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心》月小娄

3、鸢心（3）

　　燕秋吟虽然答应了鸢心的提议，却也不敢当真耽搁时辰，遂当她匆匆扎好伤口，就立刻护着鸢心疾走于苍翠的山林间。

　　前方是看不见尽头的树海，而眼下又日暮西山，天色渐暗。燕秋吟从未如此不安，她知道再也不能耽搁了，否则一旦遇上狼群，她们生存的希望又将渺茫几分。

　　长时间的奔走令鸢心浑身燥热，她随手抹抹额头，水色袖口当即沾染了淡淡的血印。鸢心怔怔的看着袖口，半晌无语。

　　鸢心啊鸢心，你几时有过如此狼狈的模样？

　　不，不对，你所受的岂止是“狼狈”这么简单？

　　心狠狠的抽痛着，满腹的怨怼令人无法呼吸。鸢心冷眼看向袖口，一眨不眨，面色是从未有过的苍白。

　　脑中渐渐浮现出楚宫中的那棵香樟树。影随风动，树叶摩挲的“沙沙”声犹在耳边。

　　父皇终究还是顾念亲情，没能忍心杀她，所以当皇兄赶到香樟树时，本该指向她的枭寒剑被父皇反手搁在了自己的颈项上。

　　她诧异的睁大双眸，尚来不及惊呼，血色已迷离了整个世界……

　　父皇曾说将来要为她指一个全天下最英武的男人做驸马。她记下了，并且为此开怀许久，可一向顺着她的皇兄听完了她的炫耀，居然捂嘴偷笑道：“孔武有力者多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于是她又不依不饶的跑到父皇跟前，哭闹着非要将驸马更改为天下间最为才思敏捷的人。

　　也就是那一阵，已有婚约的新科状元裴启原远远看见她，总要绕道而行……

　　父皇的掌心大而宽厚，皇兄的掌心热而沉稳。他们一个宠爱她，一个疼惜她，将她视作珍宝，百般呵护。

　　可是如今呢？

　　如今他们一个魂归碧落，一个四处逃亡，成了燕国人眼中的过街老鼠，人人得而唾之。

　　悲哉！哀哉！

　　想不到终有一日，她司马鸢心也会尝到失了国、失了家、失了幸福、失了笑颜的滋味！

　　所有的一切皆是拜那个男人所赐——燕王！慕、容、及！

　　长甲不知何时嵌进了皮肉，鸢心感到一丝疼痛。忽的，风声扰乱了思绪，她蓦然摊开掌心，讶异的看着掌中血珠，为自己从未有过的癫狂簌簌发抖。

　　“公主，你再坚持一会儿，只要我们顺利走出这片林子，就到了齐国境地，燕军也无法对我们构成威胁。”燕秋吟没有察觉身后之人的异样，她满脑子全是抓紧时间逃出山林。

　　恨意滋生的速度远超过想象。

　　或许真的很可怕，但鸢心已在不知不觉中慢慢迷失了方向。

　　低声应了句好，然后慢慢勾起凉薄的唇，任冷眸肆无忌惮的凝在了燕秋吟的窈窕背影。

　　她，司马鸢心，无法不恨，无法不算计。

　　×××

　　风声呼啸，尘土飞扬，一队纪律严谨的精兵正骑着高头大马疾奔于牧峡山。

　　为首之人年约三十，身着金色战甲，狮鼻，阔口，左眼角直至下颚处有一道狰狞的长疤。谁也不知道此人的真正来历，只知他自入世以来就身居要职，乃燕国镇远将军，江湖上的朋友都叫他“赤阳”。

　　今日赤阳奉命率兵攻入楚宫，大刀开合间，他亲自斩下一百七十八颗人头，而在这一百七十八颗人头之中，最令他感到骄傲的，当属楚王司马奇洛的！

　　可惜太子姜与公主鸢心早已趁乱逃走，风莲风逸又争着追人，不然他金甲赤阳的功绩定要多添上一笔！

　　呵呵，不知回朝后大王会如何奖赏他？是金银财宝，玉盘珍馐？还是玉石字画，绝代佳人？

　　赤阳想着，不由面露得意。

　　忽然，他眉头大皱，猛的向后扯动缰绳，骏马高高扬起前蹄，长嘶一声，“吁！”

　　尾随于后的燕国精兵纷纷如法炮制的停了马匹，谁也不敢再踏出一步。

　　嗟！牧峡山几时成了座尸山？

　　众将士看着眼前尸横遍野、血光满布的景象，无一不感到震惊。这里少说也有五百具尸首吧？而他们之中大多穿着燕国的士兵服……难道说风家兄弟也已经……

　　四周极静，除却风声便再无其他。

　　赤阳额上青筋暴起，默不作声的翻身下马，八尺有余的身子立在尸堆中格外扎眼。几名副将见状，立刻下马紧跟其后，待目光逐一扫过地面上的尸体，眉间不约而同的皱出个高耸的“川”字。

　　“将军！有发现！”一名小兵突然大喊到。赤阳闻言，立刻三步并作两步的赶到他身旁，“有何发现？”

　　“启禀将军，是……”小兵抬头看了赤阳一眼，心中不由打个寒战，原本已到嘴边的话愣是被咽了回去。

　　赤阳却顾不得小兵的反应，他只知道此刻自己胸中正有一团怒火，且越烧越旺。

　　风莲，风逸！你二人武功不弱，且身经百战，怎会落得这般田地？是谁？究竟是谁将你二人杀害？

　　因争功而产生的小小私怨被暂时抛诸脑后，取而代之的是昔日并肩作战时的情谊。

　　赤阳紧握双拳，大喝一声道：“快找找，有没有司马姜和司马鸢心的尸体！”

　　“得令。”随行二十余骑顿时四散开来，仔细翻寻尸体。

　　随着时间的推移，每个人的脸上都像覆了层寒霜似的冰冷。

　　没有？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他们究竟逃往了何处？

　　“啊！”赤阳仰天大吼，吼声震动了整座牧峡山。

　　远方的天空中，忽然飞回了几只哀鸣的孤雁，此情此景落在赤阳眼中，令他顿时眼前一亮，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