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花间一壶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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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缜来到父亲的居所的时候，发现他正在饮酒。
小小的花园中，只看见盛放的兰花与百合，皆是一片素白，白的如同新雪，杜恩一身素服，坐在其中，竟比花朵还要再白上三分。
“会不会……太素净了？”
身为奴才，穿的太过淡素是犯忌讳的，尤其是在大户人家，等于是在给主子添堵，所以即使杜恩穿着向来刻意收敛，但也多选用蓝色青色的布料，不敢穿素白的，今日是怎么了。
“缜儿？过来，陪为父喝一杯。”伸了伸手，杜恩似是招呼他，似是自言自语。
果然，石桌上放着一只白瓷粉彩玉壶春，两只酒盅，里面盛着清浅的液体，花影倒影在杯中，淡淡的酒香在花间弥漫。
还……喝酒？
为人奴才不能饮酒，饮酒会刺激心绪，从而使心智失控，造成不可测的事情——这是父亲小时候就耳提面命，再三叮嘱的事情，为什么，今天他竟然饮酒，而且已有醺醺之意？
想必是有事吧，杜缜心中闪过一丝忧虑——而且事情小不了。
“父亲，您……怎么了？”带着几分担心的口吻，杜缜近身询问道。
抬起乜斜的醉眼，杜恩一下子抓住了他，用力的捏着他的肩膀，往下一按，淡淡笑道：“没有什么，我今日高兴，缜儿，你——陪我喝几杯。”
杜缜皱眉，几乎不能相信，这是父亲的要求，曾几何时，父亲对酒是多么严厉的抗拒，今天不但自己喝，还让儿子陪着喝……
不过，也罢，自己如今不需要服侍主子，就算为陪陪父亲，喝上两杯，又怎么样？
走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道：“父亲若叫儿子喝，儿子便喝，只是父亲毕竟还是要顾念身体，多加休养。您和我不同，您还要伺候王爷呢。”说着，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水顺着喉咙流下，呛得他几乎咳嗽出来，他可是第一次喝酒，别看仰头的时候潇洒，这烈酒喝下去，辣着咽喉，可也真难受。
杜恩盯着他把酒灌进去，手指已经微微颤抖，将手中的酒一低头咽下，道：“没喝过吧？”
杜缜低下头闭着口咳嗽几声，终是调整过来，道：“是，您教训过，为人奴才的，不能喝酒。”
杜恩笑了一下，道：“是，我说的，你我身为奴才，不能喝酒。为人奴才者，有太多的忌讳——不能饮酒，不能纵情，不能越钜，不能怨愤……做奴才多难啊，各种各样的规矩，各种各样的无奈，即使上一刻还被主子信任，下一刻就会被打入尘埃，被狠狠的踩上几脚，还是不能有一点不满……”
杜缜愕然，不敢相信这些抱怨的话语竟是从最严苛的父亲口中说出来的，一股不祥骤然涌上，颤声道：“父亲，究竟怎么了？”
杜恩不答，猛然提起玉壶春，对着口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嘴角缓缓滑落，滴上衣襟，打湿了一片，如同泪水，“杜缜，你恨自己身为奴才么？”
杜缜浑身一紧，失声道：“父亲？”
杜恩紧紧地捏着酒杯，道：“你我父子，为何不能说？缜儿，我有生以来，不止一次恨自己身为奴才，不得自主，我有时候真想一了百了，可是又如何能够？我放不下的人，实在是太多……”说着，埋下头，肩膀抖动着，似乎在抽搐。
杜缜扶住杜恩，嗫嚅了一下，没说出什么来，杜恩已经接着道：“当时我曾经怨恨自己的父亲，为何凭空生下我来？既然生下子女，只能让他们身在下贱，任人欺凌，还不如从来不生——杜缜，你可知道，杜家很多人不愿意要孩子，就是为此。我当时也想过不要，可是……当时主子说过，让我们的孩子还能一代一代的互相陪伴下去，我听主子的，还是留下子女……”
杜缜眼前一花，突然闪过了一个人影，如果他对自己说：不止我们一世相扶，我们的子女也要生生世世互相扶持下去，那么如何？
自己也不会拒绝吧。
杜恩忽然惨笑一声，道：“多么天真啊，就算是自己的血脉，谁能保证他们还能互相陪伴的走下去，而不是拿起刀子，互相的砍？一刀一刀的砍，剜对方的心……缜儿，我不该有子女的，我并不配。”
杜缜眼见父亲越说越过，心中一冷，道：“父亲为何如此说？我和弟弟从未……”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阵翻天覆地的眩晕感泛上来，脸色骤变，抬起头，呆呆的望着父亲。
杜恩见他眼神开始发直，知道已经发作，伸出手来，捧着他的脸，道：“缜儿，你要怨，就怨我，怨你父亲，没给你个好命……”
杜缜看着父亲的神色，突然间全明白了，忍住头晕的感觉，噗通一声跪倒，叩首道：“请父亲保重。”一言未毕，身子一歪，就这么倒在地上。
颤抖着抱起儿子，杜恩的眼泪缓缓的落下，低声道：“你要保重，要保重……”
转回身来，杜恩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院子里空荡荡的，只余下满园的花，还有花间的那一壶酒。
惨笑了一声，杜恩从酒壶中倒出一小杯酒浆，然后抬手，把整个酒壶远远地扔了出去，酒壶砸在花叶上，发出哗啦啦的响声，然后落入泥地，啪的一声闷响，摔为碎片。
颤抖着从自己衣袖里拿出一个纸包，拆开来，白色的粉末哆哆嗦嗦的落到了酒水里，慢慢的沉入酒液当中，消失不见。
端起酒杯，杜恩百感交集，轻声道：“杜纾，你好好活着吧，将来……”泪水流下，想着南边跪倒：“主子，我对不起您，当初答应过的事，看来终究是无法办到了……”
一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说
第107章 花间一壶酒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