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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惊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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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统看着传令兵出门,又转过头来瞥一眼角厮啰,唇角微微一勾:“此番还少不得将军助本王一臂之力。”
角厮啰闻言忙低下头,“王爷但有差遣,末将敢不尽力。”
接下来的两日,李元昊指挥着部队一路急撤,只希望赶在宋军压境之前回到西夏。然而可恨那安子罗派出数路轻骑不断尾随追赶,白天在夏人休息饮马的时候偷袭,夜间则放火烧营,轮番交替着骚扰威吓却又一触即走,防却防不住,杀又杀不完。夏人虽没怎么为此折损兵马,但这么来来回回的折腾,直搅得大军作息不安日夜不宁,士气低落到了极点。李元昊恨得一把怒火在心里烧个不停,心知这定是庞统的阴损主意。那厮就是吃定了夏人个性干脆剽悍,宁愿痛痛快快地打一仗战死,也好过这样零零碎碎拖泥带水。
可李元昊心里更清楚,比起这种击而不中的挫败感,更要命的是庞统的另一层意图。对方太清楚自己现在只一门心思急着撤回西夏,而宋朝的大军一时半刻还赶不到此处。庞统就这样慢慢和他周旋拖延,一方面牢牢掌握自己的行踪,一方面打击士气,以备相遇一战。对方越是要拖住自己,就越不能让他如愿。李元昊下令不管追兵,只一心一意北行。
治平三年六月二十五,正是庞统一行人入青唐城后的第五日。西夏大军眼看临近吐蕃诸部边境。渡过前方百里处的宗哥河,再向北六百里就是西夏宣化府地域。
行百里者半九十。越是临近西夏国土,越是要步步小心。李元昊命全军依着一处丘地驻下,摊开地图细细参详。他知宋军前两日必也在日夜兼程,眼下十之八九已在附近。对方迄今隐而不发,正是在等待机会。
李元昊微眯起眼,心里全是思量算计。那庞统在等待的机会,除了宗哥河畔,不作他想。如果换了是他,也一样会趁对手渡河之际杀将过来,事半功倍。
前面这宗哥河,现在还未到汛期,水流相对平缓。但大军要想渡过十几丈宽的河面,要么伐木搭桥,要么绕行三十里处的渡口。若是伐木,他料想此刻林中早有宋兵埋伏,取木不易;而绕行,问题倒不在路远,却是渡河之后必经一处山谷,凶险非常。无论选哪一处,都躲不过遭遇宋军。庞统兵力充足且未经一战,正是剑在鞘中待鸣之时,自己需隐忍避祸,不可轻捋其锋。
庞统,你想让朕自投罗网,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只可惜,朕的性命,还轮不到你做主!
李元昊冷冷一笑,抬眼看一眼身旁的元格:“去,派人抓几个当地人来,要活的。”
元格当下一应便向帐外走。
李元昊虽知他谨慎,却还是又加了一句:“不可走漏风声。”
“末将知道,皇上放心!”
不消一时半刻,夏兵就活捉了几个附近的村民。元格细细盘问过后回报主君,这几人所住的村落紧临宗哥河,为平日外出方便几乎家家有船。李元昊当即下令两千军士分兵几路踏平临近村落抢夺渡船,同时斥候部队出发去探看河畔情况,大军休整片刻,稍后出发。
事情确如李元昊所料,庞统和角厮啰早已离开青唐城,于当日清早赶至宗哥河上游一处和大军汇合。
这边李元昊屠村夺船的命令刚下,那边一只深灰色的信鸽已经翩然落在庞统帐外。庞统看着飞云骑传讯,得知夏兵抓了周遭居民便心念电转,笑说好个李元昊,居然存了打家劫舍的主意。既知夏人打算连夜渡河,便一刻也不能耽误。庞统立即招来众将一番布置,同时飞鸽传书给驻在河对面的狄青庞敏二人,便自领五千骑兵快马前往宗哥河下游。
元格率大军火速向选定的汇合地进发。他也知主君此举惊险,但若不连夜离开,恐明早更走不了。数万西夏部队来到河边的时候,前去抢夺船只的小股队伍正陆续回来,三三两两地扛着一只只小船。
见派出抢船的队伍回得差不多了,元格骑在马上,转头看向李元昊那边。待主君一点头,他便将全军分为数队,先渡河的负责对岸警戒,后渡河的负责此处掩护。各部职责划分清楚后,元格一抬手传令:“渡河!”
夏军得了号令正开始行动,却忽听右翼队伍里声声惨号,夹杂纷乱金戈铮鸣。元格尚不及反应,左翼和队伍后部也一阵混乱。
“是骑兵,安子罗又来了——”
“皇上,我军遇袭!”
元格心中一凛,马上大喝一声:“方才划分的掩护部队负责迎敌,先头部队尽速渡河!”他喊完便借着火光细看过去,原来是数队人马自黑暗中斜斜跃出,不声不响却势如奔雷。他们全是乌甲黑马速度极快,在夜色中辨不分明,只手中马刀偶尔被月光一晃,亮出一片森冷凉意。
元格看了来袭的兵马几眼,便心中大骇。这些骑兵训练有素队列整齐,并不深入敌阵乱砍乱杀。每队骑兵皆是数人开道,后骑紧随,只就可及之处一番砍杀,一掠即走,方向不定,来去如风。常常是一处的夏兵还尚未反应,已被冲在前面的骑士砍瓜切菜般利落地削了手臂脑袋,等其余夏人反应过来拔刀欲杀,他们却已方向一变跑得远了。如此措手不及间,元格的后方部队已让这几股骑兵生生穿插了数个来回,队形已散,军心大乱,一片哗然惊惧之声。
这绝不是先前追击他们的安子罗兵马!看来庞统已到,但所幸骑兵人数不多。元格忙偷眼望一眼主君,见他脸上一片恨怒交加,赶紧催促前方人马保护主君渡河,又命两名副将赴后方指挥应战。
先头部队已有一些兵马到了河中央,此刻忽见一朵烟花照亮夜空——“不好,宋军放信号!”
“快!快上船!”
夏军一见烟花,知道敌人大军将至,也不管什么先后顺序,纷纷挤着抢着上船。一时河边黑压压地挤满了人,互相拼命推搡着想在小小的木船上为自己谋到立足之地,皆恨不得人摞着人。重重挤压之下,多有夏人落水,夜色中只闻扑通扑通之声不绝于耳。然而死劫当前,谁还顾得上多想危险不危险?!人们无视被生生推下河的可能,还是一个劲儿地往船边挤,即使上不去船,也拼了命地去抓船浆或者船沿,只希望能随着一起过河。历经千难万险不知推开了多少双手才好容易下水的船只,也多因为负荷不了如此的重量慢慢下沉。船上每每再起一阵慌乱,人们互相推挤着,想把别人硬逼下水。农家小船哪经得起如此折腾?结果不是整个翻倾,就是在争斗中破洞进水。有些会水的见既然上船也是无望,干脆跳进河里打算游到对岸。
而比起这些近水的夏人,原先安排后撤的士兵们心中更慌,也不管什么军纪国法,甚至再顾不上身后的骑兵,纷纷四散溃逃。有的想也不想便随众人涌向河边,聪明点的不管东南西北随便循个方向就跑。如此庞统的骑兵们更是如鱼得水,随手收拾着残军。
“别慌!都站住!”元格的副将在后面一阵呼喊,不见有用,干脆揪住身旁欲逃的士兵砍了两个,将人头高高举起,喊一声:“临阵脱逃者,死!”话音未落,就被骑兵摘了脑袋。
河这面正乱作一团,河中央却更见凶险。无论是船上之人还是水里游泳的,忽听远处隐隐传来炸雷般的巨响,随后就是轰然之音。人们全都愣愣的,尚不知道祸已临头。
直到平静的河面水波暴涨,乍起巨浪,劈头盖脸地打过来掀翻小船,挟万钧之势奔流而下袭卷一切,河边的人们才知道惊呼:“涨水啦!涨水啦!快逃啊——”
而河上之人,却多是连惊呼都尚来不及,便悄无声息地没入水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