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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倦鸟 ...

  •   慕夏靠近了车子,车子里的人头枕着方向盘,许是察觉到慕夏靠近了,原本一动不动的身体微微地震了两下。
      “要见你一面,真的很难。”车子里的人似乎很疲惫,说话的声音也带着一丝倦怠:“他把你藏得还真是好。”
      说完,那人打开了车门,从车子里走了出来,
      慕夏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还真是他,是尤莫平。
      “慕夏,你还好吗?”
      时隔四个月,他再次出现了。
      慕夏死死地盯着他,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破绽。
      “怎么?我脸上有脏东西吗?”尤莫平笑着摸了下自己的脸,他还是那云淡风轻的样子,一丝一毫理亏羞愧的表情都没有。
      “饿了么?新开了一家川菜馆,我带你去吃吧。”他提议道。
      慕夏撇过头,她真不想看到他的脸:“你来做什么?看看我还有没有利用价值?”
      尤莫平放佛没听到她的话,自顾自地说开了:“家里的蔷薇最近都长新叶子了,我答应过你的,等你腿好了就给你扎个秋千架子,现在已经扎好了,还有上次打坏的骨瓷杯,我找人补好了,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要不要回去看看,回去看看行吗?
      尤莫平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些悲伤。
      慕夏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到,想都不想地答道:“不去。”
      两个人僵持着。
      春夏之交的天气,绿荫渐浓,暑气微微升腾,约莫是午饭的时间,小区里的人都回了自家,尤莫平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她的表情向来都是极淡的,就好像是春池上的一片柳絮,偶尔被风吹落,泛起的涟漪,也是轻轻浅浅。
      “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不是那么恨蒋鹤,那么现在的我和你,是不是会不一样一些。”
      尤莫平望向慕夏的表情极为真诚,这不像是他说的话,沈慕夏认识的那个尤莫平,心志坚定,没有如果,更不会有疑惑。
      “你想说什么?”
      她是恨他的,想过用最恶毒的语言去咒骂他,可等真见了他,他就这样直挺挺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却觉得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还有什么用?
      难道自己跟他多几番唇舌较量,自己的弟弟就能活过来?
      尤莫平却不知道慕夏的心中有了这番思量,仍旧波澜不惊地说着或许是他酝酿已久的话。
      “蒋家是我家的世交,蒋鹤和我爸的关系一直很好,一直等我爸去世,家道中落,他收养我的时候,我都还一直这么觉得。可后来,我长大了一些,手头有了一些自己的力量,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慢慢地发现,从前的那些事原来并没有那么简单。他看着是个正经商人,可商家的大权从来不在他的手里,为权,也为钱,他走私高价药,到了后来,又开始做黑市的器官买卖。”
      “我读医学院,整整十二年我在医学院里起早贪黑,到了最后却要被他逼着走上手术台,取走那些年轻人的肾。你能想象那些人吗?年纪轻轻,因为无知和贪欲,为了几万块钱就可以爬到手术台上任人宰割。”
      尤莫平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愤怒的波澜,但随即便消失了。
      “当然,我告诉这些并不是为了让你知道他多该死,或者我做的事是多正义,事实上,我和他都不是什么好人。”
      他顿了顿,小区公园的柳树发了新枝,细嫩的柳芽儿随风招展,他的脸一直垂在柳荫下,浓重的阴影叫人看不清他的内心。的确,他和蒋鹤都不是什么好人,蒋鹤伤害了别人,而他伤害了慕夏。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今天为什么要守在这里,弄不清楚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么一番话,也或许,他想说的并不仅仅只有这些,还有更多,更想说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好了,我该走了,今天蒋鹤开审,商文渊以为我一定会去,可现在蒋鹤死不死,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尤莫平上前了一步,似乎想要凑近慕夏。
      慕夏警觉地往后退了两步,道:“有什么话,就这么说吧。”
      “这么怕我?”尤莫平笑了,他原本想伸手揉一揉慕夏散在肩头的长发,可被她躲开了。
      “这么怕我,却不怕商文渊?”尤莫平有些讽刺地说道:“商文渊和我棋逢敌手,这些事如果没有他的纵容,你以为真的会走到这一步吗?”
      “我想蒋鹤死,他或许和我想的差不多,只不过现在不是时候,他还不能叫蒋鹤出事。”他似乎很了解慕夏,知道她关心些什么,明白她在乎些什么。
      “蒋鹤今天不会有事的,取保候审,商文渊远比你想的强大。”尤莫平转过身,慕夏终于忍不住了,站在他的身后大声质问:“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尤莫平没有回头,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慕夏,为什么不是我呢?”
      为什么不是我呢?
      为什么不是尤莫平?
      直到很久以后,沈慕夏才明白这个初夏的午后,尤莫平的这个问题代表着什么。只不过那时经年流转,再多的情谊,经过时光的打磨,都会显得易碎易折。
      而此时此刻的沈慕夏,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这个问题,世界上的智者那么多,比慕夏聪明的人也比比皆是。就好像商文渊,他也有些事是回答不了的,就比如他不会知道,为什么在刑审的最后一刻,尤莫平放弃了他的计划。
      也只有尤莫平才知道,只有他自己明白,他心里那么多的恨,那么想至蒋鹤于死地,可不行啊,他也有输不起的东西——沈慕夏,商文渊输不起的,而他尤莫平也有自己输不起的东西。
      商文渊行色匆匆地从法院出来,他觉得今天的事情简直混蛋到家了!
      车子在高速上飙到了一百六十码,开车的时候他把尤莫平全家都骂遍了。
      他怕她有事。
      “慕夏——”门还没开,他就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是有多怕,多怕空气里只冷冰冰的只有回音。
      “哎,怎么了?”脆生生的一句回答,慕夏笑嘻嘻地从厨房探出脑袋。
      她没有走,她在厨房和王阿姨说说笑笑。一切都是平常的样子,没有人惊慌也没有人犹疑不安。他松了一口气,家里弥漫着一股奶油浓汤的味道,他觉得这大概就是家的味道了吧。
      “做了什么好吃的?”商文渊顺手脱下了西装,方才太急,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慕夏献宝一样的端了一只小南瓜摆在他的面前。
      “打开来看看。”
      商文渊伸手摸了一下金黄的小南瓜,微微热的感觉。
      “是什么?”
      慕夏笑嘻嘻地打开了南瓜上面的小盖子,原来南瓜早被她掏空了,里面是乳白色的汤汁,小盖子是南瓜的顶盖,做好了汤倒进去,再盖上小盖子,外头看着还是一个圆滚滚的小南瓜。
      “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就不知道好不好吃了。”
      慕夏笑着推商文渊去洗手:“快去,洗赶紧就可以开饭了。”
      一顿饭,商文渊吃得心满意足,似乎很久没有这样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了,他很喜欢慕夏做的拿到南瓜奶油浓汤,连喝了两碗才放下汤匙。
      饭后,王阿姨进厨房收拾东西,商文渊和慕夏坐在露台的石凳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初夏的阳光这么温柔,像母亲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溜走。商文渊手里翻着一本财经周刊,目光时不时地飘向沈慕夏。
      “他,来过了?”
      如若是平时,商文渊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今天是蒋鹤开审的日子,谁都以为尤莫平一定会到场。
      “嗯,来过。”慕夏漫不经心地答道:“说了会儿话又走了。”
      “哦?说了些什么?”
      慕夏回想了一下她和尤莫平的谈话,道:“也没什么,就说他从小过的不好,他爸妈出事是蒋鹤的手脚,再就是他知道蒋鹤贩卖人体器官。”
      财经周刊原本都被商文渊捏得有些发皱了,听完慕夏的话,他才渐渐的放松了下来,丢开手里的杂志,一把把慕夏拉近自己的怀里。
      “我还以为他要来把你劫走呢。”
      慕夏沉默了,商文渊接着说道:“蒋鹤是商家名下几家大企业的法人代表,他今天要是出事了,商家也会元气大伤。我也恨蒋鹤,我也希望他罪有应得,可是现在,我还不能让他出事。”
      商文渊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他尽量放缓了语气,想和慕夏说明,这一段时间他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瑞士金行的款子虽然提出来了,但是蒋鹤是挂牌董事,我的执行力是地下的,有时候手里有权但没有人知道你有权,也是件很棘手的事。”
      “尤莫平吃准了这一点,步步紧逼,今天是蒋鹤开审的日子,按照预计,他今天应该会出庭,咬死蒋鹤。”
      商文渊觉得有些讽刺,尤莫平果真是棋高一招,他没有出庭,甚至没有出现在法院,他找到了慕夏,对她说了那样的一番话,无论是真是假,或许都能在慕夏的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慕夏,你会不会怪我,怪我一直瞒着你?”商文渊问道。
      慕夏没有说话,站起了身,走到了露台中央:“如果我说我不怪你,那就显得我太虚伪了。”
      她的神情渐渐黯淡了下来,时至今日她才确定了一个事实,商人的世界,没有绝对的黑与白,很多人很多事都游走在灰色地带。
      “这才是你瞒着我的原因,对吗?”
      事实证明尤莫平说的也有道理,如若没有商文渊的纵容,尤莫平也未必能做到那些,只不过人不是神,商文渊也有失算的时候。
      “这明明都是你们的世界,为什么要把我牵扯进来。”慕夏苦笑一声,接着说道:“但我并不笨,我知道你爱我,你也尽力了,如果可以从头开始,你也不一定就能预料到一飞会自杀。”
      “我不怪你,你已经给了我太多,我怪的是我自己,我从来没有想着要自己努力过。”慕夏的神色从未像此刻这般严肃,她继而说道:“从一开始我想依靠一飞,到了后来依靠尤莫平,再到现在又是你,而我自己,主动的或者被动的,我总是在逃避,逃避麻烦,逃避现实,以至于现在,我都已经在逃避我自己的梦想。”
      “你知道我对你说过的那些梦想吗?或许你已经忘记了,因为太幼稚,又或者你觉得太不足挂齿,也可能,你觉得被你保护着才是最好的。”慕夏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真的,阿渊,我没有怪你,尤莫平对我说的那些话,还不足以撼动我对你的信任。只是我觉得这一路,我都是在为你们活着,我的人生,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是为我自己做的,只要这么想想,就觉得自己很失败。”
      “慕夏,不是这样……”商文渊似乎没料到慕夏会是这么想的,他打好的腹稿,他要对她说的话,似乎在这一瞬间就失去了意义。
      “好了,没关系的,这些话,本来早就应该对你说的,最近你太忙了。”其实还有一句,最近我太失望了,可慕夏没有说出口,她的失望,是对自己的失望,这样的失望,更多的是让她自己觉得羞愧。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商文渊直到最后也没能说出什么,他在露台坐了整整一下午,他在思考着慕夏对他说的话,长久以来,似乎他对慕夏的了解都还不够透彻。
      想到这里,商文渊笑了一下,他想得太复杂了,人性谁都摸不透,也许不仅是他,或许连慕夏,都她自己都有些不了解自己吧。
      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在她自己看来或许总是那么犹豫,懦弱,踟蹰不前。
      可不是这样的,商文渊眼里的她,是个能够创造奇迹的姑娘,她的勇气,所向披靡。她能够迸发出令人惊讶的毅力,也能够用自己的乐观扫荡这个世界的阴霾。在面对挫折和困顿时,她总能一次次地站起来,生活在贫瘠清苦中时,她也能笑得灿若夏花。从未见过这样容易感恩的姑娘,珍惜对自己好的人,也从不伤害对自己好的人,即便自己遍体鳞伤也永远怀抱着对未来的期许。
      或者,这才是自己爱她的原因吧。
      这个傻姑娘,永远不知道别人为什么那么爱她。
      商文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想不明白就不用想了,一切都交给时间吧,时间是最智慧的手,总会留下美好的甜蜜,剔除悲伤的回忆,他相信慕夏最后会是属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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