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异闻录》死沙

2、贪食鬼（二）

　　“哪位是病人家属？”从急救室出来的医生摘下口罩，扫了一眼等在外面的或焦急或不安或看热闹的一群人，面色有些苍白的问道。
　　“是我是我，我是他母亲，我儿子怎么样了？”一个看上去有些消瘦的中年妇女急匆匆的上前去，手里面价值不菲的皮包被她攥得皱起一道道难看的纹路。
　　医生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诡异，沉默了片刻，他叹了口气说：“暂时渡过了危险期……你跟我来一下，我有些事想要问问你。”说着，带着中年妇女往会诊室走去，留下了一群陪同来的同学面面相觑。
　　上体育课的中途，倪杰突然晕倒，他身旁的同学赶紧打了120并且用他的手机联系了他的母亲，把他送到医院来的时候，他的母亲就已经找好了医生，直接就把人推进了急救室。他们家有权势，这是很多同学都知道的，但是这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中暑的小毛病却这么小题大做，每个人心里都酸溜溜的，好像有钱人的命都比较值钱。可是看医生的反应，倪杰的晕倒还有别的隐情。
　　跟着众人前来的许清水递给袁筱弘一个眼色，对方马上就明白了，飘飘悠悠的就随着那两个人一起离开了。过了很久，等在加护病房外面的同学已经走了大半，剩下几个也是好奇心极重的，还在等消息。终于许清水看到了先一步回来的袁筱弘，对方秀眉微蹙，来到许清水身边，用传音把医生对倪杰母亲说的话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许清水倚在窗边，装作看风景，但是脸色却随着袁筱弘的叙述越来越阴沉。他瞥了一眼四下没人注意他，低声问道：“一个肾脏，一个肺，三分之一的肝脏，一半的胃都没了？”
　　袁筱弘点点头，道：“而且倪杰的母亲看起来很吃惊，她说倪杰并没有过捐赠器官的经历。”
　　“这哪是捐，根本就是卖！”许清水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卖？原来如此……”
　　看许清水好像想明白了什么，袁筱弘看了看病房问：“清水君，我们要进去看看吗？”
　　“不了，现在不允许探视，我们晚上再过来。现在我要去确定一下我的猜测。”说着，转身走出了医院。

　　许清水坐的出租车停在了一处有些偏僻的老房子门前，他下了车，袁筱弘也跟着飘了下来。走进这栋将要拆毁已经废弃的筒子楼，许清水望望四周没有人，这才从兜里掏出一块令牌，咬破了手指，将血按在令牌中间，突然令牌上镌刻的花纹红光大盛，许清水右脸上显现出一个“鬼”字的雷纹。
　　“吾以十八区鬼王的身份传令，区内所有贪食鬼速来见吾。”
　　许清水说完，一瞬间红光消失，一切又恢复原样。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七条黑影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在许清水对面。黑影全部都是一个模样，披着黑色斗篷，面容处是一团黑雾，只有一个像嘴一样的口器，泛着阵阵恶臭。
　　“鬼王大人叫我们来是有什么事吗？”其中一个声音嘶哑难听的问道，就像是在砂纸上摩擦的破布。
　　“你们之中有谁和一个叫倪杰的高中生定下了契约？”许清水面色淡淡的问。
　　死寂一般的沉默之后，站在最边上的一个贪食鬼开了口，声音也同之前的那个一般难听：“是我。”
　　许清水把目光转向他，看了片刻问：“什么契约？”
　　“一个肾脏，一个肺，三分之一的肝脏，一半的胃，换永不输你。”说着咭咭的笑了起来。其他的黑影听到，也都发出了嘲讽的笑声，还有窃窃私语声。他们都是惯于定下契约的鬼，自然是损人利己的行家，一听就知道这小子被诓了。输赢这种东西本就是难说的，成绩可以看排名，但有些东西根本就没的明确的标准。所以“永不输你”这种约定，一方面要两个人处于竞争关系才可，另一方面要有可比之处才可。在他们看来，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和这位鬼王大人之间能比的也就只有还不到一个学期就将结束的学习成绩，而这点，很明显这位鬼王大人完全不在乎，可那小子却差点赔上一条命。
　　许清水听闻之后，慢慢的闭上眼睛。心痛？遗憾？气愤？可笑？自己已经想不出应该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
　　“鬼王大人不会是想要让我结束这个契约吧？嘿嘿，贪食鬼吃下的东西，可没有吐出来的道理。”黑影不怀好意的笑道。他们是鬼，也对许清水有着敬畏，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接受这种徇私的要求，毕竟在阳间，鬼是弱者，鬼王是不能替人类说话的。更何况他们贪食鬼的身份特殊，是少有的明文允许滞留阳间的恶鬼之一，他们的存在更多的应该是一种清道夫的作用，所以即使是鬼王也不得不对他们有所忌惮。
　　“不，我只是想问清楚。”许清水慢慢的睁开眼睛，表情淡然，却不怒自威，一时间七个贪食鬼身体一颤，也不敢再多言。
　　“既然已经查清楚了，那各位请慢走，麻烦跑一趟了。”
　　看着几条黑影相继消失在了虚空之中，袁筱弘有些担忧的看了看许清水，却没在对方脸上发现任何表情。
　　“清水君，你……”
　　“我们去医院。”

　　到了医院的时候，天色早已经暗了下来，许清水轻车熟路的走到倪杰的加护病房，从玻璃窗往里面望去，房间里除了躺在床上不知是睡还是醒的倪杰，并没有其他人。许清水没再耽搁，推门走了进去。
　　开门声一响起，床上的人就动了动，很明显是醒了，只是身体很虚弱，还带着氧气罩。他疲倦的半睁眼睛，当看到来人是许清水的时候，愣了一下，有气无力的沉声问道：“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
　　“为什么和贪食鬼定下契约？”许清水收敛了往日的笑容，眼中的神情有些冷。
　　“什，什么贪食鬼？”倪杰眼睛突然睁了睁，神情闪烁，身体不觉僵硬起来。
　　但是许清水没有理会他的狡辩，只是淡淡的看着他，有些怜悯，有些愤懑。
　　“倪杰，我原本以为，你是个勤奋刻苦不肯服输的男人，我很佩服你。”他叹了口气，声音冷了下来，“但是现在，我看不起你。”
　　倪杰脑中突然一片空白，怔怔的看着许清水转身离开，怔怔的重复着他的话。
　　“看不起我……看不起我……许清水你看不起我……”
　　他望着天花板，眼泪毫无预警的流了下来。
　　我以为稳赢的游戏，却在说出“永不输你”的诅咒的时候，就败得彻彻底底。

　　“清水君……”袁筱弘看着黑着脸走在前面的许清水，心中有些郁结，却又不知道怎么说。他看到了，倪杰在听到“我看不起你”那句话的时候，眼中是绝望，他有些不忍心。
　　“筱弘，你是不是觉得我说的太过分了？”许清水突然停了下来，背对着他问道。
　　袁筱弘没说话，代表了默认。他是鬼仆，不好对主人说不，即使对方真的不对。
　　“贪食鬼只会被心中有强烈的黑暗污秽的欲望的人吸引，这也是他们被称为‘阳间的清道夫’的原因。”许清水语气缓和了下来，带着些疲惫，“我以为他对我只是不甘，却没想到有这么深的嫉恨。但是他就没有想过吗，输赢这种东西怎么可以和生命等价。”
　　袁筱弘这才明白许清水气愤的原因，走到这一步，那个少年可怜，也可恨。而且轻视生命这件事，本来就是许清水的逆鳞，因为看似看淡生死的许清水，却比任何人都懂得生命的价值。
　　“因为他没有见过生命的消失，所以从来不知道什么才是弥足珍贵的。”

　　那天之后，倪杰再也没有出现在学校。有人说他转学了，有人说他出国治疗了。但是许清水明白，贪食鬼最后的盛宴，便是契约者的灵魂。

作者有话说

　　没有人理我……加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