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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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承岚谓谁？
这个定义是讲多久都说不清的。至少单说他的身份，便已牵涉到了数个在六界呼风唤雨的人。
东皇神尊，西海龙王，神女泳思，妖王也赤，蝴蝶谷慕容太君。
哪一个不是响当当的人物。
承岚和当中任何一个人的纠葛，都可以写成一部跌宕起伏的小说。若真要讲起，不妨还是拣那最合大众口味的，从风流韵事讲起。
那风流的对象便是泳思。
时间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泳思还不是泳思，还是一个人间的小姐，名唤苏烟；而承岚也只是一个平凡的修仙者。
两者的交汇仅仅是每个礼拜一次的戏园，还是照面也不说话的那种，顶多混个脸熟。
那时的苏烟绝对是个由内而外地大家闺秀，素净而得体，满腹诗文。常常一袭白衣，砌壶龙井，能兀自出神看着窗外许久的那种。是如今的泳思顶不屑的类型。现在的泳思是个大俗仙，转挑绿红蓝的花哨颜色穿，头上也是满头珠翠，看戏就配个果品甜点，要多带劲就有多带劲。于是每每回忆往事，总让她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可偏生当时的男人就好这口，清新脱俗，高雅卓绝，搭讪的欲望便蠢蠢欲动。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自从那戏园里开始放《牡丹亭》时，他两的话就开了起来。
话题一多，情愫也就暗生了。苏烟倒还好，只觉得承岚风度翩翩，举止从容，言谈也很得体，便有些好感；但承岚确是彻底动了凡心，几乎是想要为了苏烟放弃修仙之路。
事情不知怎么地，被那蝴蝶谷的慕容太君，也就是承岚当时的师傅给知晓了。慕容太君教导学生严厉是出了名的，更何况承岚又是根骨极好的苗子，自是不会同意让他胡来。一招仙诀把他锁在了汨鸢河底，用圣水浸泡，只等天劫到来，让他应劫飞升，从此断了执念。
这一场风月之事就此画上句点。从此以后，二人再未相见。
只是在承岚飞升的那天，偶然听闻了苏家三小姐出殡之事，急火攻心，走火入魔，三道天雷没成就他的仙骨，却劈出了他的灵魂。
灵魂飘浮到了妖界极阴之地，受万妖之气熏染，回归肉身，却已是妖王之身。
当时的苏烟其实并没有死，只是跟着南夙去了天庭。倘若承岚那日不曾听闻这个消息，也许两人如今就不会招致这个局面。
说到底，还是缘分太浅，缘来缘散，不过幻灭。
（2）
这两日，西醉的日子过得不怎么舒坦。
原本他还很兴奋，和神女殿下一道去妖界查探消息，又是秘密暗访，既香艳又刺激。可整整两天，他连半个神女的影子都没到。白天露个面，晚上打个招呼，便是23小时的消失。偏生她的地位比他高，他的浑天镜找不出她的方位，他只得坐在这里干着急。
“你过来。”一时气闷，肚子里的怨气没地方发，招手让不远处的小二过来。
“大爷有啥需要啊。”
不愧是妖界，讲话时一张口都闻得到妖气。
“这里最出名的青楼是哪里。”
——好吧，西醉其实你只是饥渴了罢了，你并不是在抱怨吧。
这厢的泳思却并不是贪玩去的。从前同师傅一道修仙时，也会偶尔来妖界收收妖，次数一多，也就熟悉了，算不上有什么新奇的。
之所以不安生的原因，却是因为司渊。
平常闷声不语，只有在遇到正经事时才会同她好好讲话的小皇储，临行前，几分小媳妇闺怨的眼神看得她不忍心（明明只是普通的凝视，是你自己想太多！）。
再加上她听闻，南夙生前的神器——轩辕剑被封印在冼湖底下，更是打定注意了要将它偷来，给司渊送去，以博美正太一笑。于是便重色轻友般地舍却了西醉，独自起早贪黑地打探冼湖，顺道摸清了门路也好办事。
西醉的用处是还是放在青楼比较好，毕竟六界的每一家青楼都是打听情报的好地方对吧。
如今是她第四次潜入冼湖圣地，周遭的环境基本上被她摸清了。其实算不上所谓的机关重重，只是瘴气重了些，若是法力修为低的，恐是撑不过几步便会晕去的。
她还算好，至少一万年的修炼不是白白浪费的。
勉强走到湖口处，寻思着是否该跳下去。树影婆娑加上阳光折射角度的偏颇，整个地方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和谐感，竟半分不似妖界的形容。倒挺像寒池那里的景象。
心下想，不免有些后怕。手覆上贴在胸口处的昆仑镜，思路缓缓清晰开来。冼湖底下是轩辕剑，寒池底下是昆仑镜，莫非其他四样神器都是在每一座圣湖之中吗？
当年南夙灰飞烟灭之时，她心伤的不能自己，倘若不是青丘狐族的老族长尤凤卿出面相救，她几乎是准备跳下寒池，殉了他。
尤凤卿把南夙临死前做的幻境交给她，里边的南夙清清楚楚地告诉他，让她等五千年，五千年之后，若是缘分到了，他就能回得来。那夜，凄哀婉转地镇魂曲响彻了整个天神二界。尘封在寒池底下的昆仑镜被她的痴情打动，镜灵出鞘，告诉她，想要让南夙重塑肉身的唯一办法，就是集齐六界神器。
司渊回来，她已经很满足了，现在又有了这样的希望，她怎能不激动。
手指微微用力捏住昆仑镜，嘴里默念咒语。她的胸口处开始浮现出一道蓝光，蓝光越来越大，逐渐包裹了她全身。她缓缓靠近池水，眼中一片大雾弥散。
此刻的她已非泳思，她是昆仑镜的宿主。镜与人交融，刀山火海都能闯，何况只是个戾气略重的湖。
“谁在那里。”低沉沙哑的声线宛若琴弦挣断。
宿主之体仍旧与她交融，两相意识碰撞，她无法作答，可喉间却不由自主地回答：“昆仑镜镜灵。”
远处的树丛中，缓缓走出一袭宝蓝色锦袍的男子，红发随风飘散，目光接触到她迷茫的脸上，瞳孔骤然缩紧。
“阿烟——？”深沉的像候鸟的叹息。
话音刚落，也赤连自己都诧异了，来人明明就是九重天上的神女泳思，他原本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可心底却有个声音在叫嚣，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
“昆仑镜镜灵，独立于人格存在。”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冰冷地重复，连半分余光都没分给眼前的男子。
内心的躁动在听到“昆仑镜”后骤然静止。很好，看来他这一次没有白来，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内心已经有了惦念。
“你在找什么？”妖气在不禁意间包裹住女子的周围，只需一个口诀，他可以瞬间让她狂化。
泳思的神思却在此刻清明开来，昆仑镜的危机意识强于宿主。也赤释放妖气的同时，它的主控力已经下去了，蓝光淡淡地隔开了妖气，泳思微眨了眨眼睛，目光里有了几分探究。
以及，三分疑惑。
“这是哪？”她轻轻地问着，带着几分困惑，转过身来，对向也赤，“美大叔，我怎么会在这里？”
天雷三道。
神女你这是失忆了吗？
同样被雷焦的也赤哑然失笑，他算不算是自找麻烦？还有，美大叔这个称呼又是怎么回事——？
“神女，你……”
“谁是神女。”女子的小嘴一嘟，半月明眸眨巴的好不纯真，“我叫阿烟。”
半响又忍不住补充道：“我肚子好饿啊，带我出去吃饭好不好。”
身位天界上神辟谷至少万年，怎么会有饥饿感？也赤心下暗自忖度，勉强忽略掉听到女子名字时的悸动，嘴上却温柔道：“跟我走吧。”
多个筹码，总是好的。
司渊透过幻境看到了妖界的情形。
画面里首先浮现的是女子轻轻摆弄的柔软腰肢，媚眼如丝地盯着他。他有些不自在地挪过眼去，小手捏了个诀，调换了视角，正好看到西醉。
狐仙大人好不惬意地斜躺在贵妃榻上，身旁三两个美人环绕，莺歌燕舞，银发肆意挥洒，张扬而邪气。全然没有上神的姿态。
他居然带她来这种地方。
他看着一阵心烦，一连调换了好几个角度，始终不曾见到心中惦记之人的影子，总算是放了心。可半响便深觉不安。
从方才开始，他总有一种预感，仿佛正有一张细密的网朝他们张开，妖界之行，恐怕不是明智之举。她是个神女，若是出了事，整个太虚界都会陷入一片恐慌。
“西醉。”他借着神力朝幻境中的男子传音，“神女去哪里了？”
只见那白发男子眉头微皱，推开倚在怀中的琵琶精，桃花眼滞了滞：“你的幻境看不到吗？”
都说小皇储幻境追踪之力乃六界之最，没道理查探不到她。
“不能，她把我做的卷轴放在你这里了。”
闻言，不过转瞬间，原本衣衫不整的男子杀机顿显，目光冷然地看向面前跳着扭腰舞的女侍。满身的仙气肆意散开，把一旁的几只小妖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求饶，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厢房。
白发黑眸，像是修罗附体。
“你冷静些。”司渊有些担心，他不知道他曾经历过什么，西醉的戾气太重，透过幻境，都能看到他眉间的一团黑气。
幻境被骤然打散，似乎是对方摧毁了手里的卷轴。
“她的事，如今轮到我管了。”
没头没尾的话，他要辩解的话卡在喉间。
青丘族的族长果然任性，明明没看好人家的是他西醉自己，结果一转反倒成了自己的不是了。
司渊微微摇头，撤下幻境，转而拿起桌旁的一卷书。心里不是不在乎，只是他现如今的模样，帮不了什么的。他们的事，自己解决就好。
“笃笃笃。”敲门声从书房传来，紧接着是小厮的通报，“殿下，蝴蝶谷的芸音上仙求见。”
藕荷色的纱衣裹住玲珑的躯体，一柄玉簪简单地挽起长发，肌肤胜雪，唇不点而朱。都说蝴蝶谷的姑娘姿容无双，今日一见，果然是倾城之姿。
不过，比起神女，总归是差了几分神韵。
一旁的小仙姑边打量着面前的芸音上仙吧，边在心里默默评了评分。不是她护短，只是自从她来了天界，愣是没见过那个人能美得过神女，难得见个漂亮些的，委实是忍不住比较。
“怎么，我一来，你们的神女就不在了呢。”芸音有些不满，眉头轻皱，没去接小仙姑奉上的仙露琼浆。
“神女接到天尊密令，前去妖界打探消息。”
“唔，真是没料到，如今凭她的身份，还要亲自打探消息。”芸音倒是几分错愕，并没料到是这原因。她只当她是为了躲她，才不见的。
“算是卖个面子给小储君的。毕竟按道理，天尊见了神女还要敬三分的。”神兽灵鹿——星云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双晶亮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我没见过你，你是谁？”
芸音愣是没答出个所以然来，难道泳思这五千年从没向人提起过自己么？她是有多不把自己当回事。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语气柔柔的：“我是你们神女的师傅未过门的媳妇。算是神女的师母吧。”
全场的仙家包括地上的小神兽无不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们大抵是四千年前才来的太虚界，对从前神女和神尊的风月往事不怎么了解，自是不知各中缘故。
“怎么会呢，神尊心里只有神女啊。”灵鹿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相信。
芸音没料到会受到这样的质疑，心里不免有些忿然：“是不是，你们回头问问神女就知道了。何况东皇神尊从头到尾对她只是师徒之情，不过是她自己的妄念罢了。”
对仙骨仙奴们来说，这简直是个天大的八卦。几千年不出太虚界，只从神女身边人处提及这段恋情。原本料想的是郎有情妾有意，结果竟是落花与流水，一方有情，一方无意。
“何人在此处喧哗？”淡淡的语气不怒而威，一袭紫色锦袍的司渊走了进来。
芸音并未曾见过天尊宠到天上去的小储君，只以为这小奶娃子不过是谁家的小仙，便不甚在意地回了一句，连头都没转过去：“大人讲话，小鬼插什么嘴。”
却在讲完话的没多久，背脊泛起了一丝凉意。直叫她心颤。
“说起来，慕容太君前两日送我的那盏青玉酒搁哪去了？”司渊也不恼，只是一双犀利美目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嘴里却说着无关的话。
可在芸音耳朵里听着就震颤了。青玉酒是蝴蝶谷的镇谷之宝，每年都进贡给天尊享用。却被这小奶娃当作垃圾一样随手一放，可见他的地位非凡。
“司渊上神？”她有些紧张地转过头去，不期然地看见面前的小正太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笑意未达眼底，让她冷的惧怕。身子便不受控制地盈盈倒下。
“跟我来。”他没空去看那美人娇弱之态，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3）
泳思睁开眼睛，复又闭上，再睁开。
眼前的一切不是梦境。
紫色的沙曼随风飘散，重重的纱丽在空中划过妖艳的弧度。周围渗着一股暗香，幽幽地包裹住她。
她的衣衫凌乱，露出半个香肩，腰带松松地，连云鬓都是乱的。
“这是哪里？”她直起身子，有些缩头缩脑地看着四周。
她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只记得方才还和一湖蓝色衣裳的男人吃了顿饭，结果就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难不成，自己竟是遭遇了那等之事么……
未等细想，鬼魅一般地人影已跪倒在她面前。
“属下仓央，拜见妖后。”
啥？妖后？
她这一生听过不少称呼，偏生这个是最离奇的。
“请问这位兄台——方才和我一道的蓝衣男子去哪了？”她弱弱地问道，手却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胸前的衣襟。
“你找我——？”低沉暗哑的声线透着熟悉，换上了朱红色长袍的也赤笑吟吟地走到她面前。
“参见妖王。”仓央的头低的更低了。
“退下吧。”也赤挥了挥手，转而坐在她的榻上，眸子里显出几分好奇，“为什么看到你，就觉得好熟悉呢？——阿烟。”
“可能咱两前世的爱不够才会再约。”她一个顺溜，话便噼里啪啦地冒出来。
男子的眼神晶亮亮的，笑意越发明显：“你说的对。所以，我决定，娶你做我的夫人。”
噼里啪啦的天雷再度显身。
她这算是被求婚了么？可是她现在迷迷糊糊的，连自己到底为什么来到这鬼地方都不知道，先前的记忆又是一片空白，她实在没那个心情去答应啊。万一，她是个有家室的人呢。
“公子啊，你看我连你名字也不知道，而且我现在也失忆了，不如算了吧……”她有些尴尬，却在对上美少年风华绝代的脸时，心肝不由自主地蹦跶了。
“那好办。我叫也赤，芳龄一万五。与你差不了多少岁。至今未婚。”言罢，便一双手拦住她的腰，脸朝她凑近。
“呃……可倘若我是有家室的人呢！”泳思一紧张，赶忙往后缩。身上的衣服摇摇欲坠，她可不想被二度轻薄。
“你叫泳思。是太虚界神女，与我飞升前有段孽缘。至今未婚，只为找到我。”他说话说得毫不脸红，眉宇间自信满满地笑着。
“真的吗？”她有些不确信，却看到对方笃定的神色，又有了几分动摇。
“阿烟是你在人界的名字。”末了，还补上一句。
“好吧，我信你。”泳思犹疑了一番，还是妥协了。现在她无依无靠，除了名字叫阿烟，记忆都是一片空白。况且她又和他发生这等事……也只能嫁了！
言罢，只见也赤的脸刹那间光华万丈，笑容仿佛能融化冰山一般，双臂一用力，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大步朝屋外走去。
“喂喂，你干嘛啊？”泳思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挣脱。
“别动。”他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轻叮咛。转而走进了一个正厅，黑压压地跪着一大片妖界兵将士。
“好多人看啊。”她的脸缩进他的怀中，耳根红红的让他看着心痒痒。
“将士们，我将迎娶太虚界的神女泳思为妻。让我们团结起来，把天界打下来，供奉给你们敬爱的妖后——阿烟。”他高声朗道，意气风发。
原本是情郎最深重的誓言，可在听到“攻打天界”四字时，她的心没由来地往下坠，脸色霎时间一片惨白。
——总觉得心里空了一块，似乎遗漏掉了一块很重要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