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红GL》北冥之鱼

6、愿赌服输

　　还是那叶扁舟，又是四面海浪声，百无聊赖之际，小鱼用竹竿敲了敲绍宁肩头，说：“哎，呆瓜，我们俩来打赌好不好？”
　　绍宁抬眼，见那人一脸笑嘻嘻的，不知又打的什么鬼主意，又要耍什么花样儿。想起哥哥的千术，嘴上却也不甘示弱。问道：“好啊。赌什么？”
　　“赌谁的功夫高。”
　　哈！绍宁心中大笑，虽然不敢自居武功天下第二，但除却那些人外高人、天外之天的江湖怪侠，这四海之内、朝野上下，武功只在哥哥之右，这点信心还是有的。这个唐小鱼，可能是五湖以外的绝顶高手吗？还真是不信……好，那就亮亮真功夫吧！
　　想罢，便说：“好！是比试拳脚还是兵刃？任你挑选。”
　　“刀剑无眼，要么还是比试拳脚好了，我们点到为止。”绍宁补充道。
　　“哎，先别答应的那么爽快。咱们俩比试拳脚，高下判定不与平常，要能捉住另一方方为胜者。”小鱼一板一眼。
　　“捉住？呵呵，好罢。”绍宁无奈的摇头浅笑。
　　“若我输了，青竹鱼竿归你；若你输了，蓝冰就易主小鱼。怎么样？”小鱼谈论赌资。
　　“啊？蓝冰啊？”绍宁抚上蓝冰，一瞬的不舍。
　　“哈？心疼啦？这么小气？那好吧，你换一件，舍得输给我的。”小鱼捕捉到绍宁眼中那一丝犹豫，调侃激将起来。
　　“你！——不用换。就蓝冰。公主你就准备另制一副鱼竿吧。”
　　于是二人说定，三天之后，武馆校场见高低。

　　三日后，下了学堂，二人如约来在校场。围观的还有诸多学子、学徒、学堂的管事，皆是被小鱼拉来作为证人的。如此大张旗鼓，令绍宁头疼。不过是个人恩怨，小试牛刀，怡情小赌，本也不算什么光彩之事，当下弄得通济堂聚众赌博，传将出去，如何是好。这个唐小鱼，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好似我要赖账一般，我倒看你有多大本领！
　　二人一抱拳，摆好架势，众人立刻屏息静气，校场一下子安静下来。但见，绍宁丁步站稳，左手一撩青袍下摆，掖在腰间，一袭白色靴裤素洁干净。抬右臂，谦让的做了一个“请”字礼，优雅潇洒。把台下人看得痴了。小鱼一脸紧张兮兮，干咳了几声，瘦小身形勉强亮了个相。
　　“小鱼，请吧。”绍宁淡定的说，面上还挂着微笑。不过此刻绍宁心里丝毫不敢放松大意，不知那唐小鱼深浅，还是要警惕提防的好。
　　小鱼不等再叫开始，身形一晃迅速来在绍宁面前，一拳直奔绍宁面门打去。小小的拳头，也略带了些风声。绍宁上身一拧，谨慎躲开。小鱼见势单拳变掌，劈绍宁天灵，绍宁灵巧的略一欠身，再次躲过。小鱼见两招不灵，瘦小身子快速一低，扫绍宁下盘，身法还算敏捷，不过没什么力道，绍宁变换步法，退了两步，轻松化解。
　　明眼人都看得出，绍宁让了小鱼三招。
　　两人都是第一次和对方过招，三招过后，绍宁心里便有了谱。而小鱼心中自然清楚就这么空手赤膊是斗不过绍宁的，自己的那点斤两，也就是练过这么几招。对付门外汉还好说，对练家子而言，确是不折不扣的三脚猫功夫。没想到，臭冯绍宁还真厉害啊！连毫发都碰不到他一根。下面该哪一招了？海底捞月？猿猴坠枝？……已然是自乱阵脚。索性闭着眼睛胡乱出拳。绍宁心中暗笑，这小鱼，凭这点功夫也要赌，还叫上众人为证……也好。多次“戏弄之仇”，今日还以颜色。正想着，小鱼朝胸口又是一拳，但脚下步法已乱，漏洞百出。绍宁瞅准时机，侧身让步，翻腕一拨，稳稳衔住来者手腕，小鱼已是重心不稳，绍宁脚下稍稍给力，手上顺势一带，本想着绕到她身后点住她定穴。不料光这一招那小鱼竟没躲过，就这样给直直甩出圈外。一丈开外，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绍宁一楞，众人却是忍俊不禁。有几个还打趣道，先生好功夫！先生赢了，请吃酒……
　　众人调侃声，绍宁却觉得大不自在，好似自己欺负了弱女子，胜之不武。勉强冲众人挤出一个无奈笑脸。看那小鱼还趴在地上，心里一阵内疚，赶忙疾步上前。
　　“小鱼，你不要紧吧？”绍宁着急的问。
　　“哎哟……”小鱼咧着嘴，勉强从地上爬起来，一看，两条手臂和双膝都擦破了，衣裤也摔破了，淡淡的渗出些血色来。
　　绍宁见了，心头一疼，皱起俊眉来。目光也变得温柔怜惜。
　　“我……你，怎么会就摔了呢……”绍宁怯怯的低着头，声带愧疚。
　　“唔……没，没躲开呗……”
　　“进屋擦点药吧？”绍宁目光关切，担心那人摔坏了哪处。
　　“不用了……”小鱼抬头看看天，天色渐陈、日已偏西。“天晚了，要回家了。”说着，从身后取出八孔青竹塞给绍宁，一瘸一拐的就往外走。
　　“哎，我送你回去吧！”绍宁上前一步扶住小鱼，本想给横着抱起来，介于众目睽睽之下，两名“男子”之间过于亲密的举动会遭来非议，于是俯下身把小鱼背在背上，出了学堂。
　　那人清瘦的身子实在没什么重量，绍宁略微提气，健步如飞。
　　小鱼趴在绍宁背上，两条手臂轻搭在绍宁脖前，面庞贴上绍宁肩头，感受着绍宁温暖的体温，鼻端还不时传来阵阵清新淡雅的书卷香。虽然轻伤微痛，却是心满意足，脸上不禁露出欢欣甜蜜的笑容。
　　绍宁察觉那人贴上自己后背，心里一阵紧张。耳际是那人柔柔的气息，如轻风拂面，凉凉痒痒的。赶紧稳了稳心神，脚下一刻不敢停歇。
　　“咳咳……小鱼，前面的岔路，怎么走？”绍宁首度打破安静。
　　“右边那条，穿过那片林子，海边就是。”小鱼伸手指了指。
　　说了声好，顺着小鱼手指的方向，绍宁背着小鱼进了树林。

　　进了树林才发觉林子茂密得很，古木挺拔，遮天蔽日，眼前一下暗了下来，加上天色已晚，走了一会儿，渐感昏昏沉沉方向难辨。
　　“小鱼，还有多远？”
　　“快了。”
　　脚下枯枝咯吱作响，绍宁头上渐渐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儿。
　　“小鱼，每日自己走这路？”绍宁不禁心中疑虑。
　　“是啊。”
　　长长呼了一口气，绍宁停下脚步，稍微直起腰来，抽出一只手臂来擦了下额头汗珠，仰面看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虽看不清星斗和月亮，但估摸在这林子里也已经走了有半个时辰，竟然……是回到了起点，还是已经彻底迷路了？
　　“所以，小鱼应该对这儿的地形相当熟悉。”绍宁无奈的扯了抹笑。
　　“是啊。”
　　只听那人吞了口气，声音变得严肃起来。并未转过脖颈抑或扭过脸颊，只是背对着她，一板一眼的说：
　　“我好心送你回来——”
　　“脚长在你身上，我又没让你往错路上走。是你自己走丢了，我可是什么都没说，也要怪到我头上？”不等绍宁说完，早被一箩筐的理由打断。
　　“至少该告诉我正确的路。”一个似有非无的想法在心中已然升腾：又被捉弄了。唐小鱼，你就打算让我一直这么走下去？
　　“难得我受一回伤……”心中刚刚升腾起来的怨气，被这一句柔软的哀怨语气和肩头传来的轻弱鼻瞬间打散于无形。心知肚明的陷入这个苦肉计，绍宁心中浅笑着，仿佛自己的心事全被这只古灵精怪的鱼儿听去了，“只是想你多背我一会儿。你多走一刻，我便在你背上多待一刻……”
　　绍宁吸了一口气，她向来不擅长处理诸如此类表白的话语。眨了眨眼睛，语气心绪也平静了许多，
　　“该送你回家了。如今要怎么走？”
　　小鱼一笑，嘴角勾出一副好看的弧度，知那人的好脾气又一次宽让了自己。用手指了指，“顺着右手边这条岔路一直走，每看到一株连理的香樟就向北走十丈，第三次便到了。喏，这次是真的。”
　　绍宁点了点头，边走边问道：“这林子里一共有三株连理枝？”
　　“我只看到过三株。”
　　“已经很多了啊！竟然有三株……”绍宁喃喃自语。毕竟连理枝世上并不多见。
　　小鱼在她耳边轻笑，远目前方的黑暗：“不知便信其无，世人总是如此。”
　　下边走路的人微微侧过头来：“小鱼会相信自己从未亲眼得见的东西吗？”
　　亲眼得见的未必是真实的，目所不及的也未必是虚无的。这个世界有太多难以分辨的真实和虚幻，小鱼无奈的吐了口气，“我只觉得，眼睛比耳朵可靠些，而心比眼睛可靠些。可恶的是，有些人明明心有所感，却口是心非，固执成规！嗯对，最可恶的就是嘴巴了！嘴巴是最靠不住的。”说至此，小鱼转了转眼珠儿，狡黠一笑，“哎，第二棵连理枝到了也！你快去树下，然后向北数十丈。”
　　身下人“嗯”了一声。快步来到树下。
　　还没等绍宁深刻领悟到“嘴巴是最靠不住的”这句话的含义，树下地面瞬间崩塌，任凭再高的轻功也无法在毫无准备并且背上一人的情形下幸免于难，而在落下时，绍宁明显感觉到双肩被背上的人用力点踏，当然结果就是，原本受了点轻伤的人一跃到了树上的安全地带，而轻信言词的自己则跌落黑暗桎梏……
　　这不是个普通的捕兽陷阱，因为还好，阱下没有任何削尖的木棍道具或是捕兽夹，反而厚厚的堆满沉积落叶，松软而有弹性。站稳脚才发觉，落叶足有二尺厚，双腿完全陷入其中，也因此没有受半点微伤。伸手探触四壁，阱壁甚是光滑，找不到什么凹凸之处便于攀爬，仰头望去，圆形的阱口距底至少有两丈高……
　　摸索了几圈，绍宁摇了摇头，这个高度和周遭环境，根本是轻功力所不能及的。不禁仰天，又被骗了！
　　听到树叶轻声划落的声响，再次仰头时，那抹瘦小调皮的身影蹲在了阱口，一脸的小人得志。
　　“嘿嘿嘿嘿，先生？”
　　生生压下七窍内的烟火，绍宁频频点头道：“‘公主’，您为了在下还真是大费周折、煞费苦心呐！先是苦肉计，再来连环计——”抬手捶了捶阱壁，“挖这陷阱费了‘公主’不少气力吧？”
　　“嘻嘻嘻嘻，哪里哪里！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嘛！”
　　“那在下可真是要佩服‘公主’的执著恒心！”绍宁说着双手抱拳，一躬到底。
　　“嘿嘿，过奖过奖！”喜形于色，连眼角眉梢都笑成弯弯的可爱弧度，见那人在下面一直弓着身子，也不吭声，有那么几秒的沉默时间，突然担心起来：不会是生气了吧？哎呀真是呆板教条，不过是开个玩笑，小赌怡情嘛，老是那么认真做甚么！
　　“开个玩笑嘛，先生莫怪~~~这叫：兵不厌诈嘛。嘿嘿嘿！”
　　再看那人起身时，已然换上了一副人畜无害的俊美笑容，“好好好，‘公主’足智多谋，绍宁愿赌服输。”说着从腰间抽出青竹鱼竿又解下‘蓝冰’，恭恭敬敬托于双掌之上，“物归原主，赌资奉上。”
　　食指勾了勾，意思在说：扔上来。
　　绍宁压住心头闷气，提一口丹田气，手腕一抖，青竹鱼竿飞上阱口，小鱼稳稳抓住，手中转了几圈，别在腰间，一脸得意。继续朝下面勾了勾食指。
　　“嗖”的一声，这回是“蓝冰”。小鱼拿在手上顺着剑鞘细细抚摩，剑细而修长，和那人的身材一样修曼，剑鞘上纹路精致，来到剑柄，小心翼翼的握了上去，想着这便是那人平常握剑的位置，似乎还能感受到来自那人的手掌的温度，心里莫名的涌上一股暖流来。
　　忽听到地下黑暗处传来那人的声音：“‘公主’，这下可以放我上去了吧？”
　　“那是自然。”小鱼笑嘻嘻的，从树杈上垂下一根麻绳，直至井底。绍宁舌尖一顶上牙膛，提起一口真气，顺藤而上，双脚稳稳落在地面。
　　还未等小鱼收起坏笑，只觉得一阵疾风扑面而来，再一看，绍宁已轻功来到身前，小鱼大惊，连忙脚尖点地，腾起一丈开外，绍宁不甘示弱，紧随其后，吓得小鱼使尽浑身解数，把平生所学的轻功发挥到极致，辗转腾挪，在树林间穿梭跳跃。说起武功，小鱼最拿手也是唯一的看家本领就是轻功，因她骨骼清秀，适合练习轻功，造诣也不浅，百步之内可以和绍宁打成平手，但时间一长，便渐渐体力不支而被绍宁追上——
　　“‘公主’，可要小心了，我可要追上你了！”绍宁一边追着，一边悄悄的面露浅笑，气定神闲，气息丝毫未乱。
　　“啊！你别过来！”
　　“‘公主’，我看你还是不要跑了，乖乖束手就擒吧！”
　　眼看要被追上了，小鱼急得一身冷汗，一咬牙窜到一株矮枝上，谁料那枝干干枯脆裂，“啪”的一声断成两截，小鱼猝不及防，身子直直跌落下来。眼看小鱼摔落，绍宁一个鱼跃腾到眼前，伸手一把抱住腰际，二人四脚稳稳着地。
　　吁了口气，看看怀里惊魂未定的小鱼，无奈扬起那道俊眉，说教的口吻里已然夹着原谅：
　　“叫你不要跑了的，还跑什么。为了蓝冰你还真是在所不惜啊……轻功还不赖嘛你！”
　　“哼，那也比上你呀，诡计多端！”小鱼撅起小嘴，小声嘟囔着。
　　“所谓‘兵不厌诈’么！”绍宁笑得一脸得意。
　　小鱼抬头，正对上夜晚那人如星般的双目闪着柔光，一张冠玉面庞和月光一样皎白无瑕，微闭双目，鼻息飘来那人一身淡淡的儒雅墨香。
　　愿赌服输。
　　没谁再去计较赢了蓝冰还是输了青竹，月光静谧，洒满一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