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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番外篇二)母亲VS女人(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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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来不上浓妆。但仪表一直整洁,头梳得一丝不苟,挽一个松松的发髻在脑后,喜欢穿自己设计的衣服,纯棉或绸缎,一朵一朵干净的小碎花轻轻绽放,不起一丝皱褶,鞋子被磨了边,但依旧定期上油,认认真真。
她习惯平静地埋头画稿,看着每一件衣服在纸上渐露雏形,于是满心欢喜,她知道,这是她唯一可以拥有的东西,唯一可以牢牢握在手里的。
她习惯回忆,慢慢体会心里美好的那部分时光,知道年华已经渐渐走远,自己也将接近终点。
那遥远的一年。
她坐在街边,看着马路上人来车往,口袋里紧紧拽着几张小额纸币,不知道何去何从。有一个男人走到她面前,告诉她,他可以带她走。
她仰起头,男人宛如天神一般伫立眼前,桀骜的表情,娟狂的举止,眼神里没有丝毫轻佻和鄙视,但也无欲无情。
于是她起身,跟他离去。她知道,自己的人生即将改变。
然后就是一连串的通俗剧情,得到一套房子,有足够的钱来挥霍,难得被男人临幸几次,宛如例行公事一般,没有激情没有欲望。
她留下一笔钱,其余的退还给男人。她说,不需要那么多。于是男人深深看她一眼,把钱收走。
男人的身上有一股多年不变的薄荷味,淡淡的,却很优雅。偶尔混合着烟草的味道,却从没有浓重的酒气。这是一个固执但懂得分寸的人。
□□的时候,他身上完美的肌肉会稍稍绷起,泛着如丝缎般的光泽,女人暗自赞叹造物主的神奇。高潮的一霎那,她听见男人轻叹一声:崎。
她从不点破,他有自己的故事,自己不问但相信往后自然有人会知道,并不是每个女人都可以忍受这般不专一的。于是看他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探索和怜悯。
一年之后,她生下一个儿子,坚持自己抚养,同时也发现男人一个秘密。他有很多女人,但没有结婚。她想,这个位子,到死都是有人一直罢着的,无可动摇。
就这样,日子平顺地过。她学设计,自己动手制造出一个一个梦想。偶尔也会被邀请参加家族聚会,被围在一群花蝴蝶中冷嘲热讽,她淡淡笑笑,宛若暗中绽放的丁香花,那个小巷里的温婉女子。
男人说欣赏她,无欲无求,知足懂得进退。
她说是,有这样的生活,她已经满足,所以懂得感恩。
孩子渐渐长大,开始了解人世,并且出乎意料的聪慧。眉眼之间,已经可以找到一丝男人俊挺的影子。她欣慰地想,也许是继承了父亲的优良基因。
抱着孩子,软软小小的,有一股奶香味缠绕鼻尖。她低头去亲他的脸颊,一口又一口。她说,对不起,宝宝,我不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对不起。
男孩取名林思渊,她希望小孩长大可以慢慢懂得这个名字的含义,她希望小孩不会恨他的父亲。但是她想错了。男孩的脾性暴躁,冲动,带着一股排山倒海的怒气从巢穴中一飞冲天。
该来的,还是会来。
畜牲,他是畜牲。儿子说得咬牙切齿。女人不知如何开口,劝阻是没有用的,儿子认定了自己的愚蠢与无能,但他不知道,世界上不是任何事努力就有回报的,红尘原是没有公平二字,几亿年素来如此。
然而,母亲终归是母亲,她希望孩子可以得到最好的教育,可以有朝一日离开自己也过得很好,如果可以,她希望可以为他与父亲之间建立一些小小的联系。
所以她咬牙,第一次低声恳求男人。男孩愤怒起来,对着男人大声咒骂,畜牲,猪狗不如。
她扬手甩了自己生平第一个耳光,手掌有些发痛,男孩的脸上也肿起一大片。
终于男人答应她的要求。背过身的时候,他说,这小子脾气太烈,是块好料,但要好好磨磨他。
女人放下心来。
她见到展家大少爷,漂亮的孩子,唇红齿白,两眼一弯就笑成两条线,待人善良却也灵巧,似乎一直围着一个面色冷峻的男孩,形影不离,自然形成一个仅容两人的气场,仿若月亮与地球。
另一个,并不多话,但眉眼间满是宠溺。一个叫他凡凡,一个叫他小风。
后来有一天,她再次来到展家大宅,过道上看见儿子紧盯着展家少爷的背影。于是心惊,那两道眼神里饱含了太多不甘和执念。她开始害怕,隐隐觉得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一天天过得心惊胆战,但终于还是出事了。儿子被那个冷峻的男人打到几乎昏死。展家把这件足以见报的丑闻悄悄压了下去。
女人责备自己为什么发现却依然无法阻止。她一遍一遍抚摸着儿子身上的伤口,痛哭出声。
他问她,为什么,秦凡可以给的我也一样有,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我,为什么。
女人说,不是这样的,小渊,不是这样的,并不是你付出爱就能得到爱。
不是等价交换吗?他迷茫。母亲从小就告诉她等价交换原则,付出什么总会得到什么。
是,当然是等价交换,你付出爱,得到了经验和教训。
但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小渊,我们都是平凡的子民,上帝没有时间来一一满足我们的愿望,不要太贪心,得过且过,日子自然可以过得平顺一点。
他说,我不懂,妈,我不懂。
女人背着儿子偷偷去医院,她见到那个冷峻的男孩正在一口一口喂展大少爷吃东西。
两人看见他来了,连忙摆过一张椅子。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女人为自己儿子道歉,心里对那个一言不发的男人有些忐忑。她觉得展渊也并不爱说话,但与眼前的男子是不同的,这个男人,并无傲气,举手投足间却多了几分萧瑟,仿佛是看破许多东西,但并不点破。女人担心从她眼里看到轻蔑和不屑。
出乎她意料,那个叫秦凡的男子只是点点头,默默手下她的道歉,并不出言为难却依然不发一言。床上的展玉风找了个借口把他撵出去,对女人说,伯母你不要介意,他就是那个脾气。
女人笑起来,神色间有些羡慕。她说,你们感情很好。
展玉风于是脸有些红起来,他说,凡凡对我一直很好,其实他就是不爱说话。
聊过几句,秦凡进门,拿着一盒牛奶。看见展玉风想翻身下床,连忙跑来单膝跪下,默默替他穿上鞋袜,动作熟练,像是几辈子的老夫老妻般。展玉风站起来原地跳两下,看女人一脸惊讶,又咧嘴笑了笑。
女人心里一动,想到那个别扭的儿子,一时辛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