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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豆蔻生花少郎至(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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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格转病房之后,夏荷依终于见到了他的妈妈——妇产科教授吴子桐。
穿着白大衣,双手插在工作服的下兜里,站在病房门口和白望说话。
她烫了精致的细卷,露出一张干干净净没有上妆的面孔,但看过去就是非常美丽,非常干练。就好像电影《阿凡达》里面的那个女科学家,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强势而又不失婉约的迷人气质。
当知道是夏荷依把安格送到医院里来之后,吴子桐走过来,握住了荷依的手。
“谢谢你。”她的目光坚定而专注,手指干燥而有力,言行举止中都传达出“你是我很重要的人”这样的讯息。
夏荷依开始明白,为什么安格想要成为一名医生了。
“小姑娘很漂亮呢,安格是怎么认识你的?”
她温柔地笑着,问得十分随意。但荷依不知不觉脸就红了。
“生物组一起做实验,然后就认识了。”荷依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真好啊,和漂亮的姐姐一起做实验,他很开心吧。”
“……”鉴于安格只有13岁,还是个团子样的小正太,荷依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她扭头看了看屋内,又转过头来柔声道:“安格虽然看上去很活泼很外向,其实是个相当怕寂寞的死小孩。以前住院的时候就老是喊‘没有朋友就像没有空气一天也活不下去’,而急吵吵地要出院。这段时间,就麻烦你有空时多来看看他吧。”
“妈,我哪有说过那么酸不拉几的话啊,你乱讲~”安格在屋内听见了,抱着枕头在病床上打滚。
完全就是一副母宠子娇的场景,看得夏荷依羡慕不已。
吴子桐笑了起来,她的笑总让人有一种清洁温润的感觉,就好像初春的白玉兰。虽然已经是教授级别的权威人士,却完全没有架子,同小孩子也很谈得来。只是三个人坐在一起说了不到十分钟,忽然一个院内手机打进来,她又要去处理临床上的事儿了。
“其实妈妈是自己忙不过来,才说好话给你听,骗你过来照看我的。”安格耸着鼻子,甩手做出一副嫌弃的样子。
“是这样吗?”
“所以完全不用理她。专心自己的学业就好。”
荷依却没有在意他说的内容,而是直接问:“住院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的感觉很难受吧。”
安格那始终掩饰得很好的面孔终于安静了下来,他静静地望着荷依,然后再淡淡地滑出一个笑容来。
“夏荷依,我发现你应该去中央电视台的《探索与发现》。”
荷依想笑,却笑不出来。她很想告诉安格,她能够洞悉这一切的缘由是因为在很长很长的一段岁月里,她都是一个人在孤独行走,她太了解那种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要相互取暖,相互安慰的人类的社会性。
不过,天天往医院跑需要理由。很合理的理由。
“我给你带笔记吧。”荷依突然道。
“那种东西……过了4年还有用吗?”
荷依咬牙道:“这4年没教改,课本都一样,我的笔记你看了准没错。”
安格似乎被荷依那顽固到偏执的目光吓到,呆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笑了起来。
“那就谢谢师姐了。”
宛如白玫瑰般轻轻的绽放。
“啊!耽误你到这么晚了!晚饭还没吃吧。走走走,咱们去找望爷搭伙去!”
“望爷?医生食堂?”
“医生食堂怎么了?我还有饭卡呢!走,去听望爷讲故事去,比《一只绣花鞋》好听多了……”安格就像完全没病的人一样,下了床拉起荷依就走。可是……他凭什么就认为人人都爱听《一只绣花鞋》……
“在医院,长期卧床的人容易发生褥疮啊,便秘啊这些问题。有一次,我们病房里就有个患者好几天没大便了,找医生开了通便用的开塞露。”
考虑到小姑娘在场,望爷很绅士的没有引用医院恐怖故事来危言耸听,不过一边筷子飞舞一边屎尿屁还面不改色谈笑风生是不是太过粗神经了一点?而安格却兴趣盎然地扭转头对她说:“还好啦,上次吃饭的时候他讲的是一个血馒头的故事……”
……
“……医生给开了五支开塞露,交给护士让执行。只是不巧遇到了一个实习小护士,操作规范还不很熟悉,于是她诚惶诚恐地拿着开塞露去了,好心好意地帮患者换成俯卧的位置,不怕吃苦不怕脏臭的往患者的□□里塞了五支开塞露……呵呵呵呵……”
只有望爷一个人笑得十分开心,夏荷依和安格面面相觑后,安格用筷子头拼命敲着餐桌道:“不说完笑话就自己一个人笑出来的人最差劲了!”
“你们不懂的……呵呵……放开塞露应该用侧位……”
“那俯位会发生什么?”
“天女散花……后来,我们在隔离帘上找到了一个人形……”
“呕……”
荷依拼命跑到水池边干呕起来。
望着目瞪口呆的安格,望爷无辜地挑挑眉:“怎么?我的笑话不好听?”
安格一头黑线。
“讲这种笑话也要分场合好吧,你在做手术的时候,会跟旁边的手术护士家长里短吗?”
望爷越发夸张的挑挑眉。
“你不知道手术室是医院里最著名的八卦集散地吗?多少冤情、苦情、亲情、爱情都是在手术间里发扬光大的。如果患者是局麻的话,有时候还会加进来说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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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有个医生和患者聊得太开心,还和患者说:‘聊得这么好,一会儿我给你缝肚子的时候一定亲自打个漂亮的蝴蝶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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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开脑手术,医生始终跟患者聊天,还让患者对着监控录像比了一个小树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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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神马表情啊,清醒开颅手术很难的,全国也没有几家医院敢做。而且让患者在手术中保持清醒,也是为了避免损伤正常组织而损害神经系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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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荷依本来刚吐完回来,听完这句话后转身又去吐了。
白望看看水池子那边,又看看安格:“我又说错什么话了吗?”
安格终于同情的说:“望爷,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老是找不到女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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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被一个13岁的小屁孩教育了……
白望头上插着箭簇,捧着心窝,眼神倍哀怨,倍无辜。
在医院里工作和生活着的人们,到底是怎样一种奇怪的精神状态啊?
带着这样的疑问,回到校园里的荷依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个洁白的小世界,以及个性十足的医生群体。
想到……就连对面坐了人也毫无知觉。
“我的笔记你帮我带回来了吗?”
荷依这才发现在自己的正前方,林稼阳已经落了座,而且正用专注的目光看着自己。
“哦。昨天是实验课,抄了一点笔记,不过没来得及帮你抄。”荷依从书包里拿出自己和稼阳的笔记本,“不然,借给你抄吧。”
稼阳嗯了一声,意味不明地接过本子去,闷着头一页一页地翻,忽然又抬头笑道:“你的笔记记得好整齐啊,而且很详细。我要好好看看,过两天再还给你。”
说到笔记,荷依立刻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情来。
“对了,你还保留着初一时的笔记吗?”
“认真找的话应该能找到,你要用?”
“我答应一个人借他笔记,可是我自己的却找不到了。所有的科目都想要,如果能找的话就尽量找给我吧。”
“是要借给初一的那个小屁孩吗?”
“……”荷依有些戒备地看着对面那人。
稼阳立刻补笑道:“我就是随便问问,别一副踩了雷区的表情好吗?再怎么说,老同学找我做的事儿我赴汤蹈火也要想办法完成的。”
荷依的表情终于柔软了下来,说了一声谢谢后,忽然醒悟过来:“对了,昨天的足球赛怎么样,赢了吗?”
稼阳怔了一下,这才露出他的招牌笑容来:“嗯,托你的福,赢了呢。我还进了三个球。”
“这么厉害?”
“这次的对手比较弱,侥幸进了球。”
“能上演帽子戏法就已经很厉害了啊。”
“……”
“怎么了?为什么露出一副不太满意的表情?”
稼阳不自然地摸摸鼻子,垂着头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嘀咕说:“因为你刚刚才问到……”
医院。血液科病房。
“白大夫,这么晚还没走呢。”
“哦,刚巡视了一圈病房,想起有个孩子的化验单应该出来了,所以过来找找。”
“你说的是安格的吧,都在病历里贴好了,你……看看吧。”
说话的护士立刻低下头,就像是……在逃避什么一样。
白望微微觉得有些诧异,不过那也只是一过脑子的事儿。他从护士站的病历夹上翻出安格那本,手指飞快地移动着……
忽然就顿住了。
白望不相信地又仔细看了一遍,眼前的东西却仿佛地震似地自己晃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