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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化人(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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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和华彦平都被萧莫这个莫名其妙的“带我去你们家”吓了一跳。但是看看萧莫还是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丝毫也不像开玩笑。
“呃……这个,我们两个不是住一起的,你要回我家?还是他家?”杜若愣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认真的回答他。
“这个无所谓。”
“那……你是要现在就……?”
“看你们方便。”
看来是打定心思要跟到家里去了。杜若无可奈何,跟华彦平商量了一下,反正已经请过假了。于是跟萧莫说:“既然这样,我们现在就可以走,但是时间也快中午了,我们不如先吃个饭吧?”
萧莫还是没什么表情:“随你们。”
等菜的时候,趁萧莫去洗手间的功夫,华彦平对杜若抱怨:“哪儿来的疯子,刚才看他挺正常的啊,怎么这么一会儿就抽风了?喂,你也是的,怎么能随便什么人都往家带啊?”
“人家说真正的学术天才,一般都有点半疯半颠的。我看他是肚子里真有料的,说不定真的知道点什么。”
华彦平撇撇嘴:“你这人啊,就是心眼儿太实,这么容易相信人,哪天被人卖了你还帮着数钱呢。”
一顿饭,只剩华彦平和杜若在饭桌上东拉西扯,萧莫全程就说了四个字,分别是杜若帮他盛饭的时候他说“谢谢”和华彦平礼貌的问他有没有吃饱要不要再加点什么菜的时候,他说“不用”。
吃完午饭,三人很快招了辆出租车,直奔杜若家。
到了杜若租住的房子,进了门,早上华彦平留在家里的香灰还洒在地上,一箱子符纸大蒜什么的也留在沙发上没带走。杜若尴尬的把箱子放到茶几上,让出沙发给萧莫坐。萧莫面上却毫无异状,好像没注意到面前的一箱子奇怪东西,神色如常的坐下了。
杜若先倒了杯茶给客人。不过萧莫完全无视任何客套,直接对杜若说:“请问可以把那个瓷器再给我仔细看看吗?”
杜若把盒子递过去,华彦平又开始嘀咕:“我就说嘛,什么秘密,根本就是舍不得看你把瓷器拿走了。什么学术专家……明明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半大小子。”
杜若刚想开口,那边萧莫又说话了:“可以把客厅的灯开亮一点吗?”一边说一边把瓷灯拿在手里翻来翻去的看,连头也没抬一下。
华彦平一脸看好戏表情的扭头看着杜若,杜若只好无可奈何的站起身去开灯。
“那个,萧先生,你看出些什么来了?”华彦平语气轻佻的问。
萧莫抬起头看看他,还是一本正经的表情:“叫我萧莫就可以了。”
华彦平憋住笑:“OK,OK,萧莫,那你到底知道什么秘密呢?这个瓷器是不是有什么千古传说?你这么摸来摸去的,是不是有美女附在上面啊?”
杜若等他在那儿调侃萧莫,正准备过去掐他,却听萧莫淡淡道:“其实,差不多。”
“噗……”这次华彦平真的被逗得笑出来,在沙发上看着杜若直乐:“真的吗?那你可以把那个美女召出来给我们瞧瞧吗,她好歹在我兄弟家住了两天呢,老这么藏着算怎么回事儿?”
萧莫点点头,又向杜若道:“能不能拿一把水果刀给我?”
杜若一愣:“水果刀?”
华彦平也是一怔,停住了笑,警觉起来:“喂,你不会是想把这个瓷器劈开吧?”
“不会,待会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华彦平给杜若递眼色,示意他这个人疯疯癫癫的,别把危险物品给他,不然待会儿还不知道他发起疯来会干出些什么来。杜若看了看把瓷器放在茶几上又开始认真地转来转去的看的萧莫,摊了摊手。最后还是把茶几下面水果盘里的水果刀递给他。
杜若反拿刀刃,把刀柄递给萧莫。萧莫接住刀柄,说时迟那时快,反手翻过刀刃,在杜若手掌上狠狠的划了一刀。杜若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萧莫就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拉到瓷器上方。
他这一系列动作的做得非常快,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杜若手上的血已经沿着手指,滴到瓷灯里面去了。
很快手掌上的刺痛让杜若挣扎起来,但萧莫手上的力气极大,杜若竟然一时挣脱不得。
“喂!你这个疯子干什么!你想入室行凶啊!你再不放开,信不信我报警了!”华彦平也醒过神来,开始对着萧莫大叫。不过他忌惮萧莫手里的刀子,不敢过来拉他。
杜若一边在心里骂华彦平没义气,一边惊异于萧莫的举动,脑子里忽然有一个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似乎很重要,但是杜若却一时理不清头绪,连挣扎都忘了。
差不多这么过了一分钟,萧莫才放开杜若的手,冷静的说:“先别忙着报警,你们看看再说。”
“看你个头啊!你这是故意伤害你知道吗!”
萧莫抬头看看他,用手指往下面指了指,示意他看茶几上的瓷灯,便不再理他了。
华彦平往茶几上一看,顿时就发不出声音了。
杜若捧着自己的手,他的右手几乎已经算是鲜血淋漓,半只手掌都被血染红了。但其实只是血流得多,伤口并不深,所以也并不是很痛。而且此时此刻,杜若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痛了。
茶几上那只刚才还如玉般光洁无瑕的瓷器,因为灯口上沾染了杜若滴落的血,鲜血映在纯白的底色上,显得妖邪异常。但更奇怪的是,不知何时整个瓷灯都开始发出一种诡异的红光,那光不是从外面照射的,也不是从瓷灯内部映射出来的,而竟像是从瓷胎里面透射出来的,整个瓷器像一个奇怪的环形的灯。
很快,瓷器表面像是碎裂了一般,一道道红痕浮现在泛着红光的釉质上,仔细一看却又不是碎痕,而是胎质里面的红光从瓷器表面突然出现的冰裂纹里透出来,那红光强如烈火,发出清晰可见的一道道光芒。渐渐的红痕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最开始只是从灯口蔓延,很快遍布瓷灯全身,而且密密麻麻的像是一张蛛网贴在瓷器上,蛛网上的红痕又继续在瓷器表面攀爬,很快蛛网又变成鱼鳞状,又变成细丝网,又变成好像细密织就的纱布,红光也越来越盛,及至最后连瓷灯的原型都看不见了,只能看到一团极强的红光燃放在茶几上,照得人简直睁不开眼睛。
此时杜若脑子里的那个模糊念头终于清晰的闪现出来。他记起那晚他也是手上带着伤口就去摸了瓷灯的里部,当时可能就把血滴落在了瓷灯上。看来这瓷器里的鬼是用人血来催动的,那么很快将发生什么,他已经可以预见到了。
慌乱间他只记得转头对华彦平说了一句:“做好心理准备。”
华彦平已经吓得不能思考了,茫然的回问:“准备什么?”
杜若还待再说,却已经来不及了。红光慢慢从茶几上升起,不一会儿就显出一个人的形状,高高的立在茶几上。杜若从未想过原来那鬼竟然是这样从瓷灯里变出来的,一时间只觉得连呼吸都忘记了,只能呆呆的看着那红光慢慢散去,白色的衣带在光华中翻飞。
在那鬼的脸慢慢显出的时候,他隐约听见有一个声音伴着渐渐消失的光芒,轻轻的在说着什么。杜若宁神去听,只听见“慕容子桐,长守此兆。血泽万世,无枯无竭。”这么一句,声音清冷,像无意识的梦呓,又像是某种祭祀上的吟唱。这一句话杜若基本是有听没有懂,但“慕容子桐”四个字却让杜若心里一惊。这似乎是一个人的名字,忽然想到瓷灯底部刻的那个“桐”字,莫非有什么关联?转头去看身边的萧莫有没有也听到,却见他一脸神色凝重,眉头深深的皱着,紧紧的盯住渐渐出现在眼前的人影。
杜若还想再听,耳边突然爆出一阵尖叫,然后就是有人重重摔倒的声音,然后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杜若吓了一跳,赶紧往身边一看,华彦平已经坐倒在地上,茶几上的箱子也被他碰掉了,整个翻倒了砸在他身上,里面的东西撒了他一身。
“华子,你怎么样?没事吧?”杜若去扶他,但华彦平全身都在抖,根本扶不起来。
“鬼!鬼啊!啊啊啊啊!!!”华彦平又尖叫起来,身体又滑到地上坐着,拼命往沙发后面拱,好像想挤到沙发的缝隙里去。杜若回头一看,原来那人影周围的红光已经全都消失了,一身白衣黑发的鬼高高的站在茶几上,睥睨众生一般的看着他们几个。那鬼的头微微垂着,于是他那张布满血痕的脸在客厅吊灯的逆光之下,显得更加惊悚可怖。
杜若已经见过一次,这次已经平静很多,这一次甚至开始认真的观察那个鬼的衣着样式。只见那人全身只着一件通体白色的交领长衣,宽袖窄肩,只在腰间束着一条同色的衣带,此外没有任何花纹和装饰,材质看上去像是最简单的布,倒看不出什么朝代(杜若仍然怀疑他是穿越来的,就算是会变身的,也是穿越来会变身的)。头发完全披散开来,堆叠在白布上,这形态便完全如厉鬼一般。杜若津津有味在一边研究,华彦平却不同,他本来生性就胆小,这下几乎被吓得都快要神志不清了,只会一个劲的尖叫,杜若跟他说什么,他完全听不见。
那人影垂着头看了他们一会儿,忽然又偏着头左右张望了一下。这个动作显得非常的像正常人,看起来似乎是在想怎么从茶几上下去,又像是在疑惑身边这么多人。忽然他抬起头来,视线恰恰对上正对面的杜若。那双毫无感情的黑色瞳孔依然让杜若全身发凉,但是这次看,居然熟悉了许多。他就这么牢牢的盯住杜若,杜若也盯着他看,好一会儿,那鬼又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又盯住杜若看。
杜若咽了口口水,觉得自己好像莫名其妙的跟这鬼开始神奇的交流起来了。虽然那鬼整个脸上都毫无表情,但是杜若感觉得到,他似乎就是想下来。
杜若下意识的拿眼睛瞄了瞄地板。然后再去看那鬼,那鬼果然也低下头去看了看茶几前面的地板,看了一会儿,那鬼慢慢的拖动衣衫往前踏了一步。
“啊啊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那鬼这么一动,华彦平的神经一下子就崩溃了,开始拼命的又是蹬腿又是挥拳,杜若怎么按他也按不住。华彦平抓住身上的一大把符纸,闭紧眼睛就开始往那鬼身上猛扔,一边扔还一边叫。
符纸轻飘飘的洒落在那鬼的白衣上,好像对他没什么影响。但他还是停住了脚步,开始盯住华彦平看。杜若额上开始冒冷汗,虽然不知道这个鬼到底是个什么性情,但是任谁被这么扔都会生气的吧?要是这个鬼生气起来,他们不是都死定了?
可是偏偏华彦平这个不怕死的家伙,似乎是嫌符纸扔着没力度,不知道怎么摸到一把大蒜,往那鬼身上一砸。那鬼似乎是实体,大蒜砸在他身上发出碰碰的响声,那鬼也被大蒜砸得往后一退。茶几不大,那鬼退了两步就一脚踩空,往后一仰,眼看就要摔下去。
“喂!”杜若一时之间脑子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看到那鬼倒下去的地方就是他家的电视,不知道是害怕那鬼的脑袋摔在电视上摔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刺激性画面,还是怕那鬼摔下去生起气来会大开杀戒,还是只是单纯的看到一个人摔倒的反射性动作,反正杜若就是行动快过脑子的迅速伸手一把拉住那鬼的手腕。隔着衣袖,一抓之间只觉得除了冰冷如阴石以外,触感似乎与常人无异。但杜若脑子里这一茬还没缓过来,那鬼就被杜若狠力一拉,把不住平衡,直直往杜若这边扑过来,一下子就扑到他身上。
杜若此时才是真正的吓得全身僵硬了,那鬼的上半身重重撞在他身上,下半身还跪在茶几上,杜若就这么保持着拉他时的那个动作,紧紧地闭着眼睛,动也动不了。一想到那鬼的脑袋现在就靠在他肩膀上,脖子上就立刻感觉到一阵阵阴冷的气息拂过,全身窜起好像有蛇在身上爬过的那种又是恶心又是惊骇的寒意。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杜若渐渐感到有点不对劲,这鬼在他身上一动不动,四周安静得有些过分。杜若脑子里又开始胡思乱想,难道这个鬼真的是个古代的冤死女,倒在男人身上就看上他了?不对不对……为什么连华彦平也不叫了?
睁开眼睛,杜若小心的侧过头去,看到华彦平就坐在他斜后方,可是瞪大了眼睛,一动也不动的惊恐地盯着他肩膀上的鬼脑袋。杜若一惊,心想华彦平不会是突然看到鬼头离他这么近,一下子就给吓死了吧?仔细一看杜若又放下心来,华彦平的嘴巴张着,嘴唇还在抖个不停,就是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
难道这个鬼倒下来以后,就露出什么狰狞的表情了?把华彦平吓得尖叫都发不出来了?
杜若强迫自己扭动僵硬的脖子把头转过去,一开始只看到那鬼黑色的头发,长长的盖住他的整个脑袋,又垂到杜若的肩上,一瞬间杜若以为自己抱着的是午夜凶铃里面的贞子,当初看电影的时候看到女主最后去抱井里的贞子,杜若就浑身发寒。没想到今天自己也抱了一个。
再转过去一点,杜若努力地把自己的身体尽量和那鬼剥离开来,似乎是感觉到杜若抵在他肩上的力量,那鬼突然转过头来。杜若一时间还没做好面对那张恐怖鬼脸的准备,吓得条件反射地就想闭上眼睛。
可是还没等他闭眼,那鬼的脸就转到他眼前了。
杜若看着那张脸,完全忘了动作。
那张鬼脸上的血痕竟突然之间全部消失无踪。一张素净的脸庞呈现在墨色头发下,虽然面色带青,泛着阴冷气,但是比起那张血痕满布的脸不知道好了多少。那双黑色的瞳孔依然毫无感情的直直盯住他,但是没有映在满布血痕的脸上,那双眼睛也没那么阴森了,只是淡淡的,竟然让杜若觉得有一种极其清冷的气质。
杜若心里一惊,立刻就跳了起来。那鬼还是不动,任杜若跳离开去,他一时失去支撑,咚的一声摔在地上,不过好在这次他前面是沙发,鬼头撞在沙发上,似乎没什么损伤,他很快又抬起头来,这下就正对着华彦平了。
可是这一抬头,那鬼脸上又是满布血痕的样子了,一下子凑到华彦平面前,华彦平本来就睁大的眼睛立刻又瞪大了一圈。
“我的妈呀!!!!!杜若你你你你你你你你快想想办法!!!!!!”这鬼在屋子里这么久,华彦平多少也感觉到这鬼似乎没有什么威胁性,但是他那张血痕斑斑的好像摔裂了的脸实在是恐怖,华彦平再怎么也不可能对着这张脸平心静气。
慌乱之间,华彦平跳起来抓过杜若的手就去抓那鬼的手。杜若被他强迫着抓住了那鬼血迹斑斑的手掌,几乎立刻就想挣开,可是华彦平的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背,不让他挣脱。纠缠之间,奇迹又发生了,眼看着那鬼脸上和手上的血痕慢慢的变浅变淡,然后一点点的消退下去,很快那些纠结的血迹纹路便如潮水退潮一般,渐渐露出苍白泛青的皮肤来,一点也看不出先前还在这苍白皮肤上的可怖印记。
杜若目瞪口呆的看着,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这鬼身上的开关了?
华彦平看到那鬼又变得正常的容貌,终于觉得还算是可以接受,这才胆战心惊的放开手,对杜若道:“杜子,这……这鬼,八成就是看上你了,你你……你就别反抗了,乖乖牵着人家吧,不然这要是放出去,社会和谐都你破坏了,你罪过就大了。”
说完迅速的远离杜若二人,跑到萧莫后面躲着去了。
这个没义气的家伙!杜若心里恨得牙痒痒,这个死赝品刚才还那么讨厌萧莫,可是转眼间就倒戈了,有奶便是娘,到了华彦平这里,没奶的也可以是爹,只要你手里没拉着一个鬼。
不过杜若此刻已经冷静下来,虽然他手里确实拉着一个鬼,但是没有了恐怖皮相的这个鬼,细看之下反倒是眉目清秀,面色安宁。除了身上的阴冷气重了点,和那身比他脸色还白的鬼气十足的白衣,外加那一头鬼片专用的超长头发外,几乎和常人没有分别。杜若拉着他的手,不知他是没有知觉,还是没有注意,抑或是感觉到了也不想理会,脸上表情一点变化也没有,连手指头也不动一下,看上去就像个无知无觉的超真实手感人偶。但杜若知道那是因为此刻这个鬼没有看着他。他没忘记刚才和这个鬼直视的时候,那种从里到外都被那双眼睛看透了的感觉,还是非常瘆人的。
所以杜若还是决定先把事情弄清楚,虽然这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从聊斋志异里面搬出来的一样,但杜若还是没有傻到寄希望于这都是一个梦,然后打自己一嘴巴期待能够醒过来,看到一切都没有发生,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