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丛晓暮

100、第一百章

　　马家的人会找过来，这是他们之前就想过的。

　　出了那种事情，不过来找人帮忙才不正常。

　　只是他们没想到，计雨兰的目标是边爷爷。

　　近几年边爷爷已经不出手，有人上门求他出山，要么是推辞过去，要么是扔给边舒阳。所以一到边舒阳放假，他都会变得特别忙，附近十里八村的都听说过他们爷孙的名号，就等着他回来呢。

　　除了计雨兰冲着边爷爷来的这一点，她话中还有一件事让边舒阳有点在意。

　　她说边爷爷不在小广场那边。

　　那爷爷去了哪里？

　　“那个，您要不要进来坐着说？”

　　颜沐凡的话打断了边舒阳的思考，他对计雨兰点了下头：“对，您进来吧。”

　　他暂时把疑惑放在一边，优先听计雨兰说说她来的目的。

　　对方的表情很是忸怩，边舒阳直觉不只是帮他们看看马老爷子的魂体这么简单。

　　颜沐凡看边舒阳不太懂人情世故的样子，只能自作主张把对方邀请进门，引到沙发旁边坐下，也学着边爷爷的样子沏了一壶茶。

　　计雨兰接过颜沐凡递来的水杯，轻飘飘地看她一眼，连道谢都没说。

　　颜沐凡倒也不在意，反正也只是遵循最基本的礼貌罢了。

　　倒是边舒阳，眉头渐渐皱起，看着计雨兰的眼神从平静逐渐凌厉。

　　计雨兰被边舒阳盯得不太舒服，轻咳一声，挤出了一句：“闺女挺俊的，女朋友哇？”

　　边舒阳像是不太愿意搭理她，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嗯”字。

　　颜沐凡对他使了个眼色。

　　当下还是了解计雨兰来这里，是不是和马老爷子的事情有关比较重要，别计较太多。

　　边舒阳却像是没看到一样，依旧冰着脸。

　　没办法，颜沐凡只能自己来了。

　　她和煦一笑：“阿姨，您过来是有什么事呀？”

　　计雨兰看她一眼，有些犹豫，像是有什么话不好说出口。

　　她绞着手，一会儿看一眼边舒阳，一会儿看眼颜沐凡，一会儿又往门口看两眼。

　　好像不只是因为颜沐凡在场的缘故，而像是在害怕什么。

　　“边老爷子原本说今天要去我们那看一眼，但是一直没来，我这才上门的。”

　　等了许久，计雨兰终于发话。

　　这句话让颜沐凡和边舒阳更加疑惑。

　　他们都没听边爷爷说过他今天要去马家的事情，而且他这还失约了。

　　“昨天好不容易把爸安顿好，我们以为都没事儿了。晚上就正常守灵嘛。因为，呃，因为白天发生的事情的缘故，原本说要来陪着守灵的几个叔伯兄弟都说他们有事，不来了。晚上也就我和我家那口子守灵。”

　　边舒阳突然插话：“马俊鸿呢？”

　　“啊，他，他不是在国外呢么，回来一趟挺费劲的，就没跟他说。而且俊鸿和他爷爷关系这么好，现在又是他期末考试关键时候，我们就想着过段时间他那边没啥事儿了再跟他说。”

　　边舒阳沉默了一瞬。

　　颜沐凡在旁边听出来了，边舒阳问的马俊鸿，应该就是计雨兰夫妇的儿子。

　　马爷爷去世这件事情，作为孙子的马俊鸿并不知道。

　　边舒阳问：“是晚上发生了什么是吗？”

　　计雨兰说话前又看了门口一眼：“呃，啊，对。”

　　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热茶，脸色却仍旧不太好，似乎热茶也没能给她带来一点暖意：“晚上只有我和你马叔，我们俩年纪也大了，熬不了那么久，两三点的时候，就已经有点扛不住了。我劝他去眯一会，他也不同意，说话的时候声音大了点。”

　　“然后就听到棚子外面传来‘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倒了。宏茂绕过去看了一眼，是个花圈。那个花圈离我们不远，按理来说倒的时候应该也能看到，但我们就是没看到。”

　　“然后哇，不知道是几点，反正就是天还挺黑，就还没亮的时候，那花圈又倒了几次。宏茂扶了两次，心里也有点发毛了。不光他心里发毛，我这心也‘得得得’地跳哇，都快跳出来了。”

　　计雨兰有点啰嗦，翻来覆去地就是在说昨晚他们在灵堂前守灵，然后经历龄数次花圈倒了的情况。

　　只是花圈倒了，不至于这么紧张地跑过来找边爷爷吧。

　　颜沐凡有点无奈：“说不定就是风吹倒的呢？”

　　“哪儿能啊，昨天晚上连一根头发丝那么大的风都没有。”计雨兰瞥了一眼颜沐凡，嘴角下撇，几不可察地翻了个白眼。

　　颜沐凡装作没看见：“所以昨晚只是花圈倒了几次？”

　　计雨兰收回眼神，盯着自己手里的杯子，双手收紧，声音变低：“不，除了那之外，还发生了怪事。”

　　是夜，气温比白天要低不少，即使是三伏天，长时间坐在外面，还是需要披一件长袖才不会感觉凉飕飕的。

　　马宏茂皱着眉第三次把花圈扶了起来，进了灵棚坐下，眼神发直地看向眼前的虚空。

　　计雨兰拢紧自己身上的外套，压低声音，说话时还往外看了一眼：“宏茂，你说是爸回来了吗？”

　　“也许吧。”马宏茂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计雨兰被他这种态度惹得有点窝火，她推了一下马宏茂：“明天找边家人来看看，该处理的就处理了。”

　　“什么叫该处理的就处理了？！”马宏茂的语气很愤怒，但他脖子没动，脸上仍旧是木然的。

　　计雨兰本来被马宏茂这个语气激得也不太高兴，刚想说话，抬头看到马宏茂的脸，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马宏茂原本脸上只是略有一点皱纹，并不明显，但现在，他像是老了二三十岁，皮肤干瘪，皱纹爬满了整张脸，眼皮下垂，眼睛像是睁不开一样，眼珠混沌，木然地看着前方，头发也变成全白，稀稀疏疏地趴在头上。

　　“你……你这……”

　　马宏茂似乎对自己的变化一无所觉，他艰难地掀开眼皮，看向计雨兰：“大呼小叫的，干嘛？不知道尊敬一点老人？”

　　说话间，他的声音也变得虚薄干哑，变成了一把老年人的嗓子。

　　计雨兰想跑，但她怕自己也变成马宏茂这副样子，赶快把手机拿出来，切换成前置摄像头，看自己的脸。

　　她的脸依旧正常，虽然不复年轻时风姿绰约，倒也还有点韵味。

　　刚要把手机收起来，计雨兰眼神看到了自己拿着手机的手。

　　上面布满了皱纹，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一些斑纹，是会出现在上了年纪的人身上的那种斑纹。

　　“不不不！”计雨兰把外套的袖子往上拉，让她惊慌失措的事情发生了。

　　她的手臂整个都变得皱巴巴的，关节处竟然还出现了褥疮。

　　“不可能！”

　　她把外套整个脱下来，里面穿的是短袖衣服，能清楚地看到她左右两只手臂都老化了。
　　计雨兰用力搓着自己的胳膊，像认为那些皱纹都是假象，覆盖在她原本真正的皮肤表面，可以像污垢一样搓一搓就掉下来。

　　然而无论她怎样用力，也只是把皮肤搓得更红，那些皱纹和老年斑丝毫不见变化。

　　“你发什么疯！”马宏茂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变化，只看到计雨兰状如癫狂的在那边折腾自己。

　　“咳咳。”听到自己说话声，马宏茂察觉到不对劲，他以为自己是受了凉，嗓子不舒服，用力咳了几声，再跟计雨兰说话，想让她镇定一点，却发现自己说话声依旧苍老。

　　计雨兰把手机怼到马宏茂眼前：“什么我发疯，你看看你自己！”

　　马宏茂看到手机中的自己，也吓了一跳，他手一抖，计雨兰的手机摔在地上，屏幕都碎了。

　　“这，这怎么回事？！”马宏茂摸着自己的脸，声音也不自觉变大，

　　计雨兰声音都是尖的：“怎么回事？能怎么回事？肯定是咱爹的魂儿回来了！中午闹那一出没闹够，现在不知道是不是请了地府的神官出来折腾我们。快、快多给爹烧点纸！”

　　马宏茂：“你少在那胡说八道，我爹什么样我还能不知道？中午那肯定是哪里的黄皮子（注1）从他老人家脚边走过，把他惊扰到了。”

　　他嘴里这样说着，手上却动起来，抓了一大把纸钱，填到供桌前用来烧纸的锅里，嘴里念念叨叨。

　　纸钱烧了起来，上面出现的火却不是正常火焰的颜色，蓝幽幽的，像是墓地里可能会出现的鬼火。

　　马宏茂被这鬼火的颜色又吓了一跳，猛地往后一坐，脚往前伸，不自觉碰到那口锅。

　　还在燃烧的纸钱落到地上，连带着把别的东西也烧了起来，火苗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直接往马宏茂身上烧过去。

　　马宏茂似乎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半躺在地上看火苗往自己身上蹿。

　　“呀！！！”

　　计雨兰冲过来，用自己手上的外套拍向马宏茂身上的火，然而那火没停，她的外套也烧了起来，在挥动间，沾了火的外套蹭到马宏茂脸上，他的脸也迅速烧了起来。

　　马宏茂现在像是反应过来，也找回了痛感，他捂着自己的脸在地上翻滚哀嚎。

　　计雨兰被眼前诡异的情况吓傻了，她尖叫着把手里的外套扔下，站在一边手足无措，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很奇怪的是，那蓝色的火焰沾上马宏茂之后，原本在地上和烧纸锅里的就都渐趋熄灭，而马宏茂身上的火也没再变大，没几分钟也就被他扑腾着熄灭了。

　　马宏茂趴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计雨兰试探着走过去戳了下马宏茂，对方仍然不动。

　　她用尽力气把马宏茂翻了过来，对方胸膛轻微起伏，还有呼吸，显然是还活着。

　　让她倒吸一口凉气的是，马宏茂的脸不再是衰老状态，却毫无烧伤痕迹，只是头发和眉毛都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注1：黄皮子，黄鼠狼别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