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水媚儿

66、第六十三章 上弦月

　　水仙斩第一次见到那人，已是亡国之后。

　　为保城内大小三百多万百姓性命，身为X国太子的他与弟弟千陌同其他俘虏一起 ，沦为奴隶，一路颠簸，被押解往敌国月朝。

　　大漠黄沙，风餐雨露，呼啸的狂风不分昼夜飞沙走石，似乎永不停歇。不到半路，被铁琏加身，食不裹腹，又经常遭受毒打残虐的俘虏便有大半死去，千陌体弱，行至红雁荡时，已是疾病缠身，水米不进，性命亟亟可危，水仙斩焦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红雁荡，是一片不见边际的芦苇群，杆壮叶茂，全身通红，高过两米，风过便如海啸波涛一般起伏摇曳，发出西西梭梭急切的声响。其中藏有无数蓝羽红嘴的飞鸟，叫声悠远，被惊起时遮天避日，啼叫声如同一把把厉剑，刺穿双耳，惊心动魄。更有一种食人豺狼，壮如牛犊，皮毛是干枯的灰白，生性凶残狡诈，嗜血如命，经常成群出没。

　　为抄近路，一行人需从这片芦苇荡中斜穿过去。

　　水仙斩背着千陌，跟在队伍最后，晚霞如血，泼洒了半边天空，湿雾升腾，眼见夜幕即将降临。

　　走出百米，最前面的带队官兵突然停下，然后有人大喊，为防狼群攻击，要留几个老弱病残之人，以押阵脚。
　　他们的意思，无非就是要拿几个人，留下喂狼。
　　众人骇然，哀呼声响起，已有几十名老人被拖出群外，手被捆在身后，双脚被缚，推至一侧。

　　一个腰间挎刀的红脸官员走到水仙斩面前，瞧了瞧他背上的千陌。
　　千陌长发披散，遮了脸，裹一件破旧的黑色披风，安静的俯在水仙斩背上，一动不动。
　　官员冷笑：“人都死了，你还背着他做什么？”

　　“千陌没有死！”水仙斩头也不抬。

　　“哦？”红脸官员晃前一步：“那让我来看看——”他手伸过来，水仙斩闪身避开，目光犀利，表情厌恶：“别碰他！”

　　官员一愣：“哈哈，我倒碰不得了？”几声狂笑：“一个小破国的太子，都已经成了奴才还敢跟爷摆你那臭架子？！来人，把他背上的小子拖下来砍了，喂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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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数的细碎苇絮旋飞上天，迷乱了双眼，眼前一片腥红。
　　夺下一把刀，拖着脚链铁索，背了千陌，跃上一匹骏马，直冲而去。
　　什么，也顾不得了！
　　什么国！
　　什么家！
　　什么江山！
　　什么社稷！
　　什么责任！
　　什么忠义！
　　如果这个人死了，他没了，他离我而去——
　　那所有的一切——
　　都是他妈的狗屁！

　　身上是入骨的伤，身后是叫嚷的人群，数不清的利箭从耳旁身侧飞掠而过。乱箭愈加密麻，几枝正中后肩马臀，马匹受惊，忍不住伤痛，掀起前蹄，水仙斩连忙将背上几乎坠于马下的人扯住，揽在怀中。惊马暴躁失衡，后面追兵赶来，有人扬鞭，卷着寒风在水仙斩头顶飞掠而过，拦腰削断数百杆芦苇，苇叶四溅，头上的血沿下巴流下，低在千陌苍白的脸上，水仙斩慌忙腾手抹去。
　　伤口涌出的鲜血染红了长衣，眼前开始模糊一片，几乎要掉下马去，挥刀砍中左肩，强打精神，打马狂奔。
　　千陌醒来，病的很重，神智不清，他问：“哥哥怎么了？”
　　“没什么，千陌，乖乖睡吧。”
　　乖乖睡吧，哥哥在旁边陪着你。这是自千陌进宫以来，水仙斩常对他说的话。
　　千陌是父皇出游时，与一民间歌女所生的孩子，一直长在宫外，四岁母亲去世后才被转送宫中。水仙斩第一次见到他时正同其他皇家子弟背诵《大学》，四岁的小人被师傅领进门，他指着水仙斩手中厚厚的书奶声奶气的说：“这个，我会背。”并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全部背诵了下来，声音清脆，憨态可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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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伤的马匹体力已明显不支，水仙斩决定下马一搏——
　　即使是死，也绝不丢下他一个人……
　　他们，是要一辈子，下辈子，永远在一起的……
　　千陌最喜欢哥哥，千陌要和哥哥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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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方芦苇更加繁茂，几乎辨别不出石路。
　　水仙斩半趴在马背，紧紧抱着千陌，耳边一阵阵轰鸣。
　　突然，五步之外，走出一匹雪白高马，高大威武，见有人冲过来，竟丝毫不惊，马上端坐一人，红袍修身，长发俊朗，貌若天人。他侧头看过来，目光锐利如电，冷若冰棱，震慑人心。眼看两人就要相撞，那人突然挥手，手中掠出一抹青蓝，水仙斩只觉得坐下一顿，受惊疯狂的马已稳稳停下，额间贴着半片苇叶，摇摇坠下，散成粉末，而马却安然无恙。

　　“教主！”远处有人疾喊，然后两人打马而来，一个白衣儒雅，一个黑一粗犷，却都是气质高贵，仪表不凡。

　　“你就是X国的水仙斩吧？”红衣人问，语气淡漠没有丝毫温度：“可要我救你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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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水仙斩第一次与他相遇。
　　他就是九曲神教教主，为江湖人闻风丧胆的魔教教主——
　　九歌。
　　一如传闻中的睿智俊美，冷漠无情，从那日开始，水仙斩从未见他笑过。
　　“请先救他，先救千陌……”
　　破旧的披风轻轻揭开，露出其中苍白却美不可方物的深度昏迷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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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追兵眨眼间横尸当场，只黑衣人一人的武功就足以称霸整个武林。

　　九歌对水仙斩说：“你们X国几日前已被月朝国君一把火焚烧殆尽……”他问：“你可要我帮你灭掉月朝？”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秋水样的双眸不见一丝波澜，水仙斩看向他，这个传说中魔一样的男人，这个人中之龙，恭敬点头……

　　只半月，本横扫中原，拥有百万铁骑强大不可一世的月朝国，便被灭于一团大火，九曲神教，不伤一兵一卒，不费吹灰之力，此事，在整个中原掀起轩然大波。

　　九歌高站在城楼，对一侧的水仙斩说：“你还有什么愿望吗？尽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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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满足自己所有的愿望，只为了让自己同样达成他的愿望，唯一的愿望：
　　找到赤莲大典！
　　不惜任何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