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猜》子楚口牛

37、水中央

　　瀑布中，若隐若现，竟有一道人影。
　　在震天动地的激流中，他如同一条白练，耀眼夺目，袅袅绰绰，傲世孤立。
　　从杜缜的角度，很难真切的看出那人到底相貌如何，身材怎样，只是在激流中默立的风仪，就深切的震撼了他。
　　那是谁，他为何在水中央，为何在瀑布下，那飞流直下的银河，携着惊天动地的声势，足以打穿山石，他都不在乎么？
　　呆呆的看着，杜缜一时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只是深深沉陷，直到一个低低的声音道：“怎么了？”
　　杜缜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只见那人影已经一步步从瀑布后面走了出来，虽然踏在水里，但姿态却如同从水面上凌波而行，飘飘欲飞。雪色的肌肤，墨色的长发，碧色的水纹，在这一刻水乳-交融。
　　真是谪仙之姿，冰肌玉骨……
　　等等，冰肌玉骨？
　　杜缜退了一步，有些惊惶的看着眼前的人，他竟未着寸缕，赤身裸体，步步近来。
　　仔细一看，那人倒并非有多大年纪，尖尖的瓜子脸上犹有稚气，最多不过十五六岁，犹在少年，身材亦未长成，可是毕竟有些地方已经非常成熟，比如宽阔的肩膀，修长的腿，细细的腰身，还有……
　　按理说，身为同性，杜缜是不需要任何惊惶的，只是他毕竟年幼，又从没有见过这种情景，脸色蓦地发红，遮着羞脸，就要离开。
　　那少年却并未在意，从水中走到岸上，一路笔直向前，目光淡淡的扫过他，道：“迷路的？”
　　杜缜一滞，顺口道：“不，我是跟着马蹄印……找错人了。”
　　那少年眉毛也未动一下，道：“原来如此，很失望么？”口中问话，却是从杜缜身边掠过，来到拴住树荫下的马前，翻找自己的包裹。
　　杜缜见他背过身去，稍稍松了一口气，如果只是看后背和……
　　一眼看去，杜缜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见那少年雪白的背上，纵横交错，排列着一条条绛红色伤痕，每一道伤痕都有两指宽，贯通了他的脊背，宛如一条条活蛇，狰狞的盘踞在他背上。
　　是什么伤痕？大约是蟒鞭，显然伤痕并非新伤，因为痕迹太深，年深日久，依然鲜艳如初，已经给他造成了永久的伤害。由此可以想象，当时的伤痕给他带来了多么深重的痛苦。
　　大概是感觉到了杜缜的惊异，那少年从行囊中抽出一件长衫，随意的披在身上，那些伤痕登时隐没在衣衫底下，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身为奴才，身上有些伤痕，不是理所应当的事么，你当有体会。”
　　杜缜一愣，有些感同身受，忍不住就要去抚摸身后还隐隐作痛的伤口——然而，他终于一动没动，后背骤然绷紧，脚步轻轻移动，站成了一个可攻可守的姿势，眼光中透出一份警醒，右手缩回袖子，微微一沉，一物已然落在手心。
　　“你认识我？”竟然知道我是做奴才的？
　　少年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随意的道：“不认得。看得出来，服侍旁人的人总有些特征。比如走路的姿势，比如那东西的架势，比如回话的方式——把袖子里的匕首收起来，那玩具对你太危险。”
　　杜缜脸色陡变，没有人可以用这种口气嘲弄他，好像他是一个什么都不懂得孩子，事实上，尽管手法不能和父兄相比，但他手中的匕首，却可以在一瞬间割断任何人的脖子。
　　一伸手，匕首就要挥出，却是手腕一紧，已经被人抓个正着。
　　原本在马前的少年，已经在他来不及眨眼的瞬间，出现在他面前，然后一伸手，就制住了他。
　　杜缜只觉得呼吸都停止了，虽然被抓住的仅仅是右手，但他身体已经完全僵住，想要移动一根手指也是不能。
　　少年用两根手指夹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一掐，把他的腰带掐断了，随手扔了出去，“在身上带这么多暗器并不好玩，你并不需要。无影针、十方背弩，虽然传说中很厉害，但是给你做玩具，并不合适。”
　　一面说，少年的手沿着他身上每一寸捏了下去，将几袋袖箭和银针随手搜出，一一扔在地下，“比如说，你虽然带着这么多杂物，而我身无寸缕，但是我想要你的命，也是举手之劳。你以为这是因为我年纪大，力气强。不，就算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一样。”将他的手从袖子里拉出来，捏着他的手掌，把他的手指一一的掰开来看，“手指修长，指掌匀称，非常适合握匕首。根骨也好，是练武的好苗子。从你刚才的反应来看，心智警惕性都是上乘。可惜没有经过很好的雕琢，把一块好好的璞玉糟蹋了。”
　　杜缜很想大声反驳：“谁说我没有经过雕琢，我从五岁，就开始最严格的训练，成绩是所有人中最好的，从来没有一个人，说出我的半点不是……”但是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他无法说出任何一个字，渐渐地，他也失去了信心，说不出这些话了。
　　那少年把他手掌中的匕首拔下，随手在空中一挑，嗤的一声，整个乌金的匕首突然化为粉尘，扑簌簌的落下来，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柄。少年手一松，扑的一声，手柄落在地上，插入土壤，直没入顶。
　　杜缜眼睛瞪大，只觉得嗓子眼一阵发干，刚才那是武功么？哪怕他视如天人的父亲，也没有这样的功力，那简直是奇术，不，是传说中的妖术。
　　少年眼角并未稍瞥，仍是淡淡道：“有这点功力，才敢妄谈服侍主人。你在找你的主子吧。我是一人独行，你既然追踪到此，想必你的主子也是一个人，他只带着你一个半吊子就敢出门，不知是他胆大妄为，还是你不知天高地厚。你，和你的主人能活到现在，真是福气。”
　　杜缜听着他的喁喁细语，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崩塌，往常，即便是最艰难的时刻，他也从未对自己的能力动摇过信心，他相信凭借自己的心智，足够辅佐主人，凭借自己的身手，足以保护主人。凭借着如此的自信，他才敢一路前行，承担起追随主人的任务。
　　可是，如果是像少年所说，这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狂妄，自己给主子带来的，不是方便，而不过是危险，那么他追随主子一生的理想，又算什么？
　　蓦然，他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觉得天旋地转，突然听到那少年道：“如果被人打击几句，就连服侍主子的自信都丧失了，那么你，就更不合格了。”
　　手一松，少年依然转身，出现在马旁，刚才的一切，仿佛是梦中的恍惚。
　　翻身上马，少年提起马缰，就要离去，杜缜突然回过神来，叫道：“等一等。”
　　少年眼神一沉，平平的在他身上扫过。
　　杜缜道：“你……你说这话，只是为了打击我么？你一定有其他用意——你愿意教导我？”细细琢磨，他似乎在少年的话中听出点别的意思。
　　那少年嘴角微微一抿，眼中似乎亮了起来，道：“你说呢？”
　　杜缜再无怀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求您教导我，成为一个合格的奴才。”
　　那少年微一沉吟，突然道：“有机会吧。”不过一声低语，便不再理他，纵马疾奔，转眼已经离开。
　　杜缜想要大叫：“请等一下——”，但是终究没有开口，衣衫不整的跪在原地，咀嚼着“有机会”这三个字。

作者有话说

　　倒霉需要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