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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敬畏 ...

  •   冰地狱很冷。
      巨大的冰面下,零散的沉睡着数次征伐中死去的圣斗士的英灵。他们的脸泛着青紫的颜色,无论生前是怎样连灵魂也一起焚尽的激越,在亡者的国度,最终只余安宁。
      死亡与安眠,本就是温柔的最后庇护之处。
      我从未来过这里,因为我不曾拥抱他们所信仰的,若是被诘问,我又该说什么呢。
      我想起克里特的半神为之疯狂的毒玫瑰,冰蓝色的美丽蔷薇,他纯洁而倔强的独自盛开着,在米诺斯王的爱情中美丽如同双鱼宫沾着第一滴晨露的白色玫瑰。
      雅柏菲卡从不挥霍爱情,也绝不因爱情而屈服。
      米诺斯因此付出迷恋、爱恋、眷恋,与尊重。
      他们的爱因平等而持久,神与人之间却因信仰的不平等而空洞狂热。
      我追求强大的力量,那些原始的、蛮荒的、混沌的、巨大的力量。我爱着的人,眷恋着的事物如昨日盛开的花朵般徒有回忆。
      这个弱肉强食的法则盛行的世界,我渴望安逸,于是只能向上努力攀爬。
      十岁那年,我遇见街边贩卖器官的骗子。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我不记得了。
      我只知道理智回笼时,脏乱的街区如同末日般坍塌,撕裂的残肢并不多见,因为大多已被力量碾压成红色流淌的碎末。
      提坦的神灵因凶暴而被封印,卡洛斯的力量失去理性的缰绳,只空留破坏的本性。
      那是我第一次真真正正,看到自己的终局,连灵魂也一并湮灭的收场。
      为什么突然要跳进阿格隆河?因为对自身的力量充满信心?因为濒临疯狂不顾一切?
      其实只是害怕。
      我一直是个沉湎在情感中贪图安逸的胆小鬼,那时候我怕的太厉害,只想找一个温暖的怀抱躲起来。
      我只是想老师再抱抱我。
      波塞冬问我,为什么会选沙加。
      其实并不是我选择了沙加,只是在波塞冬和哈迪斯看来,我是他们宠爱的孩子,有高傲的血统强悍的力量优雅的仪容,一如父母看他们的儿女,总觉得别家孩子都不够好。
      在沙加的眼里,我只是个生活混乱素行不良性格乖张脑袋欠抽有时装傻时常真傻热衷胡闹的家伙,简直就是没救。
      自始至终,他看到的,并且接受的,只是没有戴上面具,不敢站在大家目光下的我。
      我对此充满感激。
      “你走近过塔尔塔洛斯吗?”我在风雪中支起意念的屏障,视野之中是满目令人盲掉的白。
      “哈迪斯大人禁止任何人靠近。”她恭敬的低垂着头,光洁的脖颈发出象牙般温润的光。
      很久之前我便说过,冥界虽然荒凉,却孕育着令人惊叹的美丽。
      “叛变的圣斗士已经出发了,哈迪斯大人赐予他们十二个小时的生命,承诺若他们带回雅典娜的头颅,就会赐给他们新的生命。”她的声音轻灵优雅,散发着毒物特有的美丽芬芳,“您的老师也在其中。”
      我停下脚步,将握在手中的硬币的塞在她手里:“这真是个好消息。接下来的路程相信我自己足够应付,让淑女忍受深渊的血腥不该是绅士的作为,希望这份小小的馈赠可以带给你前进的方向。”
      目送潘多拉黑色的身影为狂躁的暴风雪掩盖,我忍不住一巴掌拍上自己的脑门。
      下次再看英国文学我就把自己的脑袋拧掉,刚才说的那些我都快把自己恶心吐了。
      塔尔塔洛斯,是个永不餍足的漆黑深渊。
      神话时代起,被封印的提坦众神,与心碎死去的半神的魂魄皆被封存于此。他们有些被明于刑典的克里特王引去忘川边重返人世,有些消散于他们所代表的自然回归卡洛斯的怀抱,可更多的,已然不再有被称作生命的资格。
      失去尊严,失去理智,成为被力量所支配的怪物。
      我站在塔尔塔洛斯与现世连接的交点,加封了冥王哈迪斯封印的巨大裂缝狭长细窄,如同一只尚未完全张开的黑色眼睛。
      没有风。
      这里是只懂得吞噬的地带。
      黑色的长袍在静止的空间柔顺的低垂着,极目远望,只有一层比一层更深沉的黑暗,气味、声音、时间,一切流动之物都无法存于此处。
      并不存在于现世的血腥味道甘甜腥美,我几乎陶醉得在静滞如固体的空气中贪婪地呼吸独属于塔尔塔洛斯的触及灵魂的气息,指尖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力量,满满的,都是力量,如果……
      凄厉的哭嚎声刺穿耳膜,黑色金绣的长衣沸腾鼓动咆哮,一张张扭曲丑陋的面孔在光滑的丝缎上拥挤着浮现,争先恐后向外挣扎。
      我险些跌进深渊,惊恐地看着长袍上干枯的面容彼此撕咬,冥界地狱中被剥皮拆骨碾碎火煎的灵魂,它们在尖叫,它们在挣扎,它们在高呼:
      来吧!同我在一起!
      来吧!你看那英雄的国王!
      来吧!你看那特洛伊的眼泪!
      来吧!你看那闪光的半神们的残破不堪!
      来吧!断绝一切希望,同我们在一起!
      来吧!用死的苦换活的罪!
      来吧!同我们在一起!
      我看到老师春草般的长发与茜草染就的眼瞳,他低下身拥抱我,白色华贵的法衣染满粘稠的血。
      撒加,我的兄长,他穿着黄金的铠甲走在十二宫陡峭的台阶,胸口的空洞有狂风呼啸而过。
      迪斯,他将新做的面具塞在我手中,那是张多么栩栩如生的面具啊,可是他脸上的五官到哪里去了?
      卡妙,开在米罗心上的,好心肠的茉莉花,他睡着的样子多么好看,只留快乐的毛团子在处女宫唱着荒腔走板的歌谣。
      会被饭馆挖角的修罗,被当做小食堂的摩羯宫,还有小孩在敲着勺子等待下一份点心。
      曾经栽满山道的玫瑰,一夜之间枯萎死去的花儿,他还没等到他的小王子,伸出手只握到捕风的虚空。
      他们去哪儿了?
      我的格桑花我的蜂蜜糖,夏夜里收到的玩具和冰激凌,吃到肚子痛的泡芙,生病时白玫瑰甜腻苦涩的香气。
      我为什么在还在这里?
      入此门者断绝一切希望。
      你若死去,生时种种譬如泡沫幻影,赎过你的罪,去等待下一场繁华。
      你若活着,又为何来这死地?
      入此门者断绝一切希望,你该走了,到远方去,到异乡去。
      圣域有一座钟楼,十二宫的符号,蓝色的火种,没有分针,不适合对表。
      冥界有一座钟楼,十二个时刻,时分秒针俱全,整点时会唱一只优美的歌谣。
      我抬头不再注视塔尔塔罗斯的深渊,风雪中恰巧响起哈巴涅拉热情缠绵的妩媚曲调。
      黑色的袍服懒洋洋飘在空气中,白色晨曦的柔光渐次升起,晕染洗去暗夜的光彩。
      这是我剪下胜利女神像上第一缕晨光裁剪的战衣,它有温暖的质地与轻软的皱褶,在冰冷的盔甲面前如同初生的羔羊。
      哈迪斯的低语还在耳边回荡,他说,追寻之前,必先学会敬畏。
      恐惧是最好的导师,他用死亡为我好好的上了一课。
      七年前,当哈迪斯将黑色的长衣交在我手上时,他已预见这样的未来了吗?
      我想起他灰色冬日湖泊般静谧苍蓝的眼眸,在无光的亡者国度,他曾长久地握着我的手,一起坐在华丽坚硬的王座,听一个八音盒反复的歌唱。
      老师给我看阳光下辉煌的人世,哈迪斯带我摸索暗夜里平静地包容。
      死亡是一种美丽、温柔、且坚定的事物。
      我对此深信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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