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丛晓暮

109、第一百零九章

　　从计雨兰口中，他们得到了一些信息。

　　当晚，计雨兰和马宏茂不打算继续熬夜守灵了，且不说前几天守灵时遇到的怪事，就算没出事，他们这个年纪的也禁不住天天坐在灵棚里熬夜。

　　她收拾好自己躺在床上，而马宏茂磨磨蹭蹭地半天才上楼。为此计雨兰还唠叨了两句。
　　马宏茂平时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这天不知怎么了，气性特别大，跟计雨兰吵了两句，计雨兰一怒之下就摔门离开，跑到隔壁屋子睡了。

　　半夜时分，她莫名其妙就醒了，不是做了噩梦，也没听到什么动静，反正就是一睁眼，发现还是晚上。
　　而且想闭眼再尝试入睡，总感觉心很慌，也睡不着。

　　她就坐起身准备喝口水，然后才想起来她不是在她和马宏茂的卧室，床头没放着她惯用的水杯。

　　鬼使神差地，计雨兰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去楼下厨房接杯水。路过马宏茂和她屋的时候，眼睛往里面瞥了一眼。

　　就看到马宏茂蹲在床上不知道在做什么，一片白花花的皮肤露在外面。

　　她皱了下眉，推开门骂他：“大半夜的发什么疯。”

　　马宏茂闻言转过身来，同时手往下伸，在身下床上抓了一把，然后开始满屋乱跑，挥手在墙壁上乱涂乱画。

　　眼前的景象把计雨兰看呆了。

　　她瞪着眼睛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为什么马宏茂会变成这样。

　　一开始她还想是不是马宏茂梦游呢，打算上前把对方叫醒，没等她动作，就听到马宏茂嘴里发出一声惨叫。

　　震得她全身开始发抖的那种惨叫。

　　马宏茂在大叫的同时，整个人也摔在地上，四肢在空中挥舞，拼命挣扎。

　　他身后一片虚无，却像是有什么东西拖着他，把他往床的方向拖。

　　计雨兰就眼看着马宏茂一路被拖到床上，然后四肢像是不受控制一般，被抻开，整个人在床上躺成一个“大”字。

　　这个时候再被吓得呆愣，也要力求自保了。

　　她连滚带爬地赶快逃离这个房间，跑出去的第一步还因为脚软摔了个跟头在地上，下楼的时候甚至也有几级楼梯没踩稳，最后几步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她从地上爬起来，周围一片安静，却听到楼上传来的幽幽叹息声，这声音让她更加害怕，整个人都陷入了深度惶恐中。

　　压抑不住的尖叫声自喉咙里发出，她甚至都没察觉尖利刺耳的声音是从她自己嘴里冒出来的，慌不择路地打开了一层大门，迎面看到出现在她家院子里的边舒阳和颜沐凡。

　　计雨兰的叙述补全了缺失的部分，不过对于了解事情真相的帮助并不算大。有一些细节还需要他们回去找个地方核对一下。

　　看边舒阳和颜沐凡似乎要离开，计雨兰叫住二人，脸上带着小心翼翼，询问他们是不是安全了。

　　边舒阳给她肯定的答案，说马老爷子是不会再出来作祟了。
　　计雨兰松了一口气。

　　边舒阳提醒计雨兰现在应当把马宏茂送医，也没管计雨兰脸上浮现的厌恶神色，就和颜沐凡一同离开了马宏茂家里。

　　时间很晚了，两人走在回边爷爷家的路上，村里小道上已经没什么行人，冷冷清清，只能偶尔听到一两声狗叫。

　　颜沐凡几度张口想要跟边舒阳讨论一下今天晚上的经历，但一回想起马宏茂屋子里那些怪异的东西，心里就觉得毛毛的，像是一开口就会把她又拉回到那个环境中一样。

　　而边舒阳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一只手拉着颜沐凡，无意识地揉捏着她的指节，沉默地走着，也没说话。

　　两人就这样很快回到了边爷爷家里。

　　小院内冷清的只剩下月光，异常静谧。

　　颜沐凡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边舒阳似乎比她更早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他走到院内后，脚步加快，颜沐凡被他拉着，猛地往前蹿了一下。

　　随后她感觉自己的手被边舒阳放开，前方那人从快走到小跑起来。她没提任何问题，紧跟着边舒阳往屋里跑。

　　“哗啦”一声，边舒阳把一层大门打开，突然被打开的门撞在门框上，在安静的夜里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响。

　　这动静很大，睡觉很轻的边爷爷如果在楼上，怕是立刻就要被吵醒了。

　　然而整栋小楼里，只有边舒阳的粗喘声。

　　颜沐凡跟在他身后，看着边舒阳站在门口的身子一僵，随后三两步往客厅中间去，迅速蹲跪在地上。

　　客厅的正中央空地上，平躺着一个人。

　　边舒阳颤巍巍地把手放到那人口唇旁试探对方的呼吸，然后又去捏那人的手腕，还把头贴在那人胸口去聆听是否仍有些微心跳和呼吸声。

　　颜沐凡缓缓走近，不可置信地看着客厅中央。

　　边爷爷规规整整穿着一身黑色中山装，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摘下眼镜擦了又擦，哪怕当前的距离下，不需要戴着眼镜也能看清面前的人是谁，她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会这样……”

　　*

　　救护车伴着让人不安的鸣笛声来到家门口，专业救护人员到达现场确认过后，用和公式化的语调跟他们说，还希望他们节哀顺变。

　　这话是什么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颜沐凡看到边舒阳缓缓攥起了拳头，于是把手伸过去轻轻碰了下他的手。

　　“我没事。”边舒阳的语调很平静，“走吧，一起去一趟医院。”

　　但他这冷静的样子，让颜沐凡格外难受。

　　到了医院，颜沐凡一直陪在边舒阳身边，陪他跑各种科室，看着他办理相关手续。

　　哪怕边舒阳一再坚持要继续给爷爷检查，相关医护人员都摇头拒绝了，只是让他去联系殡仪馆的人。

　　最后，边舒阳似乎是接受了这个现实。不过他没有把人拉去殡仪馆，而是付了钱，让殡仪馆的人把爷爷抬回了家里。

　　按照村子里的习惯，人老了是要停灵的。

　　折腾了一整晚，一回屋坐到沙发上，颜沐凡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这里我来处理，你睡吧。今天陪了我一整晚，辛苦了。”

　　边舒阳这话一说，颜沐凡立刻精神了。

　　“说什么啊，什么辛不辛苦的。还要做什么？我陪你一起。”

　　边舒阳只是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就催着她去睡觉，她不同意，边舒阳就直接把她像小孩一样抱起来，送到楼上自己房间放在床上。

　　“睡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做。”

　　颜沐凡辩驳的话，在看到他眼中蕴含的疲惫就自动被吞了回去。

　　他现在已经够难受的，自己就别再成为他的压力了。

　　颜沐凡点了点头，躺回床上。

　　她原本以为自己不会睡着，但昨天一整天的奔波劳累让她还是陷入了浅眠。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她睡醒后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她被强制赶上楼躺到床上也不过两个小时。

　　她不打算继续睡了。

　　颜沐凡推开门下了楼。
　　楼下没什么动静，屋子里不见边舒阳的踪影，不知道他是去哪了。

　　边爷爷的屋门关着。自医院回来之后，边舒阳就让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把边爷爷的尸身放在他自己的屋子里。

　　颜沐凡走到边爷爷屋门口，犹豫了下，还是没有推门进去。

　　这种感觉很奇怪，昨天还对着自己和蔼微笑的老人，如今冷冰冰地躺在一门之隔的屋里。

　　她总感觉很不真实。

　　外面传来响动，边舒阳推开一楼的大门进来。

　　“嗯？醒了？”

　　颜沐凡小声应了他一声，样子小心翼翼的。

　　他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近期要准备爷爷的葬礼，可能顾及不到你。”

　　颜沐凡走近：“又不用你照顾，这个时候我也能帮忙啊。”

　　她伸手抱住边舒阳的腰，把自己埋在对方怀里，想说些什么，又闭上了嘴。

　　说什么“别太伤心难过”之类的，好像也没什么必要，反而会让边舒阳更加难受吧。她想，自己这时候最多也只是站在旁边陪着他了。

　　两人静静地站着抱了一会儿，颜沐凡说她去准备点早餐，边舒阳拒绝了，一定要自己来，说他现在不想闲下来。

　　颜沐凡也只能放他去厨房。不管用忙碌占据思维是否可以缓解边舒阳此时一星半点的悲伤，难得他提出需求，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拒绝。

　　她坐到沙发上，双眼放空看向前方。余光里发现茶几上躺着一封信。

　　这封信什么时候出现在这的？

　　昨晚事发突然，她和边舒阳都没注意到。她在楼上的这段时间里，边舒阳也没看到吗？

　　颜沐凡有点好奇地捏起信封一角，把它拿了过来。

　　信封上是漂亮的毛笔字，上书“舒阳启”。

　　她拿着这封信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这封信你看过了？”颜沐凡倚在厨房门口。

　　边舒阳刚把冰箱里的馒头拿出来放到蒸锅上，旁边一个小锅里咕嘟嘟地煮着粥。

　　边舒阳回头，满脸疑惑：“嗯？信，什么信？”

　　看样子他也没看到过这封信。

　　颜沐凡把信递给他：“我在客厅茶几上看到的。”

　　边舒阳接过来，看到信封时，他眼睛睁大了一瞬。

　　“这笔迹，是爷爷。”

　　闻言，颜沐凡也嘴巴微张，奇怪道：“爷爷的？为什么爷爷会留一封信在茶几上。”

　　她说话时，边舒阳已经拆开信封，飞速把里面的信抽了出来。

　　颜沐凡还在犹豫要不要问边舒阳，爷爷信里留了什么，她就透过信纸的背面，看到了力透纸背的一个大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