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心字成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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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立在庄主身后,神色淡然.
他的手心里,是一个精致的白玉瓷瓶,瓶中装着半粒白色的药丸.
那是忘尘,离尘之解药.
服下忘尘,忘却尘世.但公孙策相信,终有一天,他会忆起一切.
因为,在天边,他有个绝美的眷恋.有个少年,在等待着他.
"你们不想问我什么吗"庄主淡淡地开口.
展昭执剑浅笑,"天下万事,皆与我无关.展昭,只是想守护公孙大哥,仅此而已."
少年说得坚毅,那是他与公孙策彼此间的执念.
庄主望着展策二人,神情悠远,他忆起了天边的往事.
曾经,有一个温婉的女子,与他并肩立在山峦高处仰望天空、俯瞰大地.他深深望进女子明亮的双瞳,以坚定不移的语气告诉她,自扬,会一生一世保护他.有自扬在,她便再不会受丝毫委屈了.
女子浅浅地笑开,望着他的眼神满是信任.
从此,他苦练武艺,因他生性聪颖、天赋极高,再加上练心无旁骛,很快,他的武艺便登峰造极,超过了他的周围人,甚至超过了他的师父--武帝.
他本以为,至高无上的武艺,可以守住心中的那份痴念.
然,他错了.
有些东西,纵是你极力守护,依旧是无法挽留.
华服男子立在汴京朱雀大街的尽头,风,吹起他的长发,孤零零地在空中飘荡,显得分外落寞.
女子渐行渐远,衣衫自他指尖滑落,他想抓,却抓不住.
他望着女子的背影,只觉心被摧残得失去了言语.
自扬……
女子回眸,与他两相对望,泪,自脸颊滑落,飘散在空中.
他们的目光将彼此缠绕,有无奈,有不舍……
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风雪狂吹,如声声呼唤.再回首,只恨苍天无情.
在一个冰雪的季节中,她带走了他的魂.
没了你,我即便是活着,也是死.我的心,已然随着你的离去,死了,空了.
伸出手,落寞成一个挽回的姿势.
风雪骤,如一曲挽歌,彻夜不停……
展昭揽着公孙策,两人的秀发如轻烟般飘散开来,在风雪中相互缠绕.
展昭与公孙策眼神飘离,他们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隐隐的疼痛,深深的眷恋.
展昭自身后环住公孙策,将头搁在他肩上,轻弯唇角,勾起一个苦涩的弧度.
公孙策将身子靠在少年怀中,感受着少年身上令人心安的温度.
仰望天边,心如飞絮.
展策二人静静地相依,这一刻,他们失去了言语.
庄主转身而去,他发现,他的玉笛,正在断裂.
断裂的玉笛,吹奏出来的,必是断肠的曲音.
庞统旋身跟了上去.
庄主止住脚步,停在一泓清泉边上,轻轻一叹,道:"我输了."
有一个棋手,布了一局高明的棋.棋局,天衣无缝,却因棋手遇上了命中之劫,让他找回了自己,忆起了情,从而使棋局出现了裂缝,最终,功败垂成.
在江湖中,想要练得绝世天下的武功,须得断七情绝六欲,心无旁骛,方能达到武学的至高境界.
唯有心无旁骛,无欲无求,方能消除心中之杂念.这杂念,或为爱,或为恨,或为情,或为仇.你一不小心,便会让他成为你致命的弱点.纵然日后成就举世无双的武功,那弱点,却始终是你身上一道一触即溃的软肋.
或许,从他决定放少年那一刻起,从他将忘尘放入公孙策掌心的那一刻起,他便不再是他.
庞统问,庄主,你会罢手吗?
我只是救公孙策与展昭,未曾说过要罢手.游戏,仍是要继续.
庞统唇边浮起一丝冷笑.
"你害他还不够么?"
"我想做的事,从来都是不择手段.公孙策和展昭,将会是个很好的对手."
庞统微微苦笑,"你仍是如此执著."
"我不会忘了那一天,我的夫人,皇上的淑妃,被禁锢在深宫,并于宝元元年,相思成疾,香消玉损.送到庄主手中时,只余一串相思红豆."
物是人非,苍天弄人.
他望着红豆,仿佛看到那个倾城的女子立在红豆树下,翩翩花瓣落了她一身.他上前拉她,却怎么也触不着,只能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大宋的皇宫,便如一个繁华的囚笼.进入皇宫,是诸多女子的梦想,可,又有谁知这繁华背后的悲哀与凄凉呢?
许多时候人们无法轻易放弃一些人与事,不因别的,只因他们自己不放过自己.
他的恨,皆因情所致.那凄美的情,令他一步一步走向万劫不复.而庞统,亦甘愿追随着他,无论他做什么.
棋子,深陷局中.这大概,便是所谓的飞蛾扑火罢.
"所以,我发誓,要打破这个禁锢她一生的囚笼,不惜任何手段."
"我会陪着你."
他以为他听错了.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我的庄主,庞统,听你的."
什么?!
庞统的一句话令庄主整个人怔在当地.他说什么,他听我的这怎么可能.
弯腰,拾起红豆,一片雪花自眼前飘落,自嘲地笑笑,庞统是何许人也,他怎么可能听命于我,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
他一直知道,中州王庞统,乃是天上的雄鹰.雄鹰,是要在天空中翱翔的,怎会甘愿禁锢他人的囚笼之中.
"倘若这个囚笼是庄主,庞统即便被囚禁三生三世,亦无怨无悔.我的庄主,纵是坠入万劫不复,我依旧与你同在."
哗!
相思红豆散落一地.
蹲下身,将红豆一颗颗地捡起.
"你说的可是真的?"
庞统一袭黄色长袍,细密密的雪狐毛白绒绒的,茵了满襟.他听了庄主的问话,只是微微眯了眼,嘴角依旧是不变的孤傲,"你以为呢庄主可是聋了,本王可没兴致再说一遍."
你才聋了!
狭长的眼眸里有一丝促狭的目光,带着些许调笑的意味,惹得庄主狠狠一瞪.庞统笑笑,伸出手在在他腰间一带,整个人重心不稳,倾倒在庞统怀中.抬手扣住他下颔,细细看着那似嗔微嗔的面容,不由得笑意更盛.
有趣,真有趣!
……
从清澜山庄到尚书府,展策二人共乘一骑.展昭将公孙策落在身前,一手环住他的腰,另一手勒紧马缰.
嗒嗒嗒,嗒嗒嗒……
马儿缓缓而行.
马蹄声不再如平日那般似清泉般悦耳动听,每一步,都发出沉闷的声响,重如千斤.
风雪骤,在空中回旋.伴着沉重的马蹄声,仿佛上天都在为他们的情而感到忧伤.
展昭出奇的平静.倘若是平日,他定会与公孙策或谈天阔地,或绞尽脑汁想些稀奇古怪的问题问他,听他卖弄博学,只为逗他开怀一笑.可今日,展昭纵是想逗,也说不出话来.
张了张口,却无处言说.展昭发现,心破碎得失去了言语.
火耳不再高昂着头,它垂下头,谁曾见,这不识愁为何物的马儿,此刻竟是噙泪于眼中,不忍相闻.
一滴泪飘落,马儿也在为他们哭泣.
声声哀鸣,滴滴断肠.
吁!
一声轻啸,马儿停在了尚书府外.
展昭揽着公孙策翻身下马,走进尚书府.一路上,两人紧紧相依,一刻也舍不得分离.
展昭垂眼,公孙策抬眼.他们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眷恋与不舍.
冬日的汴京,格外清冷.
展昭在屋内生了火,火苗苒苒,屋内的温度虽已回转些许,却暖不了两人的心.
展昭扶公孙策在床上坐好,朝他伸出手,他的掌心,是装有忘尘的白玉瓷瓶.
嘴角扯起一个苦涩的弧度,展昭别过头,不敢再看公孙策的眼眸,他怕触到最柔软的地方,他会忍不住落泪.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公孙大哥,你可知,于展昭而言,你便如一滴清泪一般,是展昭身上最柔软的地方所在,一触即溃……
公孙策只看了一眼,便别开头,径自和衣而卧,"展昭,把那药扔了吧,我们不需要."
"为、为什么?"展昭一怔,不解地抓了抓头发.公孙策却不答,只是深深地看了展昭一眼,便不再言语.
展昭,我以为你懂的.
这许多年来,你的所有,已然化为我心口上的痕迹,永世无法挥散.
服下忘尘,忘却尘世.如此,我们那些刻骨铭心的共同回忆,皆会如风一般,烟消云散……
忘却你,我无法做到.
不能相忘,无法忘却.
展昭,自从与你相识,你便是我的所有.公孙大哥宁愿忘却自己,也无法忘却你.
所以,为了这份刻骨铭心的共同回忆,我宁愿日日夜夜忍受这蚀心的疼痛……
公孙策虽未说出来,但他的心,展昭懂.
展昭清楚地看到,公孙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也不知是冷是痛还是什么.
少年见公孙策如此,只觉万分心疼,自身后环住他,把头搁在他肩上,让那令人心安的温度将他包容.
公孙大哥……
轻轻阖上眼,让泪流入心底.
痛,无声无息,却比有声更加痛彻心扉.
展昭伸出手,将公孙策的身子扳过来,让他面对自己,"公孙大哥,别忘了展昭说过的话."
少年的目光坚毅,带着细碎的涟漪.那温柔若潭水的目光,望进公孙策眸中,层层荡开,深化至心底.
公孙大哥,无论你做什么,展昭都会陪伴在你身旁,守护你,直至,天荒地老……
展昭不会逼你.但公孙大哥,莫要忘了展昭说过的话,莫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展昭,会陪你一起等待,直至,你忆起一切.展昭一直相信,纵然往事被尘封,只要心在,便终会有忆起的一天.
公孙策将头靠在展昭胸前,反手环住他的腰,轻轻将他抱了,让两人的气息彼此交融.
"如果,我终究无法忆起,那你怎么办?"
公孙策如是问,带着隐隐的担忧.
少年闻言,只是低低一笑,俯下脸,紧紧地贴了公孙策的,"那展昭就一直等,一千年,一万年,直至,你忆起我的那一天."
窗外雪花纷飞,月儿在中空遥遥高挂,映出展策二人彼此相依的身影.
展昭让公孙策靠在自己胸前,一手揽着他的肩,与他一同仰望空中的明月.
今夜的明月,显得分外寂寥.
公孙策只看了一眼,便别过头去.
只因,明月过于忧伤.
眼眸轻抬,他触上少年的目光.
他看到少年墨色的眼眸中映出自己的倒影,深得好似刻在上边似的.
公孙策伸出手,颤巍巍地抚上少年的脸颊,细细地抚摸.
他的动作轻柔而认真,好似在擦拭一件令他珍视一生的宝贝.他要记住这个令人心安的温度,少年的温度.
他望着少年,目光永恒.
那么永恒的目光,那般凄绝的目光,令少年的心,没由来地一窒.
展昭垂下眼,他觉得自己的心很疼.
原来,这世间最凄美的情不是咫尺,不是天涯,而是相见不识.
我们相遇在不属于我们的土地,从此,我们忘却了自己,唯独记得彼此.
若要忘却自己的挚爱,心,有多疼!
公孙策蓦然发觉,原来,忘却一个人,有这么难.
他是宁愿自己死,也不舍得忘却眼前这个少年.
因为,这少年,便是他的全部人生.
公孙策一瞬不瞬地望着展昭,舍不得眨一下眼.
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一刻,永远不要逝去.
因为,他与少年,有着太多太多的眷恋,太多太多的不舍.
少年的发丝垂落下来,他将手,轻轻覆上公孙策的.
十指相扣,相互交缠.
转眸看着窗外的飘雪,少年将手臂紧了紧,问道:"公孙大哥,冷么?"
"不冷."
公孙策浅笑地摇了摇头,他觉得,有展昭的地方,他永远不会觉得寒冷.
这已然成为一种习惯.
曾几何时,他习惯去追随少年那温淡的目光和温暖的怀抱.每当他感到寒冷时,转眸,望着身旁那俊朗的少年,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他便觉得,寒冷不再.
揪紧少年胸前衣襟,往少年怀里缩一缩,再缩一缩,如个孩子.
此刻的公孙策,不再是文辞绝世天下的大宋第一才子,不再是官拜二品的礼部尚书,只是公孙策,公孙策而已.他也会痛也会疼也需要依靠,而少年温暖如昔的怀抱,便是他最好的归宿.
展昭心疼地拥紧了公孙策,额抵着他的额,声音轻如云烟,"我会等我的公孙大哥."
声音虽轻,却是断玉般的坚决.
展昭以为,这世间最美、最永恒的事,莫过于等待.
而他,为了他的公孙大哥,愿意倾尽一生去等待.
况且,他并未失去所有.至少,他依旧陪伴在公孙大哥身旁,拥有彼此间最美好的回忆.
公孙大哥,展昭,只要能陪伴在你身旁,守护你,足矣!
公孙策紧抿薄唇,心中思绪万千.
"公孙大哥."展昭凑到他耳边,低声细语,"展昭知道你的心,因为我也一样.可是,公孙大哥,就算是为了展昭,服下忘尘,可好?你知道的,若你有事,展昭,绝不会独活."
是的,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公孙策在展昭心中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存在.多少年来,他与展昭早已融为一体,一存俱存,一死俱死.
公孙策抬眸望着少年,极其庄重地点了点头.
展昭会心而笑.少年知道,那是独属于他与公孙策之间的约定.
为了这个约定,他们,倾尽了一生去等待.最终,等到了彼此.
展策二人,命中注定会在一起,任何艰难任何险阻,都无法将他们分开……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心字成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