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做妾》露凤

16、第十三章

　　陆世晗望一眼沉睡的小白，吹灭了烛火。
　　山林的夜晚寂静得只有风声。山中寒气重，风刮得刺骨的冷。

　　古朴雅致的禅房里，檀香袅袅，气氛宁静祥和。静惠师太盘坐禅床上，手上拿着一串佛珠默念佛经。关银箫坐在她对面泡茶。泡好了，先给师太倒了杯茶。
　　她放下茶壶，恭敬地端起杯子，轻声道，“师叔请用茶。”
　　师太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淡淡道，“怎么，想打退堂鼓了？”
　　关银箫低下头，小声道，“陆府这种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陆世晗铁定过不了这一关……”
　　“你考虑清楚了？”师太看着银箫，目光慈祥温和。
　　关银箫抬起头，犹疑道，“师叔一早就算出世晗有此一劫对吧？既然如此，师叔当初为什么还让银箫嫁给他？”她不自觉流露出几分小女子的娇羞，“现在这样，根本就不可能得到我想要的结果。”
　　师太微微笑道，“你这是在责怪师叔吗？”
　　“他不是我要找的那种懦弱、不负责任的男人……”银箫小声嘟囔。
　　师太喝口茶，慢悠悠道，“你当时怎么说来着？你说你不愿意给人做妾，也不想随便找个男人过日子，日后受婆家人欺负。对么？”
　　银箫张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又害怕一个人孤苦无依，所以想要个孩子作伴。想要有孩子，那就得嫁人。是吧？”
　　某人惭愧地低下头。现在看来，当时的想法确实荒唐。
　　“于是，你想找一个不事生产、无所事事、喜欢花天酒地、讨厌成家、讨厌管束的浪荡子作丈夫。他不喜欢你，说不定哪天被某个烟花女子迷住了，自然就找机会休掉你。你拿到休书后，就偷偷带着孩子找一处隐蔽的山村定居下来，母子相依为命。这是你说的吧？”师太耳聪目明，将她的话一字不差地记下了。
　　某人的头更低了。这确实是她想出来的好主意。可是从师叔嘴里说出来，她觉得相当难为情，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躲起来。
　　师太可不打算放过她，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你既要做正室，又害怕遇到恶婆婆，还要带走那个男人的骨肉。你自己说说，你到哪去找这样的人家？”
　　某人试图争辩，“可是，陆世晗不是那种无用的败家子，他……”
　　“你嫁给他的时候，他确实是洛阳城有名的风*流种、败家子不是么？”
　　某人激动道，“那是他故意做给外边的人看的……”
　　“不单是外边的人，他母亲也这么认为。”师太微笑，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你看到的就是他本来面目？莫非你真看上那败家子？”
　　某人涨红着脸，嗔怪道，“师叔！莫再取笑我了！”她满脸通红，也不敢看向师太，小声道，“师叔，徐丞相他们密谋要铲除世晗和他的同伙。他们精心设了局……”她求救地看向师太，“师叔你知道，银箫就轻功好些，武功招数实在不行，我真是帮不上忙……”
　　师太摸着佛珠道，“你想帮什么忙？叫他们逃走么？他们逃走了，家眷怎么办？”
　　“……”关银箫说不出来。
　　师太摇头说，“你帮不了。银箫，你知道幕后的人是谁。你无法阻止事情的发展。”
　　“银箫，师叔之所以让你嫁进陆家，一来是成全你的心愿，二来你确实与陆世晗有缘。师叔只能告诉你，你和陆夫人都会得偿所愿。至于其他的……就看天意罢。阿伲陀佛。”
　　关银箫不死心地道，“师叔，不如你教我几招吧。行不行？”
　　“你的根基太差，现在学为时太晚。”师太道，“要不等你师父采药回来，你去找她试试。兴许她能传你一招半式。”

　　关银箫本想赖着她师叔，蹭着学点招式。然她不仅被拒，还被师叔“奚落”一番，让她很是沮丧。
　　她悻悻回到自己的厢房。刚一进屋，一只温热的手捂住她嘴巴，耳边传来陆世晗熟悉的声音，“银箫，是我。”他放开手，问道，“我娘怎么没跟你一起？”
　　银箫虚惊一场，没好气道，“她在我师叔的禅房。”她一时嘴快，忘记隐瞒她与静惠师太的关系。
　　“师叔？”陆世晗颇为惊讶。
　　“也就是主持师太。”银箫索性讲开来，“你住的那间茅草房是我师父的。她是主持师太的师姐。因娘解毒需大量草药做药浴，我师父才上山采药的。”
　　他觉得难以置信，“当初你为何不投靠你师父？”
　　何必拼死拼活嫁给他这个臭名远扬的浪荡子？
　　“我是想出家做尼姑，好说歹说我师叔都不同意。她说替我算了一卦，我没有佛缘。”银箫恨恨地咬手帕。她死缠烂打、耍赖打诨在静月庵折腾了半个多月，静惠师太愣是没同意。
　　陆世晗忽然想笑。他这才发现银箫有讨喜的一面。
　　也许是他一开始的威胁恐吓，她从不在他面前露出小女子的神态。她与他针锋相对，常常一脸戒备。他见过她晶莹的泪水，却没有看到过她开怀的笑。

　　他咳嗽一声，感觉到她的目光转到他身上。他正经道，“你今天在庵门前看到的那个女人，她的名字叫‘柳青儿’。在‘祭天门’里，她排行第二。”
　　“青夫人”的来意他尚不清楚。他可以肯定她此番前来，绝不是为他。她不动声色地跟着他，没有跟他说一句话，这真不像她的性格。他隐约觉得她要找的人是关银箫。“我们约好，彼此坦诚，说点真心话。那天晚上我没有守信，今晚我想说给你听，你还愿意听么？”
　　烛光中他的脸俊秀柔和，目光灼热。银箫习惯性地低下头。

　　十六岁的陆世晗愤世嫉俗，桀骜不逊。他是洛阳城出了名的浪子。他的才华之出众让人赞叹，他的行径之荒唐令人不齿。他孤僻自负，对周围所有人都避而远之。
　　他不相信任何人。跟别人相处时，他的眼睛里只有讥讽和嘲笑，俊秀的面孔冷若冰霜，没有一丝笑容。
　　他嗜酒如命，时常喝得烂醉如泥。好几次喝到吐血，差点一命呜呼。刚开始他在酒馆喝，但很快就被人认出来，接着他母亲就会带人来绑他回家。于是他跑进城中最负盛名的青楼去喝，终于摆脱了他母亲。
　　由于他长相俊美，气质冷酷，加上出手阔绰，很快他就成了全洛阳城青楼女子最喜欢的恩客。她们用尽一切手段去讨好他，膜拜他，让他得到了心理上最大的满足。他沉醉于温柔乡，胡乱度日，行尸走肉。直到他遇到柳青儿。

　　那是一个夏天的夜晚，微风轻拂，舒适怡人。天空满天星斗。
　　陆世晗偷了几锭白银，好不容易摆脱了他老娘的纠缠，匆匆忙忙往烟花巷赶。兜里沉甸甸的感觉让他很是兴奋，他完全没有觉察到有人在跟踪他。到了洛河边，一个黑衣人用剑拦住他。那是一个年轻姑娘，她冷冷道，“你是陆世晗。”她不问，意味着她知道是他，她有备而来。
　　他没兴趣理会她，从她旁边快步绕过去。那个黑衣姑娘对他的漠视很是生气，飞快拔了剑刺向他的后背。
　　他敏捷地闪开。但她不放过他，一招招凌厉的剑气扑面而来。陆世晗手里没有兵器，只得左避右闪，好不狼狈。
　　就这样他躲过了十几招，但最后一招他慢了，剑尖顶住他的喉咙。
　　陆世晗没有丝毫畏惧，他不耐烦道，“要动手就快点。不然就滚开。”
　　黑衣姑娘放下剑，“我的主子要见你。”
　　“我不认识你们。凭什么去见他？”陆世晗的语气跟她一样冷。说完他转身就走。
　　黑衣姑娘叫道，“你不想知道是谁陷害了你父亲吗？”
　　他的背影僵住了。
　　她又道，“主子说了，他可以帮你报仇。”
　　陆世晗转过身，微弱的星光下，他的眼睛闪过一抹残酷嗜血的光芒。

　　黑衣姑娘名叫柳青儿，她长得很美，美得摄人魂魄，说她倾国倾城也不为之过。她是陆世晗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
　　见过她那位主子后，陆世晗加入了他们的组织。然后，他和几位新进的少年一起，开始了残酷的训练。陆世晗是他们当中最刻苦最拼命的人，很快，他成了他们当中的佼佼者。
　　这个组织只属于黑夜，他们是一群只在夜晚行动的生物。所有人都必须誓死效忠门主，服从门主的一切命令。一旦门主下了指令，那就意味着必须要成功，否则只能自尽谢罪。他们是杀手,也是死士。
　　为了不让人知道陆世晗的行踪，主子安排了柳燕儿这颗棋子。
　　柳燕儿和柳青儿是同宗姐妹，她是“醉红楼”卖艺不卖身的清倌。
　　她身世很可怜。柳家早年家道中落，无奈举家背井离乡，饱受流离之苦。途中柳燕儿与家人失散，被人拐骗卖入青楼，吃了很多苦。
　　柳青儿找到她时，她是倚楼卖笑，人尽可夫的妓女。柳青儿要帮她赎身，但她不愿意离开。她习惯了那种日子，没办法过回普通女子的生活。于是她仍然留在青楼，只是不再做皮肉生意，偶尔弹弹琴，唱唱小曲，做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
　　青楼是人蛇混杂之地，很容易打听各种消息。所以柳燕儿成了组织里专门打探消息，同时也是负责组织内联络的人。在别人眼中，柳燕儿是陆世晗的相好，两人如胶似漆。陆世晗几乎夜夜留宿“醉红楼”。
　　事实上，每天晚上睡在房间里的，只有柳燕儿一个人。

　　陆世晗加入组织两年以后，主子果然遵守承诺，他父亲的冤案得以平反。
　　同时，他心里明白：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脱离组织，一辈子都得过着在刀口上舔血的日子。
　　他习惯了黑夜，白天的光亮会让他无所适从。所以，他依然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酒永远是他最好的朋友。
　　他颓废、堕落，自暴自弃，这让他母亲很伤心。陆夫人想尽一切办法挽救正在步入罪恶深渊的儿子。她找人帮他说了门亲事。
　　陆世晗无意成家，因为他给不了一个女人安稳的生活。万一有一天他身份暴露，那就是万劫不复。但是陆夫人不断威胁他，他迫于无奈娶了那位富家千金。然后他使了点手段，恐吓她，故意在她面前放浪形骇，喜怒无常。那个女人吓得半死，跑回娘家再不敢踏进陆府一步。
　　他第一位妻子走的前一个晚上，府里来了杀手。杀手靠近新房时被陆世晗发现了，两人交手一百多招，陆世晗渐渐占了上风，杀手只好含恨而逃。
　　当时陆世晗的心沉入谷底。因为对手的招数他非常熟悉——那是组织派来的杀手。
　　他娶第二位妻子时历史再次上演。陆世晗终于可以肯定，那些杀手一定是主子派来的。
　　主子不希望他成家。家眷对于杀手来说，是隐形的致命伤。主子要的是冷血的、杀人不眨眼的工具，这种工具下手时绝不能有半点良知或者妇人之仁。没有家眷，也就没有后顾之忧。
　　而陆夫人，是留下来牵制他的。如果没有陆夫人，主子担心他会远走高飞。一句话，主子要牢牢控制他们这些棋子，要他们生则生，要他们死则死。

　　陆世晗讲到这里就停住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痛苦、茫然的表情。但是刹那间，他又恢复冷漠的样子，脸色如常。

作者有话说

　　接了一些以前写的情节，不顺畅的地方大家指出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