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三十一章 靠山困（国庆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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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一处沟壁垮塔，工事完工迟了些，转眼过了饭点，弘华一行在不断催促下收点工具，照例侧返。
正半入当口，正营口那边忽来归属，龙骨大门开启，精旅鱼贯，乌金铁甲好不威风。
弘华不由稍稍驻步眺望，那巨大的龙骨门以一种特异的方式向上开启，高悬半空，在余辉下分外壮观。
赞叹之余稍有疑惑，不及多看被催离去。
一路琢磨。
淡台兵军律严整，行责时一板一眼，这随行兵卒负的杂务，眼看下工了，这才轻松一点，弘华赶紧抓住机会有一搭没一搭短短攀谈。念闪，转话头，赞那龙骨大门好生雄伟。
有人应了句：“咱那龙骨门那是奇金整铸，厚足三尺，水火莫击，当真是断龙压脉的神物。”
是了。
一般军家城门，四五丈高的，就已需要精工安置细设机括才能运转得开，且开阖都颇费事。
那龙骨门比起寻常城门，大的可不是一点半点，那样尺寸坚厚，若是实铸，不论到底什么材料，份量必然惊人。就寻常安置，工技难度已是非凡，更何况是那样特异的上启式，放在技术先进的现代，也是极其艰巨的工程。
刚才开门之际，运动顺滑奇特，左右看不到大型械助，不见人力相辅，甚至听不到多大机括声响，无法想象，他们是怎么办到的。
靠山营构建之妙，从一扇门就可见一斑。隐约感到，这已不是普通的金城汤池那么简单，整座城池简直蔚为奇观。
暗自咋舌，也心生极大好奇。城池越奇伟，就越要尽可能了解它，只有这样，在变乱来临的时刻，才有可能抓住那万分之一的机会。
夜里，纱拢了灯，一面让兄弟们伪饰，一面开始汇总今日情报。
近来略微松动一点，可走动的范围还是有限，只能尽量发挥兄弟们贼匪出身练就的专才转弯抹角下手。无目的地搜集所有资讯，旁枝末节，纤毫不漏。
弟兄们汇兑一遍，今日所得俱琐碎，一时无悟，铭记入心，留待后夜反刍。
再将自绘图纸铺开，继续完善。
靠山营一面靠山，格局可大致地看做不均衡的四层，虎贲一行大略处于外二层的营房，偏居卒部内侧。外两层走动的机会较多，基本探明了，内二层的谋署、闲堂、议厅一带，弘华常去纠缠，尚能涉足一二，其他就基本没机会。
那日工事，肖冲被临时派去山上帮忙推石，曾有机会到高处，窥见营池部分格局，道是外层建筑工整，内两层则房造连成一片，如铜浇铁铸。间中了塔错落，起伏至中前为高，另有形貌奇特，见之不识，难测所以。
好在工事再奇，总不能凭空生幻境，一地方直总是固定。言语打探，从外而内详细测量、计算，未得到处也可做推估。
今日有兄弟得到校场外墙，足量，横三十三丈，纵二十五丈八尺，与之前内进所测拼凑相符，可知这一带地已用尽，应当没有未到的隐秘所在了。
提笔一一填上，再整看地图。倒有过五成地方已经探察清楚，一些零散存疑也大致有数，中心偏东处尚空白。
虎贲住地左近无甚机密，基本已明了，只剩工器房旁边七八丈方直的地方不清楚了。
次日，弘华亲自出动，寻个由头，跟工卒管去器房。
很容易探到，旁边是籍典室，放着工事录什么的。再旁边与内二层建筑间夹缝的旮旯里还有个闲置的小屋子，零散堆些杂物，久无人至。悄悄进去转一圈，没什么特别之处。墙皮剥落斑驳，至屋顶角落皆破损不堪，未曾修缮。
约略有点纳闷感觉，还没想到什么，听到呼寻，立刻泰然跑了出去。
夜里，外间兄弟们都睡下了。弘华进去内间，靠在榻头，照例在黑暗中睁着眼反刍。
自那一战后，她就不能睡了。
不能静下来，不能空下心思，不能闭上眼……
就算累极睡着了，也会立刻被很细微的一点声音惊醒。
在学校里她素来是以“睡神”出名的，随时随地，不用趴不用撑头，笔直坐着就能睡着，做利索一个梦，头都不带瞌一下，被点名叫醒后还能若无其事流畅地接下一句话。以至于老师常常无法确定她到底是在睡觉，还是因为眼睛太小导致误会了。
那些仿佛很远了。
现在她日夜总是清醒着。脑子说，很疲倦了，却不准身体感觉到。
于是就在黑暗中，把那些琐碎的讯息融合，一遍一遍细细咀嚼，捕捉其中每一丝味道。
回想刚刚填补过的地图，白天的查探。
…那窗…柱子…旮旯里的杂物房…剥浮的墙皮…泥灰塌落的屋顶…
对了，屋顶。
泥灰塌落很严重，可以看到里面特制的青花砖也松动损毁了些，露出白泥断层，朽落红灰……
有哪里不对？
梁。那个位置应该能看到房梁。为什么既不见斗拱也不见房梁？
这个时代建筑的形制很多样，但这类房屋大致总脱不出梁架结构，该有的没有，承重物在哪里？
琢磨着，到后半夜总算有点迷糊。
似醒非醒间，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仿佛来自地下的巨兽，隐忍而即将爆发的怒吼。
敏感地立刻睁圆眼，在浓墨般的黑暗。
几乎同时，强烈的一震来到，伴随着沉闷巨响。
似乎来自很远的地方，在层层严密包裹下仍无法掩盖的巨大声响。
外间兄弟同时惊醒过来，那余震与巨响尤自波回未绝。
骤醒不明所以，一片骚动。有人疑呼：“地龙翻身了？！”
地震？不，不是。
没有进一步动静了，余韵正在消散。
旁边卒部营也短短骚乱了一下，但很快安静下来。
即时有人过来探察安抚，弘华嘱咐弟兄们镇定。很快沉夜归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没有新动静，大家惊疑渐散，都重新歇下了。
弘华在黑暗中静静呼吸，敏锐地捕捉着细微的声响。然而过了很久，什么都听不到。
心头疑云却不散。
那是什么？
绝不寻常，纯器械型事故是不可能有那么大动静的。除非主楼整个塌掉…不，就算主楼塌了那也不对。
不象垮塌撞击，那类似于一种封闭式的爆裂，就好象……就好象一定规模的气矿事故…或者压力舱失衡爆炸。
但是，可能吗？以当下的建筑工艺条件，什么样的变故才能产生这样程度类似效果？
越想越不可思议，脑中一片空白，好奇心却分外强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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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到次日白天，虎贲一行工事照旧，四周淡台兵将举止正常。
注意很久，山上的木造几乎没动静，城池东侧的运石量也大减，莫不是工事停滞了？那么定有不少工卒暗调往别处了，有名堂。
得隙从几个方位了望过，楼塔外观巍然严整，不见一点损毁。后来结合兄弟们各处观察所得，都是一样。兵卒杂役那里也探不到半点口风。
越这样越觉得有戏。
成日琢磨。到底从哪里最易下手呢？那剥落的屋顶忽然跳到脑子里，来回晃荡。
傍晚趁半个时辰的空档，拉高勤做掩护，潜到那旮旯杂物房去。
仔细检查四面墙，从破损处能大略看出特别。不是普通砖石或篾泥墙，材质考究，多料夹层，工艺也很独特。估计这样设计隔音隔热避火性能都很好吧，还有没有什么功能就不清楚了。墙体很结实，墙皮也不知是什么材料特制，连成整体，韧度很好。看来之前有过很严重的泡水，加之长久失修，才会浮离剥落，但也大片大片粘连，不至于散成碎屑。
屋子不太高，搭了架子，小心爬上去，勘察那可疑的屋顶。
不会没有梁吧？但真找不到。
小心掰开破损的边角，细细查看，越琢磨越觉得这房子结构古怪。找不到梁架痕迹也罢了，细节上倒有点近似剪力墙的感觉，但又大大不同。
从没见过这样的承重结构系统，无论怎么猜想，净跨都显得很不合理。弘华是这方面的外行，想不通其所以。
随意在青花砖层上到处敲敲，试松动程度，偶然敲到侧角时，听到或者不如说感到了一点模糊的空回声。
纳闷，沿着左右摸索敲打，确实有那么点。
正疑惑，外头高勤发信号了，迅速撤离。
总觉那屋子是个可探所在。将许多疑点夜里反刍串联，似乎有的撞到一起，有了点模糊念头，需仔细挖掘印证一下。
盘算一圈，那处并非机要秘所，靠山营夜间巡查虽紧，但工器房一部歇工上锁后不再有人涉足，若赶前藏进去，夜里就可以关里面放心办事了。
只是如何避过耳目潜入，次日还需及时归来，倒要费点心思。
这一路建筑格局、兵力巡查情况、各部署勤务时间表是早已查探清楚的。精心做了谋划，交代妥兄弟，开始施行准备。
宝贝袋子早已不在身边，缺少夜间装备，白日里因陋就简准备点小工具，黄昏起开始细作盘备。
次晨方得回转，早了惟恐露馅。再三嘱妥兄弟，把每个细节反复思对，生生挨到月上，最后一个窍口钟点了，才掐着潜出去。赶得贴，刚隐入角落，便依稀听得当点巡兵外头过，工事储的大门准点锁起来。
终是能大声喘口气了。
弘华谨慎地出角落来，四处打探一圈，确定这几间屋里确实未留守夜，确认好环境，贴墙根奔那小杂物房去。
挪具轻移，架器攀爬，直冲屋顶侧角下手。
将束发乌冠上一个饰物取了，小心剥开外皮，内里巧裹了一颗夜明珠，顿时放出光华来。
说来这还是当日在兴王府成日与明姬厮混时，外间为明姬装饰宫殿而呈上的众多饰宝之一。浅棕色原石，是萤石吧，尚未打磨，色相品貌都不算很美，明姬自然看不上，弃如水卵。弘华瞧它磷光和荧光效应都不错，觉得可惜，捡了回来，平素以石函封了，放在一边。从中州出行前，准备行装机关，忽生念，觉得或许有用，特翻出来，裹饰了卡在冠上，想不到一番转磨，到来今日还真得了用。
白日特在屋角晒放了一天，这会儿光明清晰，比手电筒那是不行，照照眼跟前还是勉强可以的。
小心揭取部分墙皮，用废铁片改制的小锥刮去表层与缝隙泥灰，把青花砖撬松，一一取下按序放好。再挖了辅料层，又是一层灰墙。
敲击细听，空回声明确，说明这层灰墙已很薄。但不曾破损松塌，还算结实，要弄穿它总是不容易。
当初有兴趣陪工人伯伯打剪墙，观摩的不少，朴素实在的操作技巧里包含着扎实的科学原理，研究过，也作过实验。不过那会儿有大锤、电钻，现在只一双肉掌，几件半自制的简单工具。
观察估计，幸而需要对付的整结构面积似乎不大。测量计算了一会儿，虽然早仔细思考过，但条件不佳，还是没谱，只希望误差不要太大。
定位，钻孔。
说来不大点的工程，也折腾到双手火辣，满头大汗，感觉仿佛过了大半夜之久。孔打得糙，总算成了，把就地寻来的替锤抡起，忍着劲一击，静默，细听响动。
无妨，再力击。
连续击到怕是六七十回上下，听到细细裂声。大喜，解理情况有误差，调整过，重点击破，再敲到虎口钝木，终于打出缺口来。换小器，小心扩大裂解，不使粉碎，大大小小一块块敲将下来。好容易弄出个刚一身的洞口。
看看勉强得了，再察，月已过中天。
以明珠探视，细察，投身而入，虫行半晌空间方略松动，堪可曲立。
果如预料，梁架纵横而兼有密闭通管结构，入身处乃是两组不同建筑交接处，异形拐转，中有夹墙可勉强容身。不了解身处所在，是以举止无息，每动小心。
于架梗间艰难移动，爬过一个疑是气管的短狭通道，似乎是进入了隔壁建筑范围内，这一边的形制就大不一样了。当下年代惯常的建筑形式、部件大都找不到，很奇特复杂的结构，相当多的通管夹壁结构纵横间杂，还有很多部分难辨究竟。
当中虫蠕蛇行，高低攀爬，折腾许久渐迷乱，怕不得回，不敢贸然再进，估摸时间差不多了，加倍艰难地原路退还。将碎墙、青砖，严丝合缝一一回填，墙皮也用预先备好的泥灰糊糊粘回去，以草灰黄泥粉饰，将旧有器具复位遮挡，精心消灭痕迹。
看看天色，再静坐冥思，等待了约莫一个时辰，墨空渐有微光。屏息以待，等工事储大门一开锁，趁只有值事工卒早来的当口，立刻潜出，抢在巡查间隙里，顺利潜回宿所营房。
腾身钻进被窝，半为掩饰，也抓紧时间稍作休整，迷迷瞪瞪中回味所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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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十来天里，城外建工事的兵力一直稀疏，伙头兵造饭阵势却没减，看来城池中确有什么重要工事正赶工，或者，抢修。
弘华得隙又去做几晚耗子，下来思对加上实践演练，梁上功夫渐轻熟起来。黑暗中方向感大增，速度翻番，夜活儿效率高了许多。
几晚下来，内二层几乎摸遍，甚至有次找到了调兵议勤所在，只是那里通夜人员往来，怕被发现，在上头胆战心惊偷听一会儿就爬走了。
只那居中一层到偏东部分铁铸一样，处处金件隔挡，从许多方位摸索，每每碰壁，深入不得。
这夜又摸到一个仿是工件作坊的地方。
先前到过一次，当时看堆放许多工具制件，窥探了下便没多在意。这次来到，夜已深，还有人在做工。
小心推开隔板，透过貌似通风用的有线缝的乌瓦下看。
灯火通明中，到处摆放着巨大金属铸件，管柱纵横，形制奇特，铸造光滑精细，闪耀夺目光芒。三工匠卒其间，精心打磨调整。
作坊内间门房紧闭，似乎也有人里面忙碌。
弘华瞧半天，不明所以，但隐约觉得不凡，舍不得就去。
直守了快一个时辰，内间才有两位师傅出来，其一低声嘱咐道：“先生说了，这些工件不容差池。上回就那么个小小部件没安配妥帖，便酿下偌大祸事。这会子活儿更加要命，用料手工一样不能马虎，尺寸曲折得和先生画的样形分毫不差才成。每完一道工定得相互检对一次，晒水、蒸漆之后都得小心整形，装合前先送给先生查验无误才上去，全得了再请先生来验。核子件我们亲自做办，粗大件你们也得精准，走闪不得。”
下头人齐齐应了，一行人便细心收捡，锁闭离去。
弘华挨到动静全无了，看势头不会有折返，这才爬动开，找了一处嵌套的活砖，费劲将它松脱开，爬了下去。
就着明珠光芒将那铸件逐一查看一遍。
金属颜色特别，估计是复杂合金，韧度强度似乎都不一般，一个铸件不同部位似乎成分也不相同，表面还有层类似包浆的东西，光泽奇异。这年代没电镀工艺吧，怎么做的呢？铸造工艺相当高，转接合缝浑无痕迹，虽不大懂，但想来以现代铸造焊接技术，要做这效果也绝对是很高技术含量了，只怕不是随便一个工厂能达到的。
看半天，再爬回天花，向内间摸索，却十分困难，折腾很久，好容易找到个极窄豁口，勉强过身，从通风管爬进作坊内室。
内室十分整洁有序，宽大台面上整齐摆着长短木匣。
弘华扯长袖子裹手，小心打开，里面是十分精密的铸件，精巧程度更令人咋舌。
相临几个匣子装的显然分别是一个系列，制作好后要组装成形。一些多支管道样东西甚至是多层合铸，还有琉璃材质球状关联部件，工艺极其繁复高超。
这些东西在这时代器械里从没见过，材料形制多样，奇异非常，完全看不出用途。
小心取两个，估摸着拼一起，严丝合缝，看着那造型，感觉很强烈。
这……到底是什么啊？
回营房，心里一直耿耿。看到那些东西，奇特陌生中又有种很古怪的熟悉感。
到底是什么呢？
二日上工，休息时远远看靠山营巨大龙骨门在阳光中毫不费力地起落，看着看着瞌睡起来。
巨大齿轮梦里隆隆转动，轰鸣声震耳欲聋，许多不相干画面乱七八糟拼接起来。
组装……运转……
猛磕醒，那些画面还眼前晃。重叠、虚化，逐渐消散，眼前实实看到是那巨大龙骨门。
怎么会梦到这些？想什么呢？难不成…怎么可能…
下午靠山营里物资车马进出十分频繁，兵营那边也很热闹。
靠山营惯例有和一些结盟将领、豪杰的集会，明天又是日子了。眼下战备期，但应战余裕，就没取消。
备礼伺宴却也有些不及，所以到附近县城补充了饮食器具。明日还要直接把城里训练有素的厨役使女成队唤来服侍，省去调教安排之费。不过靠山营规矩严谨，聘来劳役中只有厨子先带进来造备，其他人员都城池外扎帐篷做备，次日凌晨才能编队入营。
弘华一队人早早就被叫收工回来，软困营房，且得了传令，次日不需出工，“请”在营房内好生休息。
隔壁营房有人回来时十分兴奋地攀谈，大约在说一个什么人，一见他们却立刻收敛，还仿佛有些紧张？
反而生疑，遣了话篓子前去探听。
平素与邻近营房的兵卒都较为熟识了，私底下也能说上话的。这次对方却点滴不漏，态度生硬，显然受了嘱咐。
这豪杰聚会自然不要他们一帮子扣押人掺和，但用得着刻意防范吗？
当天夜里就发现有兵卒悄悄营房四周明暗里监视督守，不准离一步的架势。晨起遣兄弟找借口出去探察，也被即刻堵回来，一点松动没有。
于是让弟兄们架子十足操练玩耍起来，热火朝天。自己装束齐整在窗前半遮半掩看书，隔一段就借故大略露露手脚，然后悄悄换了替身，在兄弟掩饰下亲自溜了出去。
原是想去附近兵卒营地套风声，于是后面摸过去，一面设计被逮说辞。
大转弯过去时差点迎面撞上从将叔博达。
“啪”把自己拍到侧墙上，叔博达正和一个眼熟将领兴致勃勃聊着，竟没被看到。
“……果有如此英雄？传言这东西哪能信十分？”
“诶，传言不值提，你却见我们将军几时这样青眼于人？”
“那倒是，什么枭勇豪杰，将军都是素礼相待，这年轻人不过头回眼，将军就如此重看，嘴上没说，那分明就是喜爱的样子。”
“若不是心中喜爱，这敌军重将巧了撞进刀网子，本该借机拿住，却不能这样姑息了，想是英雄意气投了脾胃，要另开了。其实我也嘀咕着，除却英雄皮，那盛名下的本事到底多少斤两。”
“将军让他少后上堂，只怕便是要称一称他，正好叫咱们也开开眼，瞧个稀罕。”
“瞧这稀罕的人可多了去，话回来，你营里头那些个嘴碎的，平素就常与侧厢人闲扯淡，这会子可别叫他们漏了口风，将军都亲自特说了，留着有用，不能叫他们知晓呢。捅穿，只怕就得一拍两散，废了。”
“放心，严令嘱下，那些小子不敢多哼哼一下。
……
语远稀音，弘华把耳朵支到顶也再偷不到个把字句，心头疑惑蓬地起来。
这热闹不瞧不成了。
但她可不敢自信偷摸功夫能把她带到前堂。哪里混水容易些呢？
伙房！那一定是最忙乱的地方。
惊险溜到伙房附近，果然鸡飞狗走，乱成一锅粥。
左右窥探半晌，找不着下手处，看着鱼贯其间端送茶点的使女，忽来念头。
转大圈，果然找到辆输送使女的大车，停放在后院猪圈旁。
从猪圈小心爬过，趁无人注意，飞快窜到车尾。
车里没人，小心翻找，大喜，有多余使女衣裳。紧抓一套，火速逃回猪圈后，七手八脚换了。
头上那两个坨坨怎么梳的？不管了，把衣裳内衬撕点条条下来，瞎抓捆上，就着猪槽里积水一看。
吓！就照面撞上只怕也没人认得。
大着胆子，趁人多混乱，居然混出了门去。
正高兴，放脚跑出一步半，结结实实撞到人。
“呀！什么丫头，这样烧尾巴狗样乱窜！”
慌乱下，一抬头，咦？不是兵卒，是个管事模样布衣人。
心头咯噔一响。
对方也奇了怪，瞪着眼睛过来看她的脸。
“咦？你是哪个手底下的？怎这样眼生？”
弘华拼命低头。
那人追着看过来：“说话啊！你是谁？”
“我…….”弘华拖长音，猛冒出一句，“我是那边的！”
“那边？”满眼狐疑。
“那边……的人。”好烂的忽悠。弘华想咬舌头。
那人瞪了半晌，忽地一哼：“原来是那边带来的生丫头，难怪这么寒碜。只忙着和我们抢生意了，连个丫头也不会教！瞧你那鸡窝脑袋，刚叫猪拱过吧？”
呃？这也成？
弘华忙不迭鸡啄米。
“你们管事怎么教的，忙死了，他前头偷懒，你就后头空手闲晃？！”那人叉着腰，茶壶状指责。
“我，我正完了一事儿，想着再去领活儿呢。”
“领，领什么领！眼珠子长了不看事儿的啊？！这哪儿哪儿不是活儿？”茶壶嘴往地上指。
一瞧，刚才被她撞翻在地的一堆用过的木造食具。
“还不快去清洗干净！”
弘华连称是，忙收捡起来，硬着头皮，送回往伙房去。
随这管事一道回去，倒没人注意到她，就是被盯上来回使唤了个够，融入到杂役里去。
直到那管事边儿忙去，才脱身开来，谋划着往外溜。
忽然看到一串使女进来端取备好的茶点，鱼贯出去，连忙也去顺一盘，悄悄尾随而去。
聚会在大营中间开阔演武场上进行。
弘华端着盘子在队伍尾巴上候着，听演武场里热闹非常，兵戈不绝，似乎正过招，时不时有惊叹与欢呼传来，气氛热烈。
全神贯注倾听，忽然被呵责，猛醒过来，使女们已在送茶点入场了，忙紧追上去。
稀里糊涂，观察前人举止，跟后头铺排茶点，收回用过的饮器食具，全程夹紧脑袋。
其实哪有人顾看她，眼睛都粘在演武场中心呢？
弘华正上一桌茶点，桌后人猛然大喝一声彩，差点把她盘子吓翻。
瞧那人大张嘴，豆大眼睛直勾勾瞪成大枣，面赤如煮，快忘进出气了，不由万分好奇。
小心翼翼从肩侧回转去瞧。
场中三个勇将，锋芒犀利，身手矫捷，显见都是真刀真枪锤炼出的好手。一个手拿金环大刀，日光灿灿；一个舞银白双刀，刃滟寒沁；一个使老铜巨戈，虎虎生风。三人联手，相互契合，声威骇人得紧。如此这般厉害，却也只能拼力缠斗，并不能折取其人。
一支长枪乌光暗润，当中镇定还走，在三个一流高手围攻下分毫不见怯乱，游走畅顺，气势威猛，如尾青龙一般。
使金环刀的壮硕枭将，许久未尝便宜，似是面上挂不住了，涨红脸，狮吼一声，使出夺命狠招，劈山一刀下来。另两位似乎素有默契，瞬间心领神会，使出看家本领，将其人各方留势退路一次过堵个密不透风，同时围攻上去。
这合攻着实完美无缺，看来是绝无胜幸了，观众齐刷刷惊叹，有人已提前叫出好来。
当中人却不慌。
长枪改势，半抡半扫，人附灵一般，紧随枪意，滑过双刀，避过戈头，那劈山的一刀却不让，枪头电出，已先一步到他面门。
那枭将大惊，刀势猛滞，乱了节奏。那长枪眼看击到他面门却嗖乎火闪一般退去，刀势却控不住再调回来了，斜刺里劈出，直伤向同袍去。
那火退长枪，乌金柄撞松了后侧双刀将，枪尖同时斜挑，使那长戈脱手。
这复杂缭乱的幻变就生在一瞬间，快到许多人根本没能看分明。人枪同生做一体，一去一回，分寸旋挪莫不有所取益，点滴妙到毫颠。
瞬忽竟堪堪消却围攻，反噬其身。
众人叫到喉咙口的好彩猝哽在喉，眨眼前的热火朝天突转针落之寂。
也是这电光火石的瞬间，已然脱出的长枪就势一滑，赶在血溅前一刹格偏劈向双刀将的大刀，手势一回拨，将那已脱手而出的大戈不着痕迹送回原主手中。
只听得快到几乎连作一响的数声金碰，三将各掌其兵偏退一方，当中人已施施然收枪湮势。
短暂寂静后爆发出雷鸣般彩声。
三将自忖惭愧，藏兵施礼，甘败而去。
其人淡然玉立，不因胜败色动。素衣有损，显是更早前经了激战，那夺人丰姿却是分毫不减。
众人都在澎湃，没人注意一个古怪使女已浑然自忘，激动看着场中人，手上盘子都快掌不稳。
仿佛再生重见了……
就在弘华快激动得忘乎所以时，一个稍沉声音起来：
“好一柄玄玉枪，当真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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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第三十一章 靠山困（国庆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