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丛晓暮

46、第四十六章

　　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

　　眼前的道路和周围的建筑都被浓郁的白雾遮住，看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渐渐地，浓雾散开，她意识到自己是在学校里。

　　天光晦暗，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她来学校要做什么？

　　想不起来了。

　　她只能这样边走，边努力回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没多久，一座湖出现在她眼前。

　　湖名为春新湖，规模不大，但绕着走也需要走上半小时到一小时。

　　他们学校情侣约会时习惯去的地方。四季景色各有特色，甚至有校外的人慕名而来，也算得上是他们学校的一个景点了。

　　草丛和灌木无风自动，摩挲间发出响动，日常看上去秀美的景色，此时显得诡异了起来。

　　鬼使神差地，她向前走去，沿着湖边走到码头。

　　那里拴着一条木船，平时学校的保洁大爷会撑着船，拾捡湖里落下的垃圾，比如塑料袋或者瓶子之类的。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驱使着，上了那条船。

　　船舱里没有放置船桨，也没有其他可以用来调整方向和前进的工具。木船在没有人驾驶的情况下，缓缓驶离了码头，往湖中心漂去。

　　面对未知的前路，她心里有些慌乱，手扶在船舷上，感觉到自己的身子随着船只摇晃。

　　水面被船只破开，水和船体接触时的声音传入耳中，明明和平时她自习时听的白噪音很像，却完全不能让她平静下来。

　　有别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从哪个地方传来。

　　好像是野兽在呜咽，也像是什么人在耳语。

　　扶在船舷上的手，手背一凉，她惊恐的发现，自水面下方伸出一只白色的手，就那样搭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本应该迅速把手从船舷上拿开，起身后退，但这一瞬间她浑身僵硬，大脑向身体发出指令，却没有得到任何反馈。

　　那只手却动作迅速地又搭变为了抓。

　　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

　　一个用力，直把她往船边，往水下拉。

　　她这时才依稀找回了对身体的控制能力，惊恐不已地想要后退。

　　但那只手的力气颇大，无论她怎么挣动，都没办法摆脱它的钳制。

　　她一咬牙，哆嗦着用另一只手去掰抓着她的白手的手指。

　　就在她主动碰触那只手时，从下方又伸出来一只手臂，牢牢地把她另一只手也抓住。

　　两只手都被控制住，她有些绝望地想通过挥动胳膊，把对方的手臂甩开。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点点地被拽向船边，本想用脚抵着船的内壁，也因为上身已经渐渐被拉过去而变做无用功。

　　她没办法了。

　　只能绝望地看着自己的身子逐渐超出船身，逐渐失去平衡，最后看着水面在视野中逐渐接近。

　　“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她要被淹死了。

　　不，她不能就这么死。

　　她落水的一瞬，似是恢复了些力气，重新开始奋力挣扎起来。

　　挣动的动静很大，砸出一串串水花。

　　而她什么都听不到，耳朵像是被水灌满了。

　　在挣动中，她竟无师自通的能在水面下睁开眼睛。看到了拉着她的东西，那并不是一整个的人。

　　而只有两只手臂。

　　顺着手掌往上是手臂，但顺着手臂再往上看，只有空空如也的湖水。

　　这一发现让她又陷入惊恐之中，害怕到忘记挣扎。

　　一时的泄气，导致后续她再也没力气挣动。

　　身体里的氧气也逐渐消散，她在窒息的恐惧下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然而意外的是，她并没有被呛水的感觉。

　　这意味着哪怕是在水里，她也可以自由呼吸？

　　没等她为这个发现高兴一秒，她就意识到，自己仍旧被那两只手臂钳制着。

　　它们拉着她，把她往湖底拉去。

　　能自由呼吸又重新给了她勇气和希望，她开始重新挣扎起来。

　　手臂像是被她的求生欲击败了，不多时，竟渐渐将她放开。

　　她手脚并用地想往上游，却因为姿势不标准，在水里划动好几下也游不出一米。

　　被湖水灌满的耳朵似乎“听到”什么声音，她下意识地想确认那个声音来自何处。

　　一转身，竟发现姚咏莹“站在”她对面。

　　对方脸色惨白，不是正常人的那种白，而像是从PS画布上用吸管吸取了纯白色，随后用油漆桶工具涂满了整个皮肤表面。

　　和抓着她的那两只胳膊一样的惨白色。

　　眼睛睁着，没有任何情绪。她的眼睛已经不像是人类的眼睛，反而有一种玻璃质感，在幽暗的湖里也反射出诡异的光。

　　嘴角上扬，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然后缓缓动作，口型变化。

　　明明在湖里是没办法发声的，但看着姚咏莹的口型，她的耳边似乎传来姚咏莹的声音。

　　“颜——沐——凡——”

　　“救——我——”

　　颜沐凡几乎要被吓得尖叫起来，还好在最后一秒时她想起她现在在湖底，又紧紧闭上嘴巴。

　　然而她想闭上嘴巴，对方却不愿意。

　　远方漂来两只惨白的胳膊，又一次抓住了颜沐凡的手臂。

　　这时颜沐凡才意识到，面前的姚咏莹肩膀两侧空空如也，抓着自己的胳膊就是姚咏莹原本的手臂。

　　即使她平时同情心爆棚，可在现在这个当下，心里也只能被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占据，没办法再分出其他情绪给姚咏莹。

　　颜沐凡想要挣扎，可她的体力已经被前几轮的求生给消耗得差不多了。

　　她只能感受到一只胳膊放开了对她的控制，随后慢慢抚上她的脸颊。她徒劳地左右摆头，试图甩开自己脸上的手，可天不从人愿。

　　那只手牢牢地黏在她的脸上，慢慢划过她的唇缝，伸入，撬开。

　　就在颜沐凡被迫张口时，她看到姚咏莹那原本带着诡异笑容的嘴，也缓缓张开。

　　她惊恐地瞪大双眼，看着对方的脸逐渐靠近。

　　拼命摆头也无济于事。

　　姚咏莹把嘴长大到一个极限，从口中吐出一个什么东西。原本抓着颜沐凡的另一只手也松开，抓住她吐出的那个东西，径直往颜沐凡嘴里塞。

　　然后强行又按着颜沐凡的下巴，让她把嘴合拢。

　　以嘴巴作为容器，牢牢封住那个“东西”。

　　颜沐凡能感觉到那东西不规则的轮廓，在挣扎间似乎划破了她的口腔。

　　她“呜呜”地想从姚咏莹手中夺回自己的下巴。

　　耳边却传来姚咏莹的笑声。

　　那笑声里夹杂着哽咽，又似在哭泣。

　　“救——我——”

　　笑声哭声还有姚咏莹的求救声夹杂在一起，从颜沐凡的耳际传送到她的脑海。

　　颜沐凡头痛欲裂。

　　连挣扎的力气都少了许多。

　　她实在太累了。

　　“去！”

　　伴随着从天而降的这道男声，阳光似乎劈开湖面，直直贯穿插入湖底，照亮了颜沐凡身周。

　　而她面前的姚咏莹像是受不住这光线的灼热，皮肤在触碰到阳光时，像被烧焦一样变黑。

　　她哀叫一声，松开了颜沐凡，逐渐往湖底沉下去。

　　在下沉时，仍不甘地朝她伸手，像是在渴求一线希望。

　　“救——”

　　姚咏莹的脸被湖底的黑暗吞没，最后消失不见。

　　而颜沐凡此时也没好到哪去。

　　方才她和姚咏莹搏斗挣扎时耗费了太多力气，现在已经没力量往上游出湖面，就在她绝望地看着自己下落时，又有一双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被抓住的刹那她浑身一抖——实在是对被抓手腕这件事ptsd了。

　　可抓着她的这只手是温热的，她壮着胆子往上方看去。出现在她视野中的是边舒阳的脸。

　　她眼中立刻燃起希望的光。

　　“别怕。”

　　对方靠近，拉过她的手臂，扶着她的腋下往水面游去。

　　颜沐凡努力配合着，只是之前过于辛苦，耗尽力气，本来还憋着一口气，在见到边舒阳时似乎意识到自己获救了，那口气也泄了，在游动过程中她逐渐闭上了眼睛。

　　*

　　“喂，颜沐凡，醒醒！”

　　“咳咳！”颜沐凡睁开眼睛，往旁边吐了一口水。

　　眼睛鼻子耳朵，充满了被水冲刷过的酸楚。

　　睁开眼睛，眼前也模糊一片，只能隐约看到眼前有个人。

　　她眨了眨眼，又抬起手揉了揉，视线逐渐聚焦。

　　“边舒阳？”

　　她有些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

　　对方看她醒转，似乎松了口气。平时总是板着的脸上挂着明显是放松下来的微笑。

　　边舒阳：“能起来吗？”

　　颜沐凡：“咳咳，能，咳。”

　　边舒阳又收敛起笑容，脸上是明显的担心：“你先坐着歇一下，不急。”

　　颜沐凡半坐起身，才发现自己是靠在边舒阳身上的，她想拉开点距离，但现在没什么力气，只能有点尴尬地维持现状。

　　休息期间，她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昨天在医院，两人发现了论坛里疯传的护身符，不确定姚咏莹的事故是不是真的和护身符有关，于是决定去那家店看看。

　　就是林欣想约颜沐凡一起去的“有间小铺”。

　　有间小铺的开业时间有点诡异，它是一天白天开，早十到下午四点，第二天则是从下午四点开到午夜。

　　所以颜沐凡和边舒阳约着下午先找个地方碰头，就约在春新湖旁边了。

　　只是颜沐凡完全没有她是怎么从寝室走到春新湖的记忆。

　　在休息的过程中，她跟边舒阳讲了一下自己刚才的经历，而边舒阳的说法则是和她不同。

　　边舒阳捏了下额角：“我来的时候，就看到你站在湖边，往湖里走，怎么喊都叫不住。”

　　“也不像是会游泳的样子，走进湖里就没浮上来，我就跳进去，把你捞出来了。”

　　“至于湖里，我没感觉到姚咏莹鬼灵的气息。”

　　颜沐凡听完，感觉更加迷惑，那在湖里救她的人是边舒阳吗？
　　还是边舒阳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