得有点失了面子,瘪瘪嘴低声问,“乖乖,你说,你信娘还是信爹?”
      “娘。”
      ……
      “那……那信娘吧。可别告诉你娘我问这个啊。”老爷讪讪地翻一个身,“去吧去吧。”
      “爹?”小月离踮起脚尖瞅了瞅爹埋进太师椅的脸,“爹爹,你的皱纹变成一团一团的了。”
      “笨小子!”老爷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一张老脸憋得通红也不知道是羞得还是气的,“什么叫皱成一团了,那是你老爹我在笑!”
      小月离撅了撅小嘴,一本正经地“嗯“了一声,一边转身出门一边小小声嘀咕着:”难怪娘最怕看你笑……“
      ……
      ……
      “哦~~所以你老脸挂不住,就不管自家的娃儿让他出去了?”一三十开外的妇人靠在长椅上吊着一双丹凤眼恶狠狠地逼问。
      “这……这个……夫人……那个……离儿也不小了,厨房就在对面怎么会找不着……”必恭必敬站在一边的老爷小小心地回答。
      “哼!”一声娇喝就把老爷刚刚说完整的话弄得碎碎的了,夫人一拍案堂,“小茱,你给他说说他的宝贝儿子是怎么找厨房的!”
      旁边七八岁的小丫头清清嗓子:“老爷,厨房原先在东门,离哥哥找了两个时辰,结果发现他在西门睡觉;后来厨房就改在了西门,离哥哥找了四个时辰,结果见他在东门和守门的玩石头剪子布;现在厨房就在正房对面,刚刚守北门的告诉我和夫人,他见离哥哥出北门了。“
      老爷正讪讪地低着头,忽然找到了转移夫人怒火的对象:“北门?北边是蜀山咧!那守门的怎么就放他出去了?“
      夫人怒视了他一眼:“你昨天才要家丁对离儿言听计从的!”
      老爷又哆嗦了一下,陪笑道:“那我去找离儿回来啊。”
      “你?”夫人苦笑道,“他在庄子里你都找不着他……你还是去吟风别庄把沈谷主请了来吧!”
      “什么?!”老爷哧溜一下就跳起来了,一拍桌子留下一个巴掌印,“我一个爹还没有那沈小子靠得住?!”
      “瞧瞧,拍什么拍啊,你还是一个老爷呢,一点风度都没有,那沈谷主是靠得住怎么了,还不去请?”夫人看着相公窘样眉开眼笑。
      “姑姑,”旁边的小茱忽然开口,“不用姑爹去请了,北门的守卫告诉您以前就已经先通知沈谷主了……”
      “什么?!”夫人瞪圆了眼,一掌把桌子彻底拍碎,“我一个娘还没有那沈小子可靠?!”
      ……
      ……
      蜀山从没有这么安静过。
      四年一度的武林大会也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那些整日里打打杀杀的江湖人,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但是如果在他们刀光剑影你来我往正热血沸腾的时候听到这么一声低低的呜咽声……
      尤其还是翻遍了整个比武厅都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江湖人刀口舔血,谁的身上没有背负几条性命,这浅浅的、细碎的呜咽一直回响在大厅里,仿佛一直会延伸到遥远的另一个世界……
      然后他就出现了。
      那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青年,着一身白衣,眉宇间奇妙地夹杂着戏谑与威严、唇角上混合着苦笑和薄怒。
      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那里了。
      呜咽还在继续,一时间,连最是聒噪的人也屏住了呼吸,因为他们嗅到了恐惧——无知的恐惧。
      鬼……鬼?
      那个白衣青年的目光逐一划过每一处地方,他缓缓地走过众人,来到供桌前,轻轻咳了一声,他的唇边忽然绽开了一个温柔的笑,声音却故意显得冷淡:“月离,你还不出来吗?”
      供桌的帘布动了。
      人群里有人想要尖叫,但张开嘴,却恐惧得没有声音。
      帘布掀开,一个脏兮兮的少年爬了出来,怯怯地叫:“崖哥哥……”
      青年弯腰把他抱起来,他手上小小的少年,声音柔软低昵:“崖哥哥……”
      “怎么了?”青年低了头看着怀里的少年。
      “我为什么老找不到厨房……”
      “因为你是乖孩子,乖孩子闻不到厨房里的香味儿。”青年笑了,笑得如三月初阳,云开雨荠、雪溶冰消。
      少年呵呵地笑起来,往青年的怀里又钻了钻。
      然后他们出去了。
      那是云月离第一次参加武林大会。武林志记载,12岁的少年,未出手先声夺人,震惊全场。而又淡泊明志,连姓名也没有留下。
      而当“冷情月”这个称号流传多年,当年参加武林大会的江湖人记起那个脏兮兮的小小少年,都情不自禁张张嘴想要说点什么,最后又都什么也没有说。
      蜀山主人在那次事后,有一次路过南面的巴山时遇见了小月离。那时候12岁的少年正坐在门口开开心心地和守门的一起玩。蜀山主人抬头看了看山庄的门额,见到一个无比潇洒飘逸的“云”字。犹豫许久,他还是决定拜访一下这孩子的长辈。于是他抬手扣了扣门,守门的迎了过来,小月离无聊地看了看他们,噔噔噔跑进去了。
      “我想拜访云庄主。”蜀山主人絮絮叨叨客套了几句以后,这么说。
      守门的愣了一下,“云……庄主?”
      “是啊,不方便吗?”蜀山主人想起江湖传言,说这悬挂着云字匾额的山庄庄主性情乖僻、不喜欢和人相处。
      “这倒不是……”守门的疑惑了一下,领着蜀山主人穿过长长的山道,到了大堂。堂上老爷和夫人正在舒舒服服地喝茶,小月离在边上剥豆子。
      守门的跟夫人行了礼介绍了蜀山主人,指着小月离告诉他:“那就是云庄主哦,虽然一点都不像……”
      蜀山主人大吃一惊,他歉意地对守门的笑笑,“我没想到这孩子果然不同凡响,年纪轻轻就让可以当庄主了……我要找他爹。”
      “可是他爹不姓云,姓杨啊。”
      “咦?原来这孩子随娘姓,夫人果然非比寻常……那我找他娘。”
      “可是他娘也不姓云,姓君啊。”
      “这……这山庄主人怎么想的啊?!”
      守门的为难地看着他:“山庄主人不在庄子里,你想知道他怎么想的我们也没办法问啊。”
      “噢,原来这孩子爹娘都不是山庄的主人啊,我是说主人怎么会不姓云……”蜀山主人嘿嘿笑了笑,觉得自己真笨。
      守门的很困惑:“可是山庄主人确实也不姓云啊,他姓司空……”
      ……
      “那为什么你们山庄门额上要写云字?!”蜀山主人要疯了。
      守门的吓了一跳:“我们山庄门额上有字吗?”
      ……
      地上的小月离呵呵笑着:“那是因为棉花糖很像云嘛……”
      ……
      老爷清了清嗓子:“你不觉得云在空中飘来飘去,变幻多端,是一种极好的人生哲学?”
      ……
      夫人抿了一口茶水,放下茶杯,目光深邃:“你还记不记得,十五年前江西曾有一个云门……”
      蜀山主人从打击中回复过来,怔怔道:“是那个与九天门决战于暮山之巅的江西云门?”
      夫人点了点头,她端庄高贵而又典雅,幽远的瞳中闪现过许多回忆的粼光,“就是那个云门。”
      “那么这个山庄……”蜀山主人想着江湖传言,仿佛黑暗中的小孩无意中窥到真相的亮光,小心翼翼地道,“这个山庄果然跟云门有什么关系吗?”
      夫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没有关系。”
      ……
      ……
      蜀山主人是被守门的抬出去的。武林志又说,云月离冷面冷心,蜀山主人不意窥得山庄乃云门再起的隐秘,被折磨得身心俱损。
      蜀山主人被抬出去之后,夫人若有所思地望着墙上一幅人物图,轻轻地叹了两个字:“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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