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 妖》初锦瑟

20、第二十回 乌鸦精离魂

　　落天没想到狐狸会突施杀手，他待要阻止已来不及。

　　看着雀妖抱着乌鸦精的尸身大喊大哭，他心里划过点点忧伤，不为别人，只为十七娘。

　　狐狸一步一步逼近绿萝，他没忘记身后那双狠毒的眼正盯着他，他却不担心，故意后门大开。如果落天想要攻击的话，只怕临时恢复的那点功力将在他的血魔功下化为乌有。

　　意外的是，落天没有进攻，乌鸦精的死于他来说，似乎并不相干，他眼中连一丝淡淡的忧伤都见不到。

　　绿萝站起来抹了抹泪，望了望神情阴冷的落天，再望向辣手无情的狐狸，她大喝一声，将自己化作光，化为剑，狠命刺向狐狸。

　　被仇恨刺激着心胸的绿萝，眼中只有狐狸，今日不杀此贼，她怎能善罢干休。

　　狐狸自打算下重手对付破坏他好事的雀妖和乌鸦精，他就没再嘻皮笑脸，见绿萝发了狠地朝他杀来，他反而笑了。

　　那模样竟有些娇媚。

　　妖精跟人一样，也会生病，也会死亡。不同的是自然死，或死于非命。乌鸦精死便死了，雀妖却拼了命般的要找他算帐，她就不知她非他的对手么？

　　然而，狐狸终低估了绿萝的能耐。

　　毕竟，绿萝修炼了两千年，又在仇恨的作祟下，激起内心深处的魔性。变作剑身的绿萝，使出了“绝情杀”，惊人的威力使得小小房间禁不作折腾，爆炸碎裂，木渣翻飞，连带其他房间建筑也受到大面积毁坏，大量灰尘漫天飞舞。

　　狐狸就在这漫天飞舞的灰尘里，化作一股烟，逃离此地。

　　骤生变故，致令那些酒客惊了又惊，道是危险，人群作鸟兽散。而厨子店小二，皆是狐狸窝的同党，没甚功力，见事发生，狐狸没有出面，吓得丢下手中的家伙，匆匆逃回山洞。

　　彼时，天已渐黑。

　　没有人敢靠近酒馆，天完全黑的时候，只有两只亦神亦鬼的家伙飘乎而来。不是别人，正是在阴曹地府休养了三个多月的勾魂使者，黑白无常大人。

　　落天刚刚恢复完全法力，冷香丸的毒素和绿萝施出的封印已被他悉数化解。

　　看到绿萝哭得伤心断肠，他没有出言安慰。三个月前，他就看出乌鸦精会死，但没想到会死在狐狸精手里。他是痛恨乌鸦精不顾姐妹情做了雀妖的帮凶陷害他，但他更恨雀妖。

　　起码乌鸦精在他要吃冷香丸时曾犹犹豫豫，起码乌鸦精在游历人间的这段时间，待他如和善，真诚有加。

　　如果他的功力及时恢复，他一定会救乌鸦精，可惜这一切都是天意，当时他的功力只能变变衣衫。

　　如今，他倒是能对付妖魔鬼怪了，他却懒得对付。

　　连他都不明白他对绿萝的恨到底有多深？

　　他冷眼看着黑白无常到来，冷眼看着这哥俩鬼鬼祟祟躲在外面，将勾魂索悄无声息地伸进来，勾住躺在地上的乌鸦精，轻轻一带，乌鸦精的魂魄就脱离了尸身，飞向外面。

　　人死归地府，妖死照样归地府。

　　落天没有阻止，看着绿萝还在抱着乌鸦精哭，他忽然觉得很开心。恨，在开心时消失了一点点。

　　换作是两千年前，他会活生生地撕烂绿萝，报仇雪耻。今晚，他只是冷眼旁观，便感到了复仇的快意。

　　他暗中收回阴阳二气瓶，目送黑白无常离去，耳边依稀还能听到乌鸦精的哭声。

　　她舍不得离开雀妖，还是舍不得离开他，亦或是舍不得离开人间这个花花世界？

　　折腾了一天，落天累了，他不想待在这个令他屈辱的地方。他大步朝前，一语不发地推开绿萝，抱起乌鸦精的尸身，朝无边无际的黑夜飞去。

　　“老妖，你要带十七娘去哪里？你回来，你把十七娘还给我！”

　　绿萝嘶声力竭地大喊，茫茫夜空，只见那月华暗淡的夜空下，金芒亮光一闪而过。

　　中了狐狸精的血魔掌，加之全力出击，早已令她元气大伤。就算她多扇几翅膀，也不能跟一扇九万里的落天相比。任她飞得再高再远，也触不到落天的一丝一毫，转眼，天地间似是只剩她一人，再无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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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间夜幕降临，天界光明无限。

　　当落天带着乌鸦精的尸身来至南天门外时，看守南天门的四大天王脸色一变，须臾间，连忙换上可亲笑容，上前问候请安。

　　“明王这是要到哪里去？”看见落天怀中所抱之已现妖形的乌鸦精，四天王明知已死，大鹏雕带其上天必有缘故，却装作没看见，只是问好。

　　落天不吃这一套，也没有以前的笑容，冷声喝问：“日游神何在？夜游神何在？”

　　四大天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思索着要如何回答时，日夜二游神已匆忙赶到，似乎早知落天会出现在南天门，已恭候多时。

　　“不知明王驾到，小神有失远迎，还请明王恕罪！”乌龟样的夜游神低着头忙道。

　　落天冷冷地瞪着四大天王，见对方不再竖着耳朵探听识趣地走回岗位，这才喝令俩游神随他走离南天门颇远的地方问话。

　　落天没有一来就问，他招来云朵，将乌鸦精放在云朵里，这才看向二人。

　　“日游神，我问你，刚才在凡间你看到了甚么？”他没有怒声喝斥，淡淡的语气听不出是怒是喜。

　　这让日游神有些不安，她不自由主的动了动尖尖的兔耳朵，再瞄了瞄几乎将头缩进衣服里的夜游神，忽然跺了跺脚，答道：“明王，小神只是个奉旨办差，专巡人间督查善恶的小仙吏，法力低微……”

　　落天不耐地道：“我只想知道你看到了甚么？你的法力高不高，我没兴趣。”

　　日游神猛地抬头，眼神真诚，说话也直白：“我看到雀妖和乌鸦精施法下毒要封印明王法力，之后还看到——”

　　她正要说，忽被夜游神用手肘撞了一下。

　　夜游神插嘴道：“那时正是黄昏，是小神与日游神交替职责时候，且在人间每次督查善恶千里飞行，不能只查一个地方。因此，我夫妻二人实是不知明王所问何意，还请明王明鉴。”

　　落天盯着他二人，试图从表情动作还有眼神看出什么。最终，他叹了口气，道：“我不管你们看到什么，或是听到什么，都必须从此忘记。倘若让我知道你二人乱嚼舌根，就别怪本公子心狠手辣，介时就算玉皇大帝求情也是没用。”

　　日夜游神连忙恭声道：“小神明白！”

　　落天望了眼躺在云朵里的乌鸦精，心里忽然有些伤感。离去前，他不由分说将乌鸦精的尸身交由两人，既不说何日来取，也不说如何安排。

　　日夜游神接到这个烫手山芋，暗地里叫苦不迟。那边厢，四大天王好奇满满，仙言可畏；这边厢，乌鸦精是妖孽，人死入黄泉，他们日夜巡游，难道将尸身带在身边？

　　且天庭虽大却无玉帝手下能人辈出，只需一个指头，就能查出他俩在天界暗藏妖精尸身。说起来，落天是给他俩下套，要让他俩忘记所看到的一切。

　　实则，他俩惧落天威名，哪敢多逗留，压根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但你说不知道，这只大鹏雕能信吗？日游神忍不住恨恨地瞪了夜游神一眼，低声怒道：“死鬼，现在是你巡查，你快去找土地公土地婆想办法，到底乌鸦精的尸身放在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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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间，凌晨三更天。

　　待落天返回地面时，绿萝正像个疯子似的在各个山头到处查找。

　　见到落天，她心底的悔意立时消散，冲上去抓着落天的衣领又急又怒地哭道：“十七娘在哪里，你把她丢哪儿了？”

　　落天不吭声，拔开她的手。淡淡地道：“你挺关心她的，十七娘有你这个好姐妹，真是运气。可惜，她为了你白白丢失性命，八百年道行就这么化为乌有，真是可怜，可悲。”

　　“我知道我对不起她，是我害死她的。”绿萝双腿一沉，跪在地上，哀哀哭道：“对不起，十七娘，对不起！”

　　落天见她真心悔过，很想扶她起来，但想到他若非她，又岂会凭白受辱。心里愤恨，他干脆别过头，不再看她。

　　哪知绿萝突然朝他一步一步的跪来，跪一步，磕一个头，边磕边道：“老妖，我知道你有本事，我求求你，救救十七娘，你一定有办法可以救她的。”

　　“她已经死了。”落天硬声道。

　　“但是，你一定可以令她还阳的。”绿萝跪到他面前，扯着他的衣角，哭道：“十七娘待我很好，我不能让她枉死，该死的人是我，不是她。老妖，你帮她还阳好不好？我求你，我求你！”她说着，又要磕头。

　　落天手一挥，一股大力托住她。

　　他不想受她的礼，看着她哀恸神伤的样子，他残忍地说道：“十七娘的魂魄已被黑白无常勾走，此时只怕已过奈何桥。倘若她喝了孟婆汤，你即便向我磕一千个头，也换不回她的丝毫记忆。那时，还阳作甚，倒不如重新投胎，重新修炼，忘记你，忘记我，忘记所经历的一切。”

　　绿萝惊恐地站起来，大声道：“不！我不要十七娘投胎，我不要她喝孟婆汤，我要十七娘回来！”

　　落天冷冷地看着她，抿紧唇，不再多言。

　　他很想告诉她，刚刚他才见到乌鸦精，从黑白无常口中得知，乌鸦精寿元已尽。根据她生前所作所为，如果不出意外，阎王爷会责令判官押她过奈何桥喝孟婆汤，投入六道轮回中的人道。

　　能够转世为人，可说是乌鸦精的福气。他不便阻止，且乌鸦精神态从容，似乎她赴的不是阴司路，而是阳光天道。

　　临走前，乌鸦精看着他，真诚地悔过：

　　“我很后悔！我后悔，不是因为害我丧命，而是因为我思虑不周，没有顾及你的感受，令你受到羞辱。对不起！我已经用我的命来还债了，请你不要再恨萝萝，她是无心的，她已经知道错了。求你！”

　　那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狼狈。

　　绿萝抹了抹泪，她从落天眼中看出恨意，她明白，落老妖不会帮她夺回十七娘的魂魄。

　　地府，只能靠她自己去闯。

　　她突然一个转身，奔向了阴司黄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