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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今夕何夕 ...

  •   弘华已经以不同的姿势和快慢连续“假摔”了不知道多少次,但每一次睁开眼来屁股下的都是草地,头顶上的都是蓝天。

      屁股已经失去知觉了,她停下来,坐在草地上,手捧着头努力整理混乱的头脑。

      有人一夜之间开车横穿了整个美洲大陆,有人一觉醒来已经在大洋彼岸的法兰西……象这一类的奇闻她在报纸杂志上也看过不少了,先不论其真实性吧,但一摔之间……会不会太离谱了?
      好,来理性地思考一下。刚才正摔、侧摔、前摔、后摔,快动作、慢动作,她全都试过了,那么可以确定事情和“摔”无关。那又和什么有关呢?应该是……

      弘华从地上弹起来,狂叫半分钟。
      本来就是一件毫无理性的事,叫她怎么理性思考呢?

      是做梦吗?
      是她一直都躺在草地上,先前的事都是梦,还是这草地才是梦?现在她能充分体会那个想不通自己是人还是蝴蝶的家伙的心情了。

      她抬头努力“瞪”太阳,双眼的疼痛打碎了她最后的希望。

      一番歇斯底里之后,心理和生理上的一阵疲惫反而让她放松下来,刚开始的慌乱也渐渐平复了。算了,慌也不是个办法。既然她自己的大脑已经不足以解释这件事,那么不如去找另一个活的人类来帮她解释。

      弘华这才冷静下来观察周围的环境。
      虽然不知身处何处,但从周围的地理植被来看,至少可以肯定她还在亚洲,而且至少还在中国。这样一想让她又安心了几分。
      这里明显是荒山野岭,但并不象原始森林腹地之类的地方,根据她之前多次“流落”的经验,要是估得不错,方圆百里之内应该有平原盆地,也即是说应该可以找到人类聚居地。还好她背着她的“超级背包”,装备齐全,可惜忘了带手机。不过就算带着,在山里应该也没信号吧。
      她再左右研究了一会儿,选定了方向准备出发。抬脚之后她想想又转回来,再详细观察了这里的环境,并在刚才她“来”的草地上做了记号,这才开始了她的征程。

      上路之后弘华倒安然了。毕竟对她来说,“流落荒岛”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只是这一次的起因比较荒诞而已。让她担心的反而只有一件事:就象黄琪琪说的,这一次她搞不好要声名大震。而且这一次的“不可抗拒因素”她要怎么跟人解释?一定当她胡诌,何况她又有那么一滴滴“素行不良”。恐怕真的不会再有团体敢收她了。怎么办?当独行侠?

      一面胡思乱想一面东张西望,转眼走出十多公里,抬头从树缝间看看太阳,光芒已经开始收敛。刚才从收藏家家里出来时是四点左右,那么现在……

      弘华抬腕一看。

      咦?表停了?

      这瑞士表跟着她这几年来,历经摔摔打打从没闹过脾气,这是怎么了?

      弘华拨弄了一会儿,表上的指南针、经纬器等其他功能都没有问题,就是指针停在四点五十九分八秒的地方一动不动,另外日期显示窗也停在2001年8月2日上似乎不会动了。
      弘华放弃修理。回去再到专卖店打听,看它是不是得送原厂维护。

      再走了一会儿,夜幕降临,弘华解决多项个人问题后,挑了一棵合适的大树爬上去,居然美美睡到次日天明。

      这次运气不坏,早上起来之后只走了差不多十公里就远远看到一户农舍,掩映在草木篱笆间,看来颇具古意,隐约可以看到有人正在院里移动。
      弘华精神一振,快快地跑过去。

      还差三米,从篱笆间看到是一个大叔正在院子里挥锄头。
      弘华连喊两声:“大叔!大叔!”两步跃到低矮的篱门前。
      那男人闻声停手,扶着锄头转过身来。

      弘华到嘴边的话忽地吞回去了,呆楞了好一会儿没言语。

      现在的农民伯伯时兴穿得这么……有格调吗?

      农民伯伯先开口了:“姑娘,适才召唤,可有事否?”

      弘华头皮一阵发麻。
      这么离谱?

      但多年来与老爸转文的成果使她在思绪混乱的同时还是下意识答了一句:“然也。”

      “敢问何事?”

      弘华直瞪对方,不能开口。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切透着诡异?

      农民伯伯脸上分明显出狐疑不耐的神色。
      这时弘华的魂魄忽然回来了,虽然觉得荒唐她还是恭恭敬敬问出她心里此刻最大的问题:“在下唐突,只想打听一事,还请切莫见怪。敢问……今时……是何年何月?”

      农民伯伯瞪了她几秒钟,忽地哈哈大笑起来:“妙!问得妙!今夕何夕?姑娘,你这一问还真问倒老夫了。”

      咦?弘华把本已瞪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什么意思?难不成他也混得不知岁月了吗?

      正惊疑间,一个大娘从里屋出来,笑道:“你这老头子,人家姑娘问你日子你好好答就是了,又要扯你那酸臭的大道理了不是?”
      那大叔也笑道:“她问这今夕何夕,你听这岂不是妙得很吗?”
      笑着又转而对弘华道:“当今世道,你问到年月,还得看你认的是哪一家的年月。”

      弘华发愣之后又再一愣。怎么每家的年月还会不一样吗?

      那大叔并不等她回答就自顾道:“月份嘛,现今已入六月,六月初八。这年份嘛却不易答了。今年是丁巳年,若是问年号,那是显德四年,也是广政二十年,也是保大十五年,又叫乾和十五年。对了,按新近那刘家的算法,今年也是天会元年。实是不一而足,你走到哪家的土地,就按哪家的算。”

      弘华这一次呆在原地足有一分钟,那一大串的年号在她脑子里飞来飞去无法吸收。

      “天会……广……政……”
      她忽地惊跳起来,声音止不住地抖,
      “显德四年!!~ ~ ”

      古代!?

      唐后乱世!?

      这些词一冒出来,弘华登时感到手脚无力,脑袋也胶着了。

      “姑娘,你可是有何不妥?”

      弘华的眼睛在漫无目的乱转了半天之后对上面前这两双疑惑慈善的眼睛。
      “敢问二位……”她的声音继续发着抖,“当今周天子,可是……可是……柴……郭荣?”

      那大叔与大娘惊愕地对视一眼,一时没有回答。

      “不……不是?”

      那大叔犹疑道:“据老夫所知,当今周天子名讳确与姑娘所言一般,只是鲜有直呼此名者。”

      弘华忽然不抖了。

      离谱!
      太离谱!
      她不能接受!

      弘华再略呆了一会儿之后,忽地抬起头来:“请问二位,左近可有村庄集镇?”
      那大娘往小路那头一指:“沿此路去五里是谢家村,再行二十里便有市镇。”
      “多谢二位。”弘华胡乱行了个礼,便飞一般地向那小路奔去。

      只五分钟后,弘华就看到了谢家村。

      她在村口呆站了几分钟,看着村里的房屋和来往的村民,然后没有进村,转身沿着土路又是一路飞奔。

      路逐渐变得宽敞,路上行人也多了起来。
      弘华努力地镇定心神,强迫自己不旁视不侧听,直到她面前出现了一座高高的城门。

      门上赫然是“姜州府”三个大字。
      ……

      弘华坐在路边的石阶上,呆看着眼前的熙来攘往。

      这城镇仍然残留着战乱所造成的痕迹,不过眼前看来似乎颇为平定,繁盛不足却也热闹有余了。

      看看来往的行人、街边的商贩,再看看连绵的建筑、各式的店铺,弘华忽地叹了一声。
      算了,不管多么离谱也只好认了。

      她可不是什么人物,不会有人拿这么大的阵仗来哄她玩儿或是蒙骗她的。那种事只有在古龙或是卫斯礼的小说中才会发生。既然不能抱那种希望,就只能面对现实。

      哀怨了一会儿,弘华忽然笑出来。

      她是那种有点少根筋的人,面对的情况越恶劣或是越奇怪,她越是“事不关己”。刚才的震惊慌乱都消失了,她生出一种台下看戏的感觉,只觉得荒诞。想起以前她曾经说过,如果让她回古代亲眼看看四大美人、三皇五帝、秦皇唐帝或者是红王康熙,那她甘心用全副家产来换(虽然她本人是没什么家产就是了)。没想到老天如此遂人愿,这样离谱的心愿也能实现,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正天马行空地胡想,一个明显的生理反应让她所有的脑细胞瞬间全转换到一个极其现实的问题上来:她现在拿什么来填饱肚子呢?

      四处都有摊点食肆,她身上有钱,可是她猜各位大小老板应该都不会前卫到肯收一千年后发行的第四版人民币。先前太惊慌所以忘记了,现在一注意到登时饥饿难耐,算一算她有十多个小时没有进食了,而且还进行了大强度运动。

      她左右张望,心头努力盘算。她向来对自己的求生能力很自信,相信就算流落他乡也能生存,可是这次“流落”得太远了,距离不仅是空间上的还有时间上的,还真不大踩得住盘。

      想了半天她又叹一声,站起身来。这社会对她来说实在太陌生,还是山里容易活命一点,看来只好先回山林里去解决粮食问题再说。
      她开始拖着脚步往回走。可以后怎么办?难不成一直在山里当野人?怎么才能回家?干脆再回那个“来处”看看吧,兴许能发现先前忽略的线索回到未来呢。

      正打算着,前方穿来一阵清脆的哭叫声,迅速地逼近。
      她下意识抬头,没看到什么,却有某个不明物体猛地撞到她腿上。再一低头,原来是一个约六七岁,衣着精致的小男孩儿。刚才那猛力一撞让他反摔在地,于是就坐在地上继续号啕大哭。
      弘华连忙蹲下来,试图扶他,一面柔声道:“小弟弟,哭什么?摔痛了吗?”
      那孩子却不合作,扭动着不肯起来,哭得更是声嘶力竭,震天动地。
      弘华被他哭得心头大乱,看他涨红的小脸更是揪心。但无奈使尽浑身解数还是不能止住他的哭势,反似愈演愈烈。

      正不知如何是好,弘华注意到这孩子一直半举着右臂而且剧烈地颤抖甩动着。

      受伤了吗?弘华用力抓起他的右手,不见伤口,衣袖上也没血迹,但却感觉他的小手在自己手中止不住地挣扎抽搐。
      弘华抓紧他的手,左手拉起他的袖子,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那孩子白嫩的小手臂上吸附着一只丑恶肥腻的怪虫,虫身暗红近黑,下方紧贴着孩子的皮肤,似是连在一起无法分离,而近旁的皮肉已微微发黑。

      弘华头皮发麻,想为他拿掉虫子却不知如何下手。
      不过说起来这虫的样子……弘华心念电转,忽地一惊。
      就这么片刻犹疑间,却见那虫四周的皮肉又明显黑了几分。弘华未及多想,反手抽出腰上的瑞士军刀,拉出刀片便冲着那虫一刀削了下去。

      不偏不倚,孩子臂上那片发黑的皮肉连着那虫被整个儿削了下来,正落在那孩子胸前佩带的小荷包上。

      刚围拢来的人们齐齐惊叫一声,那孩子却不哭了,怕是吓呆了,傻傻看着自己臂上白生生的伤口。

      片刻之后,殷红的血从那大伤口上浸了出来,顿时红成一片。

      那孩子抽泣一下之后,忽然惊天动地地哭出来,那声势比方才还猛上许多。

      弘华刚才一心只想着把虫子去掉,立刻就下了手,等活活削下一片肉来,看到血再加上这一声大哭,立时吓得手足无措,抓着那孩子的手握也不是放也不是。
      伤口上血还在源源不断往外冒,弘华忽的醒过劲,手忙脚乱地把背包放下,从里面翻出微型急救箱,找到药物洒在伤口上。

      这时一阵急切的呼叫声传过来。

      “天惜!天惜!”

      随着呼叫声迅速逼近,两个男人拨开人群冲了进来。

      一见地上的孩子,那两个男人立刻收住脚步直扑过来。正抓着绷带要把伤口绑紧的弘华被他们猛地一撞,跌坐在一边。
      那孩子抬起一张哭花了的小脸,在哭泣的间隙想喊句什么,却抽噎得厉害,出不了声。
      两个连喊几声,抱住那孩子,待看清他身上的鲜血和荷包上的皮肉,登时大惊失色。
      其中一人抬头,急怒地向弘花和四周的人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何人伤了我家天惜?”

      “我……”弘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旁边的人却七嘴八舌答道:“韩公子,正是这女子,不知何故适才用刀削了小公子手臂。”
      抱着孩子那人怒极:“你这疯妇!怎敢伤我家天惜!”

      弘华慌了,正要辩解,又一队人从人群外冲进来围在那两个男人身边,看来象家丁模样,一见眼前情形也都是一惊。
      两个男人中较年轻那个道:“二哥,呆会儿再理这疯妇,天惜伤重,还是快寻大夫才是!”
      被叫“二哥”的狠狠瞪了弘华一眼,对家丁道:“先将这疯妇绑回府中!”说完两人便抱起那孩子急急去了。

      “呃!不是这样!”弘华还想辩解,那些家丁已经凶神恶煞地围拢来。弘华一转念,抓紧她的口袋,但来不及再盘算什么已经被一左一右架了个动弹不得。

      一路挣扎喊叫,但实在强弱悬殊,弘华还是被架了几条街,从侧门进了一户大院。一个家丁拿着一根绳子过来。

      “不行!你们不能绑我!要讲道理啊,原因我都说了,怎么不听人解释!……”
      弘华还在大叫,那些家丁不由分说把她绑成扎扎实实一个粽子,丢进一间堆放柴火杂物的木屋,锁门去了。

      弘华挣扎着起来,蹦到门边,用身体撞门,那木门却十分结实的样子,再大喊了半天,外头却是一点响动也没有。

      弘华跳累了,只好瘫坐到旁边的柴堆上。
      被绑在柴房,这种情节电视里看得多了,但是亲身体验可没有看看那么轻松。过了十多分钟,弘华已经觉得全身疼得要命。
      “要死了,我又不是什么危险份子,门都锁了还绑那么紧做什么?”弘华一面嘟噜着,一面尝试从口袋里摸她的瑞士军刀,无奈实在绑得太结实,挣扎了半天连袋子都碰不到,只是把被绑的地方弄得更痛而已。弘华叹口气,又在屋子里蹦了一圈儿,还是找不到任何可利用的工具。她再叹一声,下意识想瘫下去,可身上紧棒的绳索随着她这一弓身又是一紧,登时火辣辣的疼。
      弘华弹起来,无可奈何之下,再蹦到一边,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象根柴一样直挺挺地斜倚在柴堆上。

      过了不知多久,身上的疼痛都快麻木了,弘华心里一阵悲凉,正要感怀身世,却听哐当一响,门忽然开了,刚才的家丁走进来。
      弘华弹了两弹,没能直起身来,那几个家丁却连忙跑过来扶起她,手忙脚乱地给她松了绑。弘华忙不迭地舒展四肢,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但毕竟不那么难受了。

      一缓过劲儿来,她连忙道:“你们家主人在哪儿?我要解释一下。”
      为首的那个恭谨答道:“我家主人正在偏厅等候,姑娘请随我来。”
      弘华惊讶于他态度的转变,还是松了一口气,迈开软绵绵的双脚,一瘸一拐地跟着他去。

      穿过几个院子,进了一间房,就见刚才街上看到的那两个男人正站在屋里。一见她来,都是一拱手,一个连忙招呼到:“姑娘,适才得罪了,先请这边坐。”另一个则大声唤道:“大哥大嫂,那位姑娘来了!”
      话音刚落,门帘一动,一对中年夫妇样的人,还有一个着长袍的老者先后从里屋出来。

      那中年男人拱手道:“便是这位姑娘吗?”接着对那老者道:“先生请。”
      那长袍老者走过来,手上拖着一张纸,上面是先前弘华削下来那片皮肉,血迹已干,上面的虫子也脱落了下来,滚在一旁,象是死了。

      “姑娘,小公子这片皮肉可是你削下来的么?”
      弘华有些心虚:“是我,我当时……”

      那老者打断她:“姑娘可是认得这此虫吗?”
      “认倒不认得。只是听闻过一种虫子,跟它很象。”

      “如此说来姑娘倒真是胆大心细了。”那老者向那中年夫妇道:“此虫唤‘血魅’,大毒之物,幸而此物仅于城外毒沼间方可存活。此物噬人畜则紧附于皮肉之上,不能驱逐,且触肉即腐,一时半刻便能致人死命,药石无医。老夫曾见闻有人遇此虫,唯有即时断手削足,或可保命。但此虫老夫也是多年未见了,常人不识此虫,因此遇之者多是不治。”

      弘华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血魅”,听都没听说过,刚才看到那恶心的虫子只觉得和在生物记录片里看到过的滴子虫很相似,记得片子里说这种虫毒性猛烈,中毒的人若不能及时手术很快没命,所以一急就下了手,等手起刀落她自己也吓了一大跳,自认闯了大祸,正不晓得如何善后呢,听这老头子,呃,老先生这么一说,莫非……

      那边那老者继续道:“方才老夫看到小公子之伤也道何人下此毒手,待见此虫方才明白。小公子不知从哪里惹来这等毒物,幸得遇上这位姑娘及时削了腐肉,除去毒虫,否则再晚一时半刻,莫说手臂,性命怕也无法保住了。”

      一听到此,那中年男人忙向弘华施了一礼:“如此说来,姑娘原是高人,仗义出手救了小儿性命,韩某感激不尽。”他的夫人在旁边,也优雅地施了一礼。

      弘华无言以对,只得连连摆手:“啊?没…没什么,没什么,小事而已,小事而已。”

      街上那两个男人也围拢来:“对姑娘只是一时义举,但天惜是我家嫡传的命根,姑娘实在是我韩家的大恩人。”说着两人也是齐齐一揖,“方才我俩不识好歹,委屈了姑娘,还望恕罪。”
      弘华目瞪口呆,想不到瞎猫真能碰上死耗子。从刚刚粽子级的待遇现在被围着当菩萨拜,所以说人生的际遇真是莫测啊。

      韩家那一堆大大小小还在不停说着感激的话,那老大夫也赞她刀法精妙,削尽腐肉竟未伤及半分经脉。
      弘华只能不停打着哈哈,心里说:要感激还不如快拿吃的来,她都快要饿得背过气去了。
      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但是她的肚子却代替她表示了。那一声响亮的“咕噜”声把那一堆声音都盖了下去,弘华本指望没有人听到,但从这一片突然的寂静来看愿望落空了。
      那中年男人显然善于理事,微笑道:“天惜还要劳烦先生再加看顾,姑娘经这一番劳顿想也疲了,还是先略进薄食歇息一下,有什么闲话赔罪的稍后再叙吧。”
      这话正中弘华下怀,连忙应着出了厅去。

      看来这韩家的确富足,虽是战乱之时伙食还是很丰盛嘛。此地地理位置虽然不明,但大致是在中国西北部,虽然相隔一千多年所幸饮食结构倒也没有大的出入,弘华精神大振,吃了个风卷残云。再在几个仆婢的服侍下休整了一会儿,舒坦起来,有种因祸得福的庆幸感觉。

      很快天色转暗,韩家设好了宴又来请她。席上又一番道谢赔罪,客套半天,弘华前前后后也搞清了大致状况。这韩家看来算姜州大户,中年男子正是户主韩道正,那孩子是他独子韩天惜,到街上找他的那两个男人是韩道正的兄弟韩檀和韩从诲,两人都是新近娶妻尚无所出,因此这韩天惜乃是家中独苗,又向受宠爱,宝贝得很,今天意外走失了片刻不料就遇了一番险。
      宾主客套半天后,弘华发现韩家这三兄弟都读过不少书,礼貌周全加之性格豪爽并没有半点富人的坏习性,几位夫人也都是贤淑的女人,对她这个“恩人”礼待有加。
      弘华窃喜,言语间努力投其所好,很快相谈甚欢。

      聊到熟烙,韩家人问起她的来历,弘华考虑到身上的穿着,又考虑到前唐时就有大量色目人在中土出入,索性把自己说成是“归国华侨”,自幼生长于异邦,因父母双亡(老爸老妈不是要咒你们,反正这时候连你们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也还没有出生嘛),回到中土投靠亲眷,不料亲眷外移,一时没了着落。

      弘华也不禁为自己高深的“文学造诣”沾沾自喜,不过是随口编得故事也能编得跌荡起伏、引人入胜,直听得韩家上下唏嘘不已。故事讲完,个人十分满意,这样遥远的来历,一来无从查证,二来就算自己的言行举止有什么不合时宜也很好解释,不容易露出马脚。

      “当今乱世,时移事异,阔别多年自是不易寻访。姑娘可打听到贵亲下落了吗?”
      “呃……”弘华的脑子飞快地转。不知道古代的彤山到底在哪个地方?对了!当时跟着考察团去彤山,快到的时候经过宁居,当地人曾说起,那里的古称是凤至,已有上千年的历史,那么算起来现在也许用的就是那个名字。

      “我打听过,听说大伯已在七年前举家迁往凤至,我初归中土不辨东西,不知各位可听说过此地。”
      韩从诲笑道:“巧得很,这凤至不仅听过还熟得很,大哥一位至交就居于此地。”
      韩道正点头应和:“不过,凤至如今已是蜀地,乃是靠近边界的大城,近年那边战事频生,我与那知交也是数年不见了,姑娘想去访亲怕是不易。”
      “哦?”弘华皱起眉头,“如此,倒教人不知如何是好。”
      “不妨,”韩夫人微微笑道,“姑娘义气出手救了小儿性命,又与我家上下一见如故,若有什么为难之处也不必烦恼,我韩家必倾力图报。”
      韩道正也豪气地一笑:“姑娘在此地既是无亲无故,若不嫌弃舍下简陋不如暂留于此,不知意下如何?”

      弘华等的就是这句话,不由心中窃喜,借势说了一堆客套感激的话,便住了下来。

      虽然没有席梦思古代的床也很舒服啊。弘华先在床上滚了一圈,然后坐起来打量这间客房,看起来坚固高大,布置得也清爽舒适,并不比现代的房子差多少。实在好运,这下子短期内的食宿问题都解决了,两天来难得有了片刻的安定,弘华半闭着眼,开始回忆发生的每个细节。

      弘华把自己的百宝袋拎过来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又把刚换下的衣服里的东西也翻出来。很快东西摆了一床,弘华把它们一件件翻来覆去仔细琢磨。

      手表、急救箱、军刀、驱虫水、手帕……好象没什么可疑。这些东西都是正牌厂家出品,有的还是名厂制作,但想来都不可能有“穿越时空”这种特殊功能吧。啊,对了,根据从书和电视中得来的经验,关键物往往是一些神秘古物。弘华努力翻找其中最“古”的物品。

      是这个了。
      全铜Zippo打火机,产于1937年,正是二战开始的年代。从旧货店淘到它的时候,老板还吹嘘说,它保留着那个年代的传奇。

      弘华细细打量,一些什么硝烟啊、炮火啊、战壕啊、濒死的士兵啊,乱七八糟的联想片段在脑袋里飞。
      想了一下,她屏住呼吸,轻轻点燃它。

      火,静静燃烧。

      没有怪事发生。

      几十秒之后,弘华啪地关上机盖。怎么可能嘛,用它又不是一两年了。

      可是,它已经是装备里最有历史的了,还有什么可疑物呢?弘华眼睛在那大堆东西上苦苦搜索。忽的眼前一亮,立刻伸出手去。

      滚圆的一块石头,沉得超乎想象。淡青石面,泛着奇异的荧光,一眼看去分明乌沉沉的,盯着它时却又仿佛视线能够穿透着细腻的表面被吸到里头去。多看了一会儿,在灯火映衬下石面的荧光竟仿佛更亮了一分,笼着一层似有若无的淡白光华。

      对了,这是跟地理队时采的石样。这东西比起Zippo古老了可不止百万年。但是一块石头有什么古怪呢?难不成真是外星人留在远古的时间转移器?
      弘华抓着它敲敲碰碰掰掰弄弄,没找出什么关窍,又把注意力转到别的上头去了。

      这样折腾了半晌,没得到什么确定的信息。弘华把所有东西,包括来时的衣服全塞回袋子里,放在枕头旁边。不管怎么样,这里任何一样都有可能是她回家的钥匙,在没头绪之前一个可能性都不能放过。

      弘华再看一眼自己的百宝袋,吹灭灯火倒头睡去。
      连日来的奔波让她迅速进入了梦乡。

      ......

      峭壁

      厮杀

      崖边铁一般的黑色男子

      他怀里看不到脸的红衣女人

      大石上的少年将军
      他转过头来......

      这一次弘华没有急色地扑上去,只是静静看着,心里带着一点说不出来的……疑惑?

      他微微笑了,用好听的声音喊出她的名字:
      “弘华……”

      “嗯?……唔……”弘华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痴痴盯着他的嘴唇。

      “弘华……”他又唤道。

      风猛烈起来,他的声音仿佛被风扯散了,听起来开始不大真切。

      “弘……华……”

      “什么?”弘华竖起耳朵,走近一步。

      风更大了。

      他又喊。

      “你喊的是我吗?”弘华急着确认,再走近一步。

      他继续微笑,再喊。

      弘华努力盯着他的嘴唇。

      那是她的名字吧?是吧......

      他只是一遍一遍,用相同的嘴型,

      喊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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