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猜》子楚口牛

101、一弦清一心

　　“铮——”
　　一声琴声，如暮鼓晨钟，震荡了他的神魂，让他猛的清醒过来。
　　抬眼看去，只看见黑乎乎的头顶，闭上眼，再睁开，才能看清楚那顶棚上，暗影般的木纹。
　　“我这是——怎么了？”他艰难的支持着头，思维还是一团混乱。
　　雨水，冷风，山崩地裂……
　　对了——我——我去追人，但是遇到了风暴，遇到了天崩地裂……然后，我本来要被山崩掩埋了，要被天地吞噬了，但是在生死的那一瞬间，被一个人扔到了……一只大鸟背上……
　　然后呢？
　　然后就是飞，飞上万里高空，飞在清冷的雨里，风就像刮骨的刀子，刮得人都木了，四周除了山就是山，天又黑，灰蒙蒙的一片，看不到光明也看不到尽头，就这么在凄风冷雨中一直飞一直飞……
　　飞了多久？他苦笑，谁知道呢，一直飞到他完全失去了记忆，昏迷在高空中，后来的事情，他完全不知道了……
　　本来以为，会这么一直飞到天地的尽头，飞到他生命的结束，没想到，他又回归了人世。
　　看来他的运气，总是很好，很好，一如当年……
　　然而，现在他在哪里？
　　这里，好像是山居人家的小屋，屋顶四壁都是竹木制成的，薄薄的木板在风中，发出嗒嗒的响声。屋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张床。他就躺在唯一的那一张木床上，床上只有一条白色的被单，虽然干净，但并不御寒。
　　床头点着一盏小灯，灯光颤巍巍的摇曳着，因为外面天依然很黑，雨还在下，究竟是白天还是晚上已经分不出来了，只有暴雨的声音和沉闷的雷声，冲刷着黑暗的寂静。
　　“铮——”又是一声琴声，好似从空中传来。
　　他的心又是一颤，心头好似被冷水一激，一股清爽从头到脚的流下来，浸透了他的精神和血液，身心完全清醒过来，心中诧异，明明只是单单的一个琴音，为何竟有如此撼动人心的效果，竟能惊醒梦中人？
　　刚想问出口“谁？”，不期然，琴声再次响起……
　　他沉迷了。
　　世上，还有这么好的琴，这么好的琴声。
　　从第一个音符飘入他的耳朵，他就完全迷失了，听不见任何声音，听不见风雨大作，听不见电闪雷鸣，到最后，他连琴声曲调都无法意识到……
　　只能听见自己的心声。
　　从激越痛苦到逐渐平静，最后如同空山新雨后的空灵，琴音如同一道溪泉，淡淡的滋润着他，安抚着他，直到他宁静如同刚从母亲怀中睡醒的孩子。
　　多少年，没有这种感觉了？或者，他足够年幼的时候，曾经有过这样的安宁么？
　　幼年就是大量的训练，被灌输着最苛刻的信念，后来又跟着老师到处辗转，学习各种各样几乎让他喘不过起来的知识，然后完成那些困难到极点的任务……
　　想起来了，他一生之中，其实有过一段安宁的时光，只不过那段时间，实在太短……
　　冬日之阳一样的少年的容貌，慢慢浮现在他眼前，轻轻地咬着牙，把那句久违的称呼含住，没有叫出声来，眼泪，已经缓缓的滑落下来。
　　然后，又一张容貌浮现出来，说是容貌，其实是一个影子，因为那副容貌，整个掩藏在一袭青纱之下，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为什么会想起他？因为那道从天而降的身影，那双有力的手，帮助自己从漫天的山石下面，死里逃生。
　　然后他自己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舍身救自己？在片刻之前，他们还是针锋相对的死敌，为什么一转眼，他就宁肯牺牲自己的性命，只为护得自己周全？
　　即使完全不知道他的相貌，更别提他的名字，但是那一瞬间，在他心中，已经留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象。
　　从来没有人，这么认真的保护过他，哪怕是当初……也没有。
　　然而这种保护，也只能给予一次，代价是……他死了。
　　眼泪，再次落下，眼前的两个容貌不期然的混在一起，不分彼此，思念和悲恸，一起涌上来，让他的本已平静下来的心，骤然疼痛起来，疼得他在床上缩成一团。
　　突然，琴声一停，静了片刻，一个脚步声从门外响起。
　　是弹琴的人么？不，琴声在远方，不可能这么出现在眼前，大概是别的什么人吧。
　　果然，开门进来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相貌打扮都很素净文雅，但那双有着长长睫毛桃花眼，眼波转着春水，带着几分妩媚。
　　“您醒了？”他有些诧异的看着屋里，“没想到您的身体这么好，先生为您诊脉，还说您需要缓醒几日呢。”
　　少年手中端着一个铜盆，里面是清水，放在桌子上，轻柔的道，“这里是热水，您静一下面吧。”
　　“哦……谢谢。”虽然已经离开了雨中很久，但清寒的凉意一直存在着，几乎冻的他手指都僵直了。在水盆中轻轻地撩了点水，捧在手中，感受着温热的水流流过他的皮肤，为寒冷的血液和筋骨解冻。
　　“可以请问您的名字么？”少年在他身后，礼貌的问道。
　　“我？我是……”张口，就要把自己已经用了一年的假名字顺口报出来，突然一低头，看见了水盆中自己的容貌。
　　那是一个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清俊的如同空山溪水一样的少年，冰雪一样的肌肤新鲜的仿佛挂着朝露——那是因为寒冷而出现的美人冻，兀自湿漉漉的头发垂在颊边，半掩着那双眼睛，眼睛如同点漆，黑的惊人，也亮的惊人，眸中的光芒倒影在水里，显得分外深邃。
　　那是他久违了的真实的容貌。
　　原来，暴雨的冲刷，已经把他所有的伪装都冲洗的干干净净，还了他本来的面目。
　　果然隐瞒只是一时的，自然会还你的本真。
　　既然如此，那还隐瞒什么呢？
　　“杜缜，我叫杜缜。”

作者有话说

　　看出来了么，终于，哦啦啦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