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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擦肩而过 ...

  •   姜雯文的死带给周青淳非常大的震撼。从报章的年月份来看,姜雯文自杀身亡的时间距离现在刚好满一年,追溯到一年前的今天,正好就是雯文发生交通意外入院之后。她同时也深深的意识到,曾心言当天的离开,跟雯文的逝世必然有关。
      从《心桥》书馆回去的那一晚,周青淳彻夜不眠。只要一闭上眼,脑海浮现的,全都是姜雯文生前的音容,曾心言临别前的憔悴。
      而一年前的今天,她又在哪里?
      周青淳每每这么自问,就觉得痛心疾首,羞愧难当。
      她曾以为自己是最伤心的那个人。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她们三个人,没有一个人是不伤心的,也没有一个是好过的,而她绝不是最该伤心的那一个!
      姜雯文的死肯定在曾心言的心灵上造成另一次更严重的创伤,她在那样的情境下,带着伤痛的心离开,她一定是伤心欲绝了。如果在姜雯文最困难的时刻,她愿意留在曾心言身边一起去帮助她,或许历史会改写,雯文根本就不会死,可当时她竟然为了寻求一个自以为最正确的答案而离开了她们,她一心只想到自己,她太自私!
      周青淳自责不已。
      这个噩耗严重扰乱了她原本已经平复的心情,有些事她需要重新估计。
      经过两天两夜内心的巨大煎熬,来到星期天的周青淳已经落得一身憔悴。
      她失约了。她在电话中跟曾言绽道歉,说自己不能照原定计划到他家吃饭。除了道歉,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曾言绽的语气听上去虽然失望,但他却没有过问一句。周青淳很感激他。
      就在那天傍晚,周青淳回到了她的旧居。
      她在冷清无人的五脚基上呆了好一会,她一直靠在一支柱子前,因为从那个角度,可以清楚的把对面的景物收在眼底。她看见曾心言的居所已经换了主人,露台频频传来小孩欢腾的嬉闹声,围墙上爬满了不知名的藤蔓,开满不知名的小花。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她不敢再去留意那里的一景一物,怕触景伤情。
      就在这时候,有一只什么东西正轻飘飘地从露台上往下坠落,那些孩子们全扑到围栏前,个个都伸出了小手,指着说:“掉下去了,掉下去了!”
      周青淳突然笑了,她很自然的想起自己给曾心言摺的那些纸飞机也曾经那样的往下坠落,抓也抓不住。
      她吸了一口气,双眼有些潮热,恍惚之间,她仿佛听见一个很小的声音从她的体内慢慢升上来,说:心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曾心言在遥远的国度是否安然无恙?她是否还在伤痛的回忆中过日子?
      想到这里,周青淳不禁心痛。也许曾心言会觉得当初选择回国的决定是错误的,也许她更会觉得认识了她也是错误的..。如果换成她是曾心言,在面对一个自己曾经深爱的人遭遇不幸的时候,同样也不能若无其事的投进另一个人的怀抱,她需要时间让自己沉淀下来,除非,除非她从来都没有爱过那个人!对于曾心言当时黯然的离开,她已经能理解,更能谅解。
      周青淳就这样一直站到夕阳西沉,直到夜幕笼罩,直到月亮升起,才慢慢离去。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回到这里,这好像是潜意识在使唤着她。也许她认为这是唯一可以找到曾心言的地方。事实上现在的她根本没有勇气和颜面再见她。也许她只是想回到这个曾经属于她们的地方来怀念她...。
      她不知道的是:在相同的空间,在不同的时间里,她其实跟曾心言一次又一次的擦肩而过了。

      就在一个月前的某一天,在一个日落黄昏,曾心言也曾经回到这里。
      她驻足在以前自己的店门前,昂起头望向周青淳家的露台。
      曾心言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仰望了。从今以后,她不可能再回到这里,因为,她所牵挂的人早已不在这里。
      “周青淳?噢!你说那位女作家吗?她已经不住在这里很久了。”应门的小女孩看着曾心言说。
      “你知道她搬到哪里吗?”曾心言问她。
      “我不知道呀!你等等,我问我妈妈。”女孩回过身,大声询问屋里的母亲。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女人闻声走了出来,她的脸上挂着一副很亲切的笑容,她对曾心言说:“周小姐没透露搬到哪儿,虽然房东让她亲自来交钥匙,但她完全没有透露。”
      曾心言虽然失望,但这种答案也在她预料中,她轻轻答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她禁不住往房子的深处望去。
      这时的太阳已经西下,屋内已经开了灯,她清楚的看见周青淳的那张书桌依然留在原位。
      女孩的母亲循着曾心言的目光落在那张书桌上,她说:“那是周小姐留下的,她说书桌她用不着,留给我女儿用。”
      小女孩马上接口说:“对啊!她说我可以用它来写功课。”
      曾心言一边点头,一边还留意到书桌后方那幅马赛克塞纳河圣母院也没有被带走,留在墙角下的,是当初被魏晨志买去的那面拼花镜。拼花镜已经碎裂,上面用透明胶纸黏黏补补,早已不复旧观。这两件跟她有关的物品,周青淳都没有带走。曾心言那一刻只觉得,周青淳已经放弃了她。
      曾心言道了谢,黯然退了出来。
      她脚边只有一个很简单很轻巧的行李。她拉着行李,缓缓往路口的方向走去。来到一个公共电话亭,她下意识的停下来。她走进电话亭,还是决定给周青淳打一通电话。
      曾心言刚一下机便径直来到这里,她的手机是在法国注册的,在本地根本不能用,她还来不及给自己买一张国内电话卡,而她身上带着的,也是来不及兑换的欧元。手里仅有本国钱币,都是以前留下来的。
      拨给周青淳的电话自动中断了四遍,无人接听。
      暮色就像一块黑布,渐渐的把她整个人包围住,直到她已经看不清电话机上的键盘和数字。
      就在她重复拨出第五通电话的时候,终于,有一个陌生的声音自远方传来:“哈罗?”
      那并不是周青淳的声音,那是男声,那是谁?她拨出的号码竟然已经不属于周青淳。
      于是,曾心言悄然无声的把话筒挂上,转身拉着行李走向来时路,直至笼罩大地的暮色把她吞噬。

      三天后,周青淳买了一束白菊花到安生阁看姜雯文。雯文骨灰的安置处,是经过她的一番查询才知道的。
      周青淳发现有人刚刚来看过雯文,她的牌位前有一束洁白的马蹄莲。马蹄莲的花瓣上晶莹的水珠欲滴,可见来悼念她的人才刚走没多久。
      周青淳压根儿没想到那个人会是曾心言。就在上一秒钟,她从安生阁的右边走来,曾心言从安生阁的左边离开。
      她把自己带来的白菊花放到了那一束马蹄莲旁边。然后,她抬起头,凝望着照片里的雯文。
      同样的一个动作,就在十分钟以前,也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

      曾心言抬起头,凝望着照片里的姜雯文。
      这是一张雯文在多年前拍下的照片,曾心言也有一张,那是雯文最喜欢自己的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她将长发束起,显得她格外精神,当时的她,有着尖尖的下巴,饱满的额头,明亮的眼睛,她唇边盈盈的笑,勾起了一对甜美的梨涡。
      曾心言就那样默默的凝视着她,她心里不无内疚和悲伤,因为到了这一刻,她才有勇气这样目不斜视地与她相对。
      一直以来,她只知道如何千方百计的逃避她,她总是小心翼翼的保护自己不再泥足深陷在她们过去的感情漩涡里,她甚至连回忆也杜绝了,而事实上,她太低估她自己,也太低估雯文。
      现在,她的脑海里满满装载的,都是她们后期相处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曾心言的情绪相比于去年已经平伏不少,只是一想到雯文当天在与她仅有一墙之隔的地方自我了断而她却无力挽救时,她就禁不住低下头,泪水盈眶….。
      安生阁依山傍水,环境幽美,这一天的天气晴朗。
      曾心言并没有离开,她坐在公园杨柳树下的石灰椅上,望向湛蓝没有一朵云的晴空,她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唇边泛着浅浅的笑意。她满意的觉得,这里环境幽静,耳边唯一能听到的是诵经和海浪声,雯文一定会喜欢。
      每一个人终须都会走上同样的道路,也许早点离开对雯文来说是早点得到解脱吧。宋佳明失去妻子后,打击甚大,曾心言听说他痛定思痛,现在对敏敏是呵护备至,更打算带孩子到国外医治血友病。
      对曾心言来说,最难过的日子已经过去。现在的她只愿意记取她们最美好的片段,而那些不堪回首的前尘往事,就当是过眼云烟,她真的不能再活在回忆中,因为她所能承受的,已经来到一个极致。

      周青淳对雯文的遗照深深一鞠躬,缓缓转身离去。
      她站在台阶上,看向安生阁一旁的公园,那里的地势比她所在的位置低,收到眼底的景物都很小,她看见杨柳树下坐着一个女子,那是一个侧影。
      周青淳就在那里站了好一会,也望向湛蓝无云的晴空,任由思绪带着她漫游。
      正当她准备走下台阶往那座公园迈进的时候,她却突然接到曾言绽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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