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帘幽梦——舞》夜阳

2、第二章

　　这似乎就是一场噩梦。

　　一身白色衣裙的女孩儿站在穿衣镜前，额头上的汗珠一滴滴顺着柔和的脸颊滑落。

　　疼，钻心的疼。

　　完好无缺的右腿让她疼痛难忍，每一秒钟都在被锯子切割，紧抿的嘴唇掩饰不了眼里的恐惧，少女纤细的身体微微颤抖。

　　突然她转身冲出房门，拿起钥匙离开了这栋房子，来到离家不远的一栋楼房里，大大的玻璃门上龙飞凤舞地贴着两个字——飞天。

　　今天是休息日，舞蹈室的门上了锁。

　　她颤抖着用钥匙打开了锁，换上了舞鞋，环视着这个装修精良的舞蹈室。从门口开始，她的手轻轻滑过占据了一整面墙的镜子，掠过大大的玻璃窗，拂过把杆和音响，按下了播放机的开始键。

　　天鹅之死——圣桑。

　　立刻分辨出了回响在耳边的音乐，少女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泪光，轻巧的踮起了脚尖碎步而行，柔软修长的手臂如同翅膀一般小心翼翼的拍动。

　　将死的天鹅，渴望飞却再也飞不起来了。

　　就像她一样，断腿的绿萍，想要跳舞却也再也没有能力了。

　　随着音乐的起伏，少女如同在湖面上静静漂浮的天鹅，然后用力的拍打起翅膀。

　　洁白的羽翼无力垂下，天鹅在湖面上转着圈，却仰起头直视着灿烂的阳光，不放弃一丝希望，一次又一次试图飞向天空。

　　展开双翅，拼劲全力，在即将飞离湖面的时候却又狠狠坠落，再也无力扇动翅膀的她，合上了双翅，缓缓低头，接受她终将迎来的死亡。

　　忘记了右腿的疼痛，她忘情的沉浸在舞蹈里，在最后一刻如同接受死亡的天鹅一般合上了翅膀拥抱死亡，伏在地上久久不愿起身。

　　汪绿萍，天鹅公主。

　　天鹅公主，汪绿萍！

　　她是那只死去的天鹅，却在拥抱死亡后迎来她的新生！

　　尚未断去的右腿依然完整，撕心裂肺的疼痛已然褪去，她没有残疾，她还能跳舞！

　　眼泪一滴滴落下，埋在臂间的头不愿抬起。

　　汪绿萍，你看到了么！你感受到了么！你还能站在这里，你还能跳舞！

　　几分钟后她站起来，走到镜子面前，伸手触摸镜子里自己的影响，细细打量。

　　属于少女的身体纤细柔软，却包含着无穷的力量，站的笔直。

　　——这是二十岁的她，二十岁的汪绿萍。

　　闭上眼睛，睫毛轻颤。

　　在终于接受了自己重生了的事实之后，汪绿萍兴奋的看着这间舞蹈室，却在扫视到没有关上的大门时微微愣住。

　　“你是谁？”疑问冲口而出，近乎无理。

　　“我是卓炎彬，你好，汪绿萍小姐。”温和好听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一身黑色衬衫和西裤的俊雅男人向前一步，从阴影中走出。

　　“你好。”对方的淡然笃定让绿萍有了一丝狼狈，她的眼睛因为刚刚哭过还有些红肿，泪痕未干，就这样出现在陌生人的面前实在令她窘迫。

　　卓炎彬这个名字令她很是熟悉，却一时间想不起来。年少时的记忆太过久远，她也曾经下意识的回避她人生里最美好的时光。

　　看着身着白衣的少女微微眯起眼睛想着什么，卓炎彬笑了笑：“我与你是校友，只不过大你一届罢了。你不认识我也不奇怪，但是学妹的舞蹈才华被许多人口口相传，我自然的认识你。”

　　“呀，你是上一届的学生会会长卓炎彬！”汪绿萍在记忆里仔细搜索着这个名字，随即笑了：“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学长，久仰大名了！”

　　说起卓炎彬，其实也是绿萍就读的中学里一个传奇人物。

　　外表不凡，成绩优秀，背景深厚，能力卓越。

　　可是，无论打架斗殴还是逃课违纪这个卓炎彬却都干过，在让老师头疼不已的同时却得到整个学校学生们的大力拥护，还成功当上了学生会会长，给他的中学生活书写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然，听说只是听说，汪绿萍从来没特地去关注这个人物——她太忙了，忙着学习忙着跳舞，没有其他时间去关注这些。

　　“瞧，舞蹈室这么大，你可以进来。”看到卓炎彬依旧站在门口，绿萍邀请他进入了舞蹈房，拿过了软垫垫在地上，示意卓炎彬坐下。

　　“可以吗？我知道进入舞蹈室都需要换鞋。”卓炎彬挑起了一边的眉毛问道。

　　“喔，当然可以——只要我们在走之前打扫干净。”绿萍笑的有些淘气，舞蹈室的地板花费了大价钱，厚厚的实木并不会因为被皮鞋踩上一次就变形。

　　“看来你已经找了一个免费的劳动力。”卓炎彬笑着走进来，毫不在乎地在地板上留下来一串鞋印，在软垫上坐下：“今天本来是想要看一看租了这层楼的飞天舞团，却没想到看见了你。”

　　“我是舞团的创始人，希望以后能在这个舞团的基础上创建一个舞蹈工作室。”绿萍看着这间舞蹈房，笑的很是伤感。

　　她多久没有跳舞了？三年，真是一个噩梦！她怎么能忍受没有舞蹈的日子呢？她要跳舞，她要做一个编舞者，她为了舞蹈倾尽所有。

　　卓炎彬低低的笑起来，侧过身来看着绿萍的侧脸道：“这可真是一个不错的梦想，舞蹈家小姐，你一定会实现的。”

　　“别用这种老气横秋的语气和我说话，那好像我的父亲！你大我不过一岁罢了！”而我实际上大你很多岁，汪绿萍在心里补充道，不满的看了一眼卓炎彬。

　　“哦，好吧，那么我该怎么说？”卓炎彬耸了耸肩，然后咧开嘴换了个说法：“漂亮的小姐，你刚才的舞蹈美极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天鹅！”

　　“哦，这种说法像极了我刚收进舞团里的小丫头！”汪绿萍笑出了声，然后偏过头看着卓炎彬，认真的问道：“真的很好看吗？”

　　她迫切的需要别人的肯定。

　　失去了腿，她失去了从容和自信，她不知道长时间没有跳舞的自己是否还能找回当初跳舞时的优美与柔韧，是否还能用舞蹈去诠释她的内心世界。

　　“很好看。”卓炎彬肯定的点头，看着舞蹈室的中央，仿佛眼前又出现了刚才那只濒死却依旧渴望生命和飞翔的天鹅。

　　他看过许多芭蕾舞者演绎《天鹅之死》，却是第一次在一个舞者身上真正看到了那种坚韧和顽强。一个二十岁的少女，竟然能对生死有着这样精彩的理解和诠释，令他惊艳不已。

　　所以，才会停下脚步。

　　所以，才会长久驻足。

　　所以，才会一直注视着她，用目光追逐她的身影。

　　“卓炎彬。”

　　汪绿萍略带哽咽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他转过头，惊讶的看到少女眼中的水光。

　　“谢谢你！”少女灿烂的笑容浮现在那张精致的脸上，令他瞬间怔忡。

　　他看着汪绿萍从软垫上优雅的站起来，舞蹈室的正中间，正对着他问道：“你愿意再看我跳一遍吗？”

　　“当然，我的荣幸！”卓炎彬笑着为站在他面前的女孩儿按下了播放键，优美的大提琴声又一次在舞蹈室响起。

　　绿萍再一次轻巧的踮起脚尖，天鹅再次起舞。

　　挣扎着飞翔，安静的死亡。

　　她的足尖在实木地板上划出一个个的圈，手臂灵活舞动，眼神坚定。

　　天鹅死了，而汪绿萍，却获得了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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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继续悄悄的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