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凤来仪》轻罗小扇

22、番外：棋梦

　　儿时的梦,满满得充溢着母亲温柔的嗓音和父亲凝视着远方时,嘴角漾起的淡淡微笑。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祥和，那么的幸福。犹记得那时，园子里飘香的桂树，不远处热闹的声响，即便嘈杂，却洋溢着勃勃的生气……父亲见我走神，也从不指责。只是放下书卷，静静得步到了窗边，望着园子里母亲和一帮侍从们乐盈盈得采摘着已然浓香的桂花。母亲最爱做桂花糕，父亲最爱吃桂花糕。
　　而我每次却只能望着不一会儿就空荡了下来的瓷盘，咕哝着抱怨父亲的“眼疾手快”。那时的我并不明白，为什么不好甜食的父亲会如此喜欢吃桂花糕，直到遇到了她，见到她甜甜的笑靥，生气起鼓起的腮帮子边淡淡的酒窝印子，见到她方才学会些许的厨艺，就耗费了整整一下午，做出了看上去不知为何物的甜糕。望着笑呵呵端着糕点站在我面前的她，我渐渐明白，母亲的桂花糕是用一种名为幸福的原料做成的。

　　我以为会持续一辈子的平和生活却瞬间在腥风血雨中被撕成了碎片。偌大的樟木箱子，缝口隐隐透进了丝丝的亮光。耳边不时传来的尖叫怒吼把这个夜深深得烙刻在了我的心里，密闭的空间，压抑的气息，让我的心不停抽搐着，颤抖着。但是，我明白，我必须要活下去，手心中传来阵阵刺痛，与发痛的心脏像是构成了一曲悲怆的和弦。
　　夜渐渐趋于平静，那些刺耳的声音也慢慢离我远去。
　　我拨开了盖在身上的绫罗，爬出了那个助我逃过一劫的箱子。空气里漂浮着浓烈的血腥味，殷红的月光，眼前了无声息的尸首，猝不及防，喉口翻腾似得涌起了些什么，我拼命得捂住嘴巴，告诉自己，要坚强，不可以吐出来。

　　不远处，父亲与母亲静静得相拥着躺在那棵原本应是代表着幸福的挂花树下，血污沾满了两人的衣衫，隐约可见的伤口四周分布着暗黑的血渍。我不明白为什么幸福会这么容易被打破，也不明白为什么眼睛会突然模糊得看不清他们的样子。这是梦么？为什么这个梦让人如此悲伤？

　　清冷的月光渐渐消散了四周的嫣红，我望着树下葬着父亲母亲的土丘，跪了下来，重重得磕了三个头，转身离开了这块曾经幸福与安乐的家园。临行前，我一把火烧光了庄园里的一切，火光里，幸福的过往在熊火中慢慢得消散成尘埃。头也不回的离开，我不再有家。

　　而后，师傅收留了被众人唾弃的我，让我在舞文弄墨的同时，渐渐也在武艺上有所精进。
　　日子如死水般平静而没有波澜，而心里的汹涌波涛却时不时得在梦里回放着那晚的一切，那么清晰，血红得如同这里傍晚的夕阳。

　　我溜进了师傅的房间，偶然发现了她，镜中的她，明媚如旭日的亮眸，企图争辩却无奈作罢的倔强表情，陌生的衣装和背景，不知为什么，深深得吸引着我。也许是，她想要抗争却不得以抗争让我的心底也响起了共鸣吧。

　　渐渐的，开始关注她，我时不时得偷溜到师傅房里，与她一起度过了那段依旧平淡却隐隐有了些生机的日子。也许是她的缘故，我慢慢也能放开心扉，那段不堪忍受的回忆渐渐得沉淀到了心底的最深处，但是我知道，那份报仇的信念却时时刻刻在脑边回响，直到那日师傅单独召我来到了后院。

　　原来师傅一直都知道我的行踪，而我也终于知道了她的身份，震惊之余，心里竟有些窃窃自喜。她，果然是我最重要的人，甚至说是能影响我生命的人。

　　师傅洞悉天机，我隐约也知晓了一些原委，想起那晚刺耳的惨叫声，我知道，自己没有可选择的余地。也许，这就是我的宿命吧。
　　我宁愿放弃一切，甚至是她，也不例外。
　　可每当想起这些，为什么心里的刺痛总会加剧几分？

　　离开了修习之地后，我便来到了沐王府，见到了那个拥有与她同样相貌的她，不同的是，这个她，永远只是一味得温婉顺从，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般没有生命。
　　宿命轮回流转，究竟谁才是操纵命运之人？她成了我的未婚妻子，两人之间，似乎有一根看不见的绳子，依照了早有的剧本，上演着两个人的命运。

　　她与我的命运竟是如此的相似，王爷夫妇出外游玩路途中，不幸遭遇了山崩，双双丧命，尸骨无存。

　　她木然望着父母灵柩的模样让我的心不禁颤动了几分，扳过她的身来，梨花带雨的娇颜此刻苍白得没一丝血色，暗淡的眼瞳里，我似乎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把她揽进怀里，听着她低声的哭泣，我有些惑然。师傅所云究竟是对，是错？

　　她越发沉默寡语起来，原先身子便孱弱的她没日没夜得发起烧来，联想起师傅过去所说的一切，我知道，她就要出现了吧。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里有个凝字？”
　　“我是你表哥，我会不知道么？”苏醒的她不复以往沉默懦弱的模样，眼里灿烂的光彩让我确定，是的，她终于来了，这个我等待已久的人儿，这个我最重要的人，终于来到了我的身边。

　　命运之轮也许从这一刻起，就把我和她紧紧的转在了一起吧。
　　偶尔会想起那个唯唯偌偌的凝儿，却也只是一闪而过。有时候会想，若是我放弃了复仇，那我和她是不是都可以从这场风暴中脱身而出，即便不在一起，可她也许也会过着幸福平静的日子？或许而后的一切都是我太过执着于过去的仇恨而造成的吧。
　　很久以后，才想起以前师傅说过，我们始终是命运洪流中的小小一滴，只得随波逐流而行，而命运的洪流却也是由我们每个人交织在一起的联系而产生系列的作用，一即是我，我即是一。

　　凝儿，我们，始终会走向这个终点，就算我有心制造多些留在你身边的机会，命运也始终会把我带走。但是，我仍然不愿放弃，即便是一分一秒，甚至只是一瞬，我也愿意在你身边为你挡去一切的风雪，只沉浸在你明媚的笑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