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il full》末十一

9、第 9 章

　　他们走的路无法回头。
　　高中生袭击，还可以理解为孩子们的缺乏阅历满腔热血无处宣泄。后来周边村民开始拉帮结伙的出来抢劫干粮，押送狱警视若无睹。村民并不会饿到需要抢夺那些干蜡一样无味的压缩饼干活命，可是对于囚犯根本无须客气。谁都可以看不起、谁都可以欺压、谁也不会听他们解释。贾泽柏明白，“囚犯”的标签从被捕起直接刻进骨头，永世不得翻案。
　　“为什么？”
　　无数人追问。
　　为什么？他们或许犯罪、或许犯错、或许贫困而老实，但监狱本身除了惩戒，理应包含保护的义务。莫非一切都是阴谋，用来消灭他们的诡计。
　　计智仅仅攥着他的手，带他一起跑步追上头队。那里有大量武装警察和暴躁的重型犯，很安全。
　　人群太过密集，大家有意无意围拢计智，想听听他的胡编乱造。
　　周围充满探寻的目光让贾泽柏不自觉瑟缩着，偏偏计智不吭声，低下头躲在他背后，有意无意用额前刚刚冒出来的发茬蹭他脖子。那里满是汗水，沿脊椎一路向下流，浑身都是黏腻。
　　一个边走边回头的犯人“扑哧”一声出来，紧接着哄笑四起。
　　贾泽柏支了小帐篷。
　　计智贴他耳根子说：“别傻站在这，等会被发现当心警棍抽你。”
　　话刚说完，四个凶神恶煞的警察果然暴力驱散囚犯，要他们保持两路纵队前进。
　　其中一个看看贾泽柏，皱了下眉头但没说话。
　　计智跑得快，等贾泽柏发觉他松了手，已经隔开七、八个人。他也想知道，计智对于这次囚犯远行有什么独到见解。现在人多，说出来传到管教耳朵里会出问题。只好闷头走路，希望晚上搭帐篷的时候能找到机会说话。
　　万幸一路上虽然有不少冲击队列的群众，但是不约而同选择了E区，想必谈白奇所在的S区因为对监狱有用处，处于重兵守卫状态。
　　可他始终想不起来谈白奇究竟掌握什么特殊的生财技能。无论如何回忆，十几年过去，普通琐事根本没印象，能记起的那几件事他强迫自己忘却永远铭刻，稍微回忆分毫都让他恨不得立刻夺下把枪冲到S区队列无差别扫射。
　　他平生做的第一件伤害别人的事情，是那个老头跟他料谈白奇引起的。
　　当时脑子里只剩少年时期的悲惨情景，根本什么都没想就已经举起原木椅子照老头脑袋一下一下砸过去，拼尽全力。老头临死前承诺他，找到孙子，救出监狱，再共同破解密码，他会获得和孙子同样的继承权。贾泽柏不在意那惊世家财。他的人生没救了，有钱也不过是另外一种活法的行尸走肉。
　　在家等待拘捕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可以也许可以对法官坦诚遭遇，将自己的罪行美化成激情杀人或者过失杀人。又深恨穷困请不起律师，心思逐渐偏移，觉得钱多不是拖累，只是需要的时候没有最残酷。
　　老头设下的局十分恶毒。他孙子进监狱必然是多年罪行败露，根本没必要牵连无辜的人。所谓“我在他家里只找到一张独照，上面是你”大约也是借口。谈白奇身为初中班主任，要说学生的寸照，怕是多到垃圾桶也塞不下。
　　胡思乱想中，警察赶到，逮捕原因竟然是不知道哪蹦出来的强`奸。
　　他恨透了老头，比恨谈白奇更甚。因此下定决心，不按照老头的布置去完成那场考验，杀死谈白奇或者被他杀掉，让他永远不能离开监狱，不能继承遗产。
　　计智的存在令他动摇。
　　他不在乎生死，即使受尽折磨与屈辱，复仇后的畅快也足以死而瞑目。但是计智不应该被局限在监狱。他聪明、热情，仍然饱有对生命的信心和感恩——钱能救他。
　　脑子里穿插对过往的追忆与未来的憧憬，完全没留意自己不幸走在队列最薄弱的地方。
　　地处旷野，周围除了高压电线支架整齐排列，只有疯长的野草和前面无数人踩出来的狭窄小路。没有遮蔽物，没有居民区，看似全无危险。
　　很久以前，他十三岁，在教室擦黑板。同学都走`光了，留他一个人做全部值日，一直干到太阳下山，急得想哭。可是他已经长大了，是初中生，不能哭。
　　老师从后面死死抱住他，嘴里喊的却是班长的名字。
　　其实他和班长完全不像，又笨又迟钝，根本不讨老师喜欢。直到老师看清楚他的脸仍然毫无犹豫地扯掉他裤子粗暴将硬物塞入，被他哭闹激怒狠狠扇他耳光之后，他才知道，老师不是不喜欢他，而是非常讨厌他。
　　回家自然要对家长解释脸上的伤。
　　老师打的。
　　老师为什么不打别人偏偏打你，肯定是你不好好学习。
　　没有危险的教室，理应存在庇护的家庭；教导学生的老师，抚育孩子的家长——乱套了。
　　他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甘心堕落，自我放逐。后悔的时候早已走入绝境。那个老头拉了他一把，然后将他推向悬于万丈深渊的独木桥。
　　他无法控制地往下看，计智从无底黑暗中对他展现纯真美好的笑容。
　　“听说司机在高速上疲劳驾驶容易走神，你走路也发呆，当心摔死。”
　　计智跑回来了。“很快会有人跑。记住，无论如何，原地别动。”
　　贾泽柏一时错愕。
　　一个粗哑的声音大喊：“有人逃跑！”
　　他乖乖地站定不动，看到一道灰色身影从斜后方飞速冲向原野。
　　计智跑去追。两三步后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仿佛闷热阴郁天气初晴的一缕阳光，勇敢无畏地对黑暗宣战。
　　不能跑！不能跟着跑！跑不掉！
　　“别跑！”他追了上去，用一辈子未曾有过的极限速度去抓计智。
　　快抓到了，差一点，一点……
　　子弹出膛的声音几乎在耳边爆开，茫然中他甚至看见飞行轨迹。
　　跑不掉，真的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