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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清幽道观爱财人(五) ...

  •   日西斜,昏睡了大半天的张清松忽然惊醒,发觉自己躺在一间屋子里,起身细看,似是一间寻常客房。

      屋内陈设多为竹制,颇有清幽之意,若非屋外常有人过,张清松一瞬间几乎要以为是回到了玄清观内自己的卧房。

      张清松越过围墙后落地时曾划破脚踝,当时顾不得其他只顾急奔而逃。如今除去左手的伤处,脚上也已被医治。但即便如此,此地却仍让张清松心中惶惶,究竟是什么人救了他?这又是什么地方?

      张清松不敢惊动外面的人,他轻轻起身,颤巍地下了床走到桌边。见桌上的茶壶和杯子,忽觉口干舌燥,想来已是许久不曾喝过水的缘故。但对于吃食饮用等各种,正所谓一着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加之那诡异的妖气,张清松虽渴尤不敢动。

      这妖气诡异,像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掩盖,屋外暗暗藏着些许不净的妖气,幸此并非那鼠妖所有。然此妖气甚乱不可分,尤似许多不同妖气混杂而成,却又难以明分。

      而最令张清松不解的是,浊气之中悠然独存一清灵之气,出淤泥而不染,甚至几近掩住了其他,若非修行甚高之人不可有。然其混于妖恶之中却不收之,是又为何?

      恰当张清松觉得奇怪之时,一个身着鹅黄布衣的女子端着汤药推门进来,见张清松已醒,颔首浅笑招呼他:“道长可算醒了,正巧汤药也好了。”

      张清松乍一看本以为是一寻常女子,刚要微以礼,却忽觉自她进屋先才那些妖气顿然全消,竟是丝毫不余,始知那清灵之气必是由其所出。

      张清松忙合手深深拜下,“多谢姑娘相救。”

      “非我之劳,乃店内张大壮见你倒在路边,便带了回来。”女子将木盘放到桌上,把汤药移到张清松面前,“道长昏迷不醒,我便擅自唤了医士来,幸而医士说道长只是受了些外伤,喝了药休息些时日便可痊愈。”

      “贫道多谢姑娘。”张清松知己所伤非皮肉之伤最重,但是体内污浊需些日子才可解,他又是一拜,“还请问姑娘此乃何处?”

      “是我疏忽了,未先告知。”女子微拜,“此乃城外歇脚茶肆阅茗居,我是此处东家,唤我汐娘便可。”

      “阅茗居?!”张清松惊道,竟是师弟叮嘱之地,不觉忆起先才混乱妖气,再见眼前清灵之人,莫不是仙姑下凡,居于此收妖除魔?

      汐娘不知张清松为何大惊失色,她知道士、和尚大多守旧念德尤甚,因其为女子曾有当门骂者,心中略微不快,便道:“品茗阅茶乃吾之所好,阅茗居承自先父,吾爱之而行。”

      张清松忽觉昨夜隔墙所听二女所言,汐娘其声甚似其一,另一乃瑞兽青耕,且有六百年道行,若非仙何能使之?张清松几乎确定自己的猜测,忙大拜而下,伏地不起,边恭敬道:“小道拜见仙姑,求仙姑除去京内齐通议家中鼠妖,使得一方百姓得安!”

      “道长快请起!”汐娘大惊,忙虚扶张清松一把,“我乃平凡女子,非道长所言仙姑,受不得如此大礼。”

      张清松站起,仍毕恭毕敬道:“姑娘清气所绕、灵气外显,请姑娘勿要推脱,此妖为恶甚厉,已吞食数百人,若不治其法力愈增而难啊。”

      “道长,不是我推脱。你所言灵气怕是因翠儿之故。”汐娘道,“翠儿乃堇理山瑞兽青耕所幻化,为报恩而伴我左右,此灵气便是因她而沾,非吾之所能。”

      张清松仍不死心,“请问翠儿姑娘现在何处?”

      “不巧今晨替我去江南收茶去了。”汐娘沉色,“但我听其说过这鼠妖,其父通议大人原是边疆守将,其母为妖但不曾伤人性命,随其父自边塞而来,其母诞下她后身子不好,前些年故去了。谁知其女为图道行竟食人肉,其父怕事情传出,便远行求僧道来治。”

      张清松怒而刚想言语,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急行而至,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匆匆跑进了房里,顾不得张清松也在,她焦急地对汐娘道:“姑娘,不好了!外面有官兵来捉拿这道士了!说这道士于府中装神弄鬼,还打伤了通议之女劫了银两之后就逃走了。”
      女子说着厌恶地看了张清松一眼。

      “银两乃通议所予酬劳,那通议之女乃鼠妖附身!通议府上各人也受妖所控制,不然我何得如此狼狈!”张清松又怒又气,“姑娘不必惊慌,我随他们去便是,贫道绝不能连累了你们。”

      “甚好!”新来女子立刻答道。

      “紫儿!”汐娘喝止,道:“道长乃我座上客,怎能莫名其妙被人抓走?”

      “哼,这些臭道士都是骗钱胡说的,别人信,姑娘你还要信吗?”紫儿更气,当年姑娘被从家里赶出来,就是因为大伯带来个道士诬陷姑娘说她挡了家里福运,将来还要带来灾祸!

      “紫儿,”汐娘沉了脸色,“去告诉刘掌柜,让他不要和他们硬来,一间间慢慢检查便可,别坏了咱们东西,至此间我自有办法,不要长留便可。”

      “姑娘!”紫儿不依。

      “去吧。”汐娘挥手下了定论。

      紫儿没了法子,狠狠瞪了张清松一眼,不清不愿地往外走去,嘴里仍不住嘀咕:“还说人家闺女是鼠妖呢!哼!”

      汐娘对道长歉意一笑,见张清松不解便道:“肆内人大多并不知妖鬼之事。”

      “贫道还是不多连累姑娘了,此处可有偏门?”

      “偏门自是有的,”汐娘摇摇头,“然必也有官兵把守,道长出而害己害我。”

      张清松眉头一皱,他并不会飞天遁地之术,如此下去亦只有被捉住而已。

      此时,汐娘已掀开床帘,对张清松道:“榻边与书架成一空余,放下帘则不可见。道长委屈一下立于此,待官兵进屋之后必屏息不动。”

      “多谢姑娘搭救!”张清松又是抱拳拜下。

      待张清松倚墙站好,汐娘放下帘。张清松所在为竹间,旁便是煮茶房,汐娘拿了茶壶、茶盏、竹碾等茶具若干,以及一小罐茶回来,匆匆布置。

      刘掌柜自院中便随其左右,好言相求勿要毁坏物品,官士曾闻朝中重臣也偶有来此,恐其有贵人护,便做顺水人情令人莫要过分。

      不多会儿,此官士亲自顺着后堂厨房果然搜查至竹间。闻室内茶香四溢,官士本是官家雅士,也是喜茶之人,便令兵士搜查别间,亲自入室一观。

      门仅虚掩,轻推而入,室内仅汐娘一人,握书而坐,茶盈于杯,剩少而香仍漫。不见侍女伴其左右,官士礼而微退于刘掌柜一侧。

      汐娘起身而迎,“大人安好。”

      官士拱手回拜,“姑娘安好,久闻姑娘擅茶,今日得见,茶香纯净、沁人心脾,果然是名不虚传。”

      “大人过誉了。”汐娘浅笑微拜。

      官士环视只见其一人儿并无其他,唯床榻细帘稍疑,问:“掌柜言此处皆为客房,为何姑娘独处于此?”

      “此处最近茶室热水,又近书房,平日里便遣了他人在此。饮则有茶,阅而有书,困且可憩,快哉乐哉。”

      听闻此乃汐娘平日所在,搜查必是不便,官士有些为难,随口一叹:“姑娘真是好雅兴。”

      “若不嫌弃,还请坐而一品。” 汐娘见其将放弃,却仍不放心那帘后帐下,为消其疑便客套道。

      官士见其邀便不再生疑,因公务在身不能偷闲,但茶香勾人,喜而答:“公务在身,不敢耽误,只求一杯可否?”

      “甚好。”汐娘折回桌边,茶取来时已磨好,沸水亦已降至适温。她取新茶盏洗净置好,以小勺将磨好茶粉适量放入茶盏。水由侧入茶盏,左手执茶筅轻击茶汤,汤震而泡沫起,汤色墨青而纯,沫久未消,茶香如美,眼望而心向不已。【注释1】

      官士接下茶盏,略尝,味浓而不涩,香而不激。温茶饮入,随其身觉暖而舒。一整日搜查而疲惫不已的官士不禁叹道:
      “月下纷乱急寻踪,青乌凤饼香清心。”
      汐娘心中不禁赞其尝出此乃闽地青乌【注释2】,然此时此刻非谈之时,她头微点,便回官士道:
      “尘世喧嚣安得静?清茶一盏送君行。”
      官士一听,知是自己打扰了汐娘安静,赶紧抱拳道:“多谢姑娘赐茶,今日打扰了姑娘雅兴,还请姑娘见谅。”

      “无妨、无妨。”汐娘虚回一礼。

      “大人这边请。”刘掌柜忙让出路来,往旁边引去。

      “告辞。”

      官士刚退出房去,张清松和汐娘这才皆松了口气。

      其他官兵亦是一无所获,其余村落、民家亦检查完毕。城门将关,其便离去赶回城中复命。

      日落,阅茗居关门收拾,除了汐娘及刘掌柜一家,众人皆在厅内饭食。至于张清松,是由刘掌柜之子送到房中。

      及至夜深,众人皆入眠。张清松在房内正施法清除体内淤障,忽觉院内那混乱妖气又显。

      张清松急行而出,此妖气竟皆出于一鬼影,此鬼乃一饿死鬼,戾气甚重,此时他正往汐娘所住东院缓缓而去。

      莫不是趁着那青耕不在,意图作乱?!

      【注释1】宋朝茶道以将茶磨成粉,越均匀越好。放入茶盏,不同的茶所求水温有不同。注水时,以茶筅搅拌击打茶汤,使之发泡浮在汤面上。以茶汤颜色纯净(例如白茶色越白越好)、泡沫浮于汤面时间长、茶香浓而不腻为茶技高超。
      此称为点差,两人以上则为斗茶。点茶之技传入日本,发展成为今日的日本茶道,观其操作大多仍延续了宋朝规范。

      【注释2】青乌、凤饼演变至清朝始称乌龙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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