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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相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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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和公孙策分别之后,随同刘福等人纵马急催,直奔郑州府。一路上,两名大内侍卫自不必说,没想到这刘福也是深藏不露之人,虽已上了些年纪却是骑术了得。展昭心中想着,随手又是一鞭。他哪里知道若不是为了心中执念,刘福早就支撑不住。他知道现在皇上安危已是系于己身,不顾双腿早被磨得血迹斑斑,只伏低身子紧握马缰,一门心思咬牙向前。
四人狂奔一个多时辰,终于来到郑州府地界。展昭远远就见前方点点火光蜿蜒一片,稍微一望居然看不到边,心中不由一惊,喊一句“有埋伏!”便要拦住众人。
“展少侠莫慌。”刘福狠狠一勒缰绳停下,先安抚了展昭等人,随即提声叫道:“可是许将军么?”
“正是末将!刘公公一路辛苦。”随着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对面深沉的夜色当中闪出一人慢慢靠近,直到近前。
“许将军!”刘福一看清他面容,果真是郑州守将许正武,顿时感觉松一口气。“将军带了多少人马?”
“我郑州府全部守军,三千人。”
“好!”刘福闻言匆匆下马,示意其余众人,“——许将军,接旨!”
于是数千将士皆尽跪倒,口呼万岁。展昭自然也随同两名侍卫跪了,心中却暗暗猜度许正武怎么会提前带兵出现。他虽不谙官场规矩,但也觉这刘福胆子忒大,居然在亲自宣旨之前就派人私传圣意,调兵遣将。不过其心可嘉,非常时行非常事,他倒也觉得没什么不妥。至少比那时时不忘宫中规矩、古板到家的王忠顺眼多了。
既宣完旨,许正武连同三千兵士直接上路,争取到了许多时间。然而大部队行军毕竟不比人少,仍是陆陆续续走了两个时辰,方才来到京郊附近。
汴京本身地势开阔,当年太祖定都于此主要是念及中原地利,便于南北统治。从郑州入京一路顺畅皆是平道,却仅在堪堪进城之前,必须经过一片广袤密林。若是平日,许正武必不会多加理会,但今时不同往日,京中或已有变。他传令下去全军缓行,小心埋伏。展昭等人自是知道夜间林中凶险,也各自留心。
待先头哨兵入林打探回来言道一切无异,三千人马才缓缓而行。许正武走在当先,仔细扫视四周。夜间林中自是不闻飞鸟,也时有虫鸣阵阵,可就是有种武将的直觉突然敲响在他心头,“不好!大家快熄火把——”
可惜他还是喊晚了。就在他话出口的同时,铺天盖地的箭雨也一并袭来!
“刘公公!”
“啊啊啊~~~”
许正武正心道不好,忽听队伍中混乱的惊呼和惨叫哀号交杂一片,撕裂耳膜。他忙挥起大刀一阵劈挡,高声厉喝:“大家别慌!熄灭火把,不要走散,大家紧跟着前面的人往外冲——”
早在箭矢离弦破空的霎那,展昭就发觉不好,立刻低伏了身子躲过第一波袭击,然后不敢稍停地用力一蹬飞身上树,借着还未及熄灭的火把想看个究竟。那两名大内侍卫也反应不慢,只晚一瞬就随着冲天而上,各自落在高处。刘福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更可能的原因是他正是其中一个重要目标,还没来及惊慌或者害怕就被当胸一箭落于马下。
展昭知道现在敌暗我明,是最危险的状态。他努力向林中看去,奈何四下沉沉一片,不知道对方到底身在何处有多少人马。不过看这一波波箭雨的密集程度和时间间隔,对方人数和己相比应相去不远。如此自己贸然深入改变不了大局,还是先救主帅为好。展昭打定心思,就几个飞纵向许正武的方向追去。
一切电光石火只在一瞬。听见将军号令,众兵士慌忙灭了手中火把,拔出兵刃张大双眼,紧紧靠着前方人的马侧摸索着前行。此时左右两边走在最外侧的兵马早已倒伏一片,惨叫连连。上一秒还走在自己身旁之人,下一瞬身上就会插满箭矢了无生气。那种对死亡的深切恐惧压垮了他们。大家都意识到了暴露在最外层有多么危险,纷纷拼命攥紧缰绳钻着挤着往里靠,甚至不惜推搡拉扯同伴下马或者直接以身边活人挡箭。道德算是什么,只有自己保住性命才是真!所有的人都赤红了眼,互相踩踏之下人仰马翻,亦是死伤无数!
被恐惧压垮的不只是人,还有他们胯下战马!一时之间战马群惊,纷纷咆哮着嘶鸣着,或作人立或上下癫狂,直接把身上骑手掀翻于地长啸而去,发疯一般撞击着一切挡在前面的人或物体,踏一路血花!
此时,已经是行列不存,罔谈军纪!所有的人马都自顾逃命,东南西北不管不想只随便先抓一个方向奔去。三千人顿成一盘散沙,不知有多少死伤多少逃逸。然而他们想不到的是,无论自己选了哪个方向,等待着他们的,都只会是明晃晃的长矛和森森杀意。
许正武听到后面动静,知道自己已经指挥失灵,还是在黑暗中高声努力叫喊着:“大家都别慌——跟我往前冲!”
许正武知道,此时唯有出林才有一线生机。他一手持刀左绌右挡,一手狠抖缰绳纵马向前。他正疾驰间,眼见前方黑影稍淡,知是丛林出口,更加快马速。忽听耳边一阵风声,当下想也不想挥刀一挡,“叮叮”两声,正是箭矢落地。他心知方才一阵大喊暴露了自己方位,更是不敢放松,反手向马臀刺去。马儿吃疼发出一声嘶鸣。而正在此时,他感觉身侧隐隐寒光一闪,已有什么东西直对自己面门而下!
许正武只能双腿夹紧马腹,咬牙举刀迎上。“锵啷”一声,金戈相击,巨大冲力让他□□正自向前的战马都不由向旁一歪。他心道不好,却仍是失了平衡,从马上落下便顺势一阵翻滚,立在了方才争斗处两丈之外。
对方听见声响,立即打马过来,细细搜寻。这迎击许正武之人自是王辽。他素知许正武善使大刀,虽年过四十仍是功夫不减。恐此番被他逃脱误了大事,便亲自上阵专等着他。他方才一击之下未曾得手,立时手里长矛一转,掉转马头跟了过来。
许正武听他跟过来,便知今日和这追踪之人是不死不休,索性等在暗处,感觉马匹声音近了,劈头就是一刀!
“呜呜~~~”这一击之下伤了马腿,那马便是一软哀鸣着翻倒。王辽忙一个翻身跃开一段,握紧长矛和他在黑暗中对立。双方都看不清楚对方位置,一切都只能靠着武人的本能!后方的叫喊哀号已经淡去,此时仿佛天地间就只余他二人在生死相搏!
王辽听着轻不可闻的呼吸声,毫不犹豫抬手一刺。顿时对面传来一声闷哼和□□被刺穿的微响。他一击既中随即转手回身又是一下,“铛——”的一声被对方大刀正正架住。两人你来我往险象环生,一个交错就是几个回合。王辽把长矛舞得呼呼生风,逼得许正武步步后退。他见机正欲再补上一刺,忽被眼前乍生的一道寒光晃了眼睛,忙挺矛迎上。
来人正是展昭。黑暗当中不能视物,他费了些工夫才找到许正武,却见他正陷入苦斗,便立即拔剑来救。
王辽和他甫一交手,即知来人是难缠角色,当下不再恋战,转身就走。展昭见他没再迎上来,也就作罢,转身往许正武那边走去。
“许将军,你没事吧?”
“我没…”他话正说到一半,忽然没了声音。展昭心道不好,连忙上前,只见一个黑影委顿于地。他赶紧抓了起来凑近细看,果然是许正武,可惜数枚飞刀钉在他背后,已经没了生息。
“唉!”展昭恨恨一跺脚,知道事已至此多留无益,还不如赶紧回去看看公孙大哥和皇上怎么样了,便摸索着拦下一匹惊了的战马,向着京城而去。
王辽见展昭离去,小心地再次上前,确认方才所发暗器已取了许正武性命无虞,这才伸手抚上他大睁的双眼:许将军,对不住了!我王辽自知此生罪孽深重,来世,来世再还吧!
两刻之后,京郊这片黑暗当中的密林,已和往日一般,又是静悄悄一片了。只是等明日的太阳升起,照亮一树枯叶的同时,也会现出那满地的尸身死马、断箭残甲吧。
见手中平安焰火一飞冲天,王辽便带着手下的殿前司兵马回营。
“王将军,这样就行了么?真不用进宫向皇上复命?”一名将官不解地问,却被王辽阴沉目光一瞟,就不再作声。
在他们身后,几名年轻的卫队长们还在得意的议论着:“啊,我们终于也捞到仗打了,还一上来就立的这种平叛大功!”
“是啊是啊!那僖靖王也真是,不掂掂自己有多少斤两,就这么点儿人还想造反?!光我们弟兄不就杀了他个人仰马翻么哈哈哈~~~”
听着这些人越来越兴致高昂的谈笑,王辽只觉心中一阵烦躁不堪,是茫然?绝望?或是悲伤、愤怒?他只能暴喝出声:“行了,都消停点!让人听见像什么话!”
“王将军…”几个将领不由有些讪讪:这不刚打了大胜仗么?自己几乎没折一兵一卒,把反贼杀了个全军覆没,怎么将军却跟吃了火药似的?明明平时都那么豪爽,和大家称兄道弟惯了的…
“二哥,你这是做什么?打了大胜战大家高兴高兴,没什么关系吧?”李毅在旁边打抱不平。
老四,是因为你们都不懂啊!你可知道,我带你们走的,是一条不归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