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Chapter 6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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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ght］
又是一年惨淡的严冬。
柴火在壁炉里燃烧得噼啪作响。火星不时溅起，如晶亮的萤火虫一般飘出来，却又忽而转瞬逝去。
粉饰得精美得体的房间里，气氛刚刚流淌过一室浓浓的悲戚，此时显得有些沉闷而干涩。
谁都没有说话。特别是那个坐在主位上的美丽女人。她才刚刚失去了她最敬爱的丈夫，这个国家的国王——挪/威王哈康六世。
她还记得，她的夫君死去的时候，是如何痛苦又不甘的咽下最后一口气的。
他躺在床上，如同躯体里藏满了蛀虫蝼蚁的树干一样，汩汩冒着腥/臊之气。在他那已被病痛折磨得枯槁的身体上，黑色的脓疱疹长满了全身，青黄色的浓汁和暗红色的血水从疱疹破皮的地方一起涌出来，伤口张得狰狞而可怖。这让她完全无法想象，那个人真的就是和自己同床共枕了17年的结发人吗？
巨大的恐惧和悲痛让她的身体颤抖不已。但是她知道，她必须保持冷静和清醒。她要坚强。因为失掉了这个国家的掌权者，若不妥善处理，很可能将导致谋/朝/篡/位、宫廷之乱，特别是在他们的孩子、国王的合法继承人还尚小的时候。
想到这儿，玛格蕾特王后不禁深吸了一口。她平静了一下心情后，终于率先开口打破了这坚冰般僵硬的气氛。
“诺威。”
“我在。”
“新王即位的工作已经开始筹备了吗？”玛格蕾特问。
“恩，已经吩咐大臣们去做了。”诺威点点头，回答道。
“是信得过的人？”
“是信得过的人。”
“恩，那就好……”她沉吟了一下，“现在最重要的事除了要对外封/锁国王去世的消息外，就是这个了。我希望奥拉夫能够顺利的即位。为此一定要尽快举行即位仪式，缩小国王去世与新王即位两个消息之间的时间差，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玛格蕾特极其慎重的说道。
“我明白，王后殿下。”诺威又点了下头。
“……诺威，你会支持奥拉夫的，对吗？”突然，玛格蕾特这么问道。她用她那双莹澈的深色眸子细细地盯着诺威那张缺乏表情的漂亮脸蛋，深棕色的长发在炉火橙黄的暖光中被晕染上了一抹高雅的锡金色，就如同那些从遥远东方跋山涉水而来的锦绣绢帛一样，细腻又柔韧。
可是却诺威沉默了。并不是说他对玛格蕾特王后的话存在异议，只是……
只见半晌他才站起身，然后轻轻抬起右手放在左胸的位置上，对玛格蕾特欠身道：“诺威将永远属于挪/威/王/国，效忠正统王室，我的王后殿下。”
“……”玛格蕾特闻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但愿如此。”她说。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道：“对了，贝瓦尔德已经回瑞/典了吗？”
“是的。”说到这个问题，诺威难得皱起了眉。
因为，不知道瑞/典王国那边的贵族是怎么得到消息的，居然有人如此迅速地就知道了哈康六世的离世！好吧，一方面只能怪他们自己的保密工作做得不到位，但另一方面也说明，王宫内有人被瑞典的贵族们收买了，而且那个人还是能够直接接触国王的人！瑞/典那边此刻因而起乱，贵族们要求即刻重立新王，于本国的直系王室中产生。虽然哈康六世之子奥拉夫也算是有四分之一的瑞/典血统，但是与其找这样的孩子来当他们的国王，不如找个真正的瑞/典人做他们的君主。贝瓦尔德因着这件突如其来的棘手事也立刻回国了。
“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玛格蕾特冷哼道。
“……”
“被推举的人你知道是谁吗？”她问。
“……王上的叔父吧。”诺威说。
“对！噢，上帝啊，真是他！”玛格蕾特不由得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一副头疼的样子，“不管怎么样，这件事也需要妥善处理才好……”
最近的事真是太多了！
之后，玛格蕾特又细细的问了诺威一些其他问题。
当诺威辞别王后，离开王的寝宫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他走出门外，顺着幽深的长廊走回的自己的殿院。
严冬的夜风吹拂如峡湾的冷石般割得他的脸生疼，让他不禁拉紧了身上的貂皮长袍，从脚到头把自己整个裹住，只剩下一双眼睛还能看见前面的路。
没有要事的时候，诺威的步伐向来是比较轻慢的，特别是在这样枯寂的夜，整个世界都仿佛被冻住了一般，空旷得只剩下灵魂的孤歌声。
他突然想起之前在王城里看到的那些不幸得了黑死病的人民们。这场世纪之灾真的搞得他这些年够呛。大量的生命陨落尘埃，包括人，也包括畜。而事实上，不管其他人信不信，他对哈康六世的死其实是非常坦然甚至可以说是冷淡的接受的。对于已经活了这么多年并且换了好多任上司的他来说，哈康六世只能说不过是这些上司中的一个，他只是一个生命脆弱、不知何时便会死去的人类而已。所以他并没有玛格蕾特那样深刻到悲痛的感受，也没有她的那些关于接下来该如何是好的担忧。
对于人类不能拥有过多的感情，这才是应该是作为一个国家的挪/威。
那么，接下来历史的车轴又该向哪个方向前行呢？诺威不知道。
他只是如一朵开在远山之巅的欧石楠般，静观其变。
［Conceal］
那夜之后，丁马克曾匆匆来过诺威家一次。
诺威是在无意中看到他从王的寝宫里出来才知道的。
看来是玛格蕾特秘密传唤的他，因为诺威对此真的毫不知情。
不过诺威觉得自己大概也能猜到玛格蕾特传唤丁马克的原因。无非是让他要稳住丹/麦那边的形势，免得那边也乱开了。
但是让诺威感到意外的是，当丁马克看到自己出现在他的身后时居然对他有一瞬间的愣神。而当他走上前去问他怎么了的时候，他也只是眼神四处飘来飘去地闪烁其词，这让诺威很不悦地心一沉。
可是他却并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他本就不是喜欢刨根究底的人，既然别人不肯说，那他也就不屑去多问。
于是他冷着眼转身准备离开。可谁知这时丁马克却又忽然伸出手去抓住了他的手腕，让他的步伐一顿。
“干什么？”诺威回过头，问。
却见丁马克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话来。不过他其实也并不是有话要说。他只是反射性的想去抓住诺威的手，不想让他离开而已。
诺威也不着急。他用他那双如子夜星辰般冷静的蓝紫色眸子默默地盯着丁马克，看他到底想怎么样。
终于，他看到他叹了一口气。然后，在那张总是晴媚明朗的脸庞上，竟流露出了一丝莫名的为难神色：“……没事。诺威，我先回去了……”
“……”
他终于在他转身的瞬间不自觉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他觉得他在此刻竟然猜不透他在想什么，难道是玛格蕾特说了什么话？
但诺威显然不可能自己跑去问玛格蕾特，那肯定是极不正常的。
随后，新王的加冕仪式如期举行。
玛格蕾特王后终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说起来，如果诺威没记错的话，这位新即位的王今年才只10岁而已。对于一个10岁的孩童来说，要他规规矩矩的坐在王座上处理那些枯燥乏味的政事，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谭的。所以，名义上奥拉夫是王没错，但所有的政事和决策全由他的母亲玛格蕾特代为处理。所谓“垂帘听政”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此外，由于目前丹/麦/王/国和挪/威/王/国共主，所以丁马克早已在加冕仪式的第二天便带着自己的行李堂而皇之的住进了诺威家的王宫，随侍在他家的丹/麦王左右。不过每隔一段时间他还是会返回他自己的领土一趟的。【注1】
无事之时，丁马克总喜欢磨蹭在诺威的房间里不肯离开。以各种理由的。
诺威的房间看起来很干净。房间里的色调基本以白色和水蓝色为主，给人一种清冷温柔的感觉，让人身处在里面时，不由自主地便会宁然心安。如水般柔滑的白色流苏随床幔一起垂下，似一道瀑布倾泻在房间的中央，越窗而入的微风吹拂过时，犹自荡出水一样的白波。欧石楠的幽香总是游走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对此丁马克还很奇怪，因为即使是在花期已过之时，房间里淡淡的欧石楠香味也依然没有散去。后来诺威指着一个金色的香薰瓷炉告诉他，他把庭院里栽培的一些欧石楠做成了香料放置在里面，这真真令丁马克惊叹不已，因而也越发喜欢在诺威的房间里逗留了。
哒、哒、哒。牛皮靴在大理石地板上敲击出激烈地节奏。
然后房门被推开，还未看清来人是谁，一张镶金边的羊皮纸卷便“啪”的一声被拍在了桌上。
“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浅白色短发的少年咬着牙朝面前的两个人问道。他的呼吸急促，令原本雪白的小脸激动地涨得通红。
诺威莫名其妙地抬眼看了看自己发怒的弟弟，然后向那张羊皮纸望去。顿时也僵直了视线。
只见庄重精致的羊皮纸卷上，浓重的黑墨豁然写着：“关于冰/岛的管辖权从挪/威转移至丹/麦之事宜。”
“……这是什么？”他抬起头盯着身边的人问道，眼神开始冷冽。
丁马克刚刚看了一眼便沉默了，他端起桌上的白瓷茶杯，氤氲的茶气瞬间模糊了他的脸庞。只见他唇角轻扯，露出一个轻松地笑：“没什么啊，就是想让艾斯去我家住一段时间而已。”
闻言，艾斯兰立刻瞪向了那个冲天发的家伙：“问题是，我为什么要去你家‘住’？！”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重重地点着那份羊皮纸文件，最后一个字被咬得极重。因为大家都不是傻瓜，文件上都已经说得如此清楚明白了，没想到这个男人竟还这么的轻描淡写！
“丁马克，你别跟我打马虎眼。”诺威冷着脸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丹挪刚刚结成共主联盟，你便开始琢磨阿冰的监护权问题了？”诺威冷笑着说，声音中隐忍着浓浓的怒气，似乎只要丁马克再言辞不慎，便会如火山一般喷发出来。
艾斯兰闻言一惊，紫红色的眼珠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起来。
“不是，诺威。”丁马克也沉下了声音，他放下手中的白瓷茶杯，却转头对艾斯兰道，“艾斯，你先出去。”
“什……！”艾斯兰听此话，火气又蹭的一下冒上来了。刚想开口反驳，却又忽然发现诺威并未出声反对。他奇怪地看到，他的哥哥只是一直保持着看着那男人的姿势，一动未动。
艾斯兰见此情形不得不压住胸中的怒火，他咬紧嘴唇，捏了捏拳头，过了一会儿，终于转身跑了出去，如来时一样，突然得像一阵烈风。
然后，只听诺威房间的白色木门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闷响后，一切又归于了平静。
摇了摇头，看着艾斯兰跑出门外之后，丁马克才又开口，道出了一句让诺威惊诧好久的话：“诺，你知道吗？其实玛格蕾特并不信任你。”
“什么……”
“我不知道原由。但是从我与她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她似乎对你……心怀芥蒂。”
诺威听后惊讶地张开了嘴，疑惑地望着丁马克。
“你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丁马克问。
诺威想了想，摇摇头，对此他还真没想过。
“她有跟你说过什么话？”诺威问。
“没有。”丁马克也摇头，顿了一下，他又说，“只不过有听她呢喃什么‘我要维系住这个王国，不能靠别人，只能靠自己’。”
听完这话诺威顿时一愣，他沉吟，一瞬之间脑内似乎想起了什么事。
难道是玛格蕾特忌讳先前找他去密谈的那个晚上他说的话？如果这样来看的话确实有可能。诺威细细回想了一下当晚自己说过的话，却想来想去也没觉得有说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但俗话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玛格蕾特看来是相当介意的。只不过诺威实在没想到，关于冰/岛的管辖权的这事，玛格蕾特居然会直接越过他把这份文件交给冰/岛一方，这就相当于架空了他挪/威/王/国的权力，根本不理会他的意愿。这让诺威想来很是不舒服。
突然他又想起一事，便问道：“那天你从王的寝宫里出来的时候……”
“嗯，当时玛格蕾特把我从丹/麦急召过来，确实对我说了一些她接下来的打算。其中就包括艾斯的事。……诺，我并不是想瞒你。”微蹙起眉头，丁马克说。
诺威无言，望了他好一阵后，垂下了眼帘，半晌才道：“如果……这是她的意思的话，那……”话还未完，他就已经头痛似的手肘撑着桌面，把脸埋进了十指交叉的阴影中。
丁马克抬起手搭在诺威的肩膀上，捏了捏，却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两人无话，于是，偌大的房间里又开始陷入了难耐的寂静，徒留下那张镶着庄重金丝边的羊皮纸卷静静地摊开，摆在他们的眼前……
接下来的事，便如文书所书，在玛格蕾特王后的促成下，冰/岛的管辖权正式从挪/威转移至了丹/麦的手中。
艾斯兰眼神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哥哥，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他知道，此时反对和质问已经是徒劳。
而诺威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艾斯兰，一时之间，两兄弟一见面竟如坐针毡，极为尴尬。
好在艾斯兰后来因自己的领地有事而返回了冰/岛，这让诺威松了一口气。
但是，他们都知道，原本坚固的冰面已经开始出现了裂痕，因着这场无可奈何的无妄之灾……
此外，其实丁马克并没有告诉诺威，那晚的最后玛格蕾特还说了一句话。
她对丁马克说：丹/麦/王/国叱咤北海，辉煌了几百年，我决不能让它在我的时代出现衰落。十年前波罗的海上陨落的如血红日，现如今依然常会浮现在我的眼前。让我无法忘怀。而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倾我所有，为您再建一个帝国繁华。这不仅是我的愿望，也是所有丹/麦/王/国的子民们共同的愿望……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Chapter 6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