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衢朝·缥缈策》景萧索

5、第四章

　　“哥哥，好久不见。”

　　两人之间尴尬的局面被林奕深一声温音打破，他阖了眼，也不看着对面被他称之为“哥哥”的人，只是璞玉似的纤细手指顺着花瓣儿的轮廓细细临摹。

　　“是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到你已经由无知的孩童变身成为……”“哥哥”顿了顿，英俊如雕刻似的眉目顿时闪现如豺狼一般狠戾的光“一个妓女，不，是妓男才对。”

　　林奕深感觉自己的身体抖了一下，但还是马上站住了脚。手掌中的花瓣被他用朱红上过的指甲狠狠掐碎。

　　“不是，我只卖艺不卖身，事实可不是你想象的那么龌龊肮脏。要不是你们当初把我卖到封淮城来，我怎么有机会被绣三娘捡到？我又怎么有机会穿的比你好不知多少的衣裳、喝着你从未喝过的美酒、听着你从未闻过的妙音？嗯？其实还应该感谢你们呢，爹，娘，还有你。有了你们当初慷慨的‘无私’，才让我有了现在富足的生活。虽然无法和世家里那些公子哥儿们比，至少比衣不果腹的你们好太多了。”

　　“当初弃你，也是情非得已。”林奕徽点了烟，仰起头，粗烂烟叶燃烧起的烟似是遮蔽了他原本足够璀璨的两只眸子，变得有些泥泞了。

　　“情非得已，好一个情非得已。如今说这些也是些无用之语，毕竟当初之事无法重新来过。如若你今日只是过来骂我堕落的话，那么实在抱歉，第一阁的那些硬汉子们可不欢迎你。”林奕深说的有些怒意，甩了袖子背过身去。似是绝然了般。

　　“哈哈哈……！这京城就是京城，呆的日子久了，家猫也能历练成野豹子。”林奕徽笑出了声，声音里悬着挪揄之色,他顿了顿，又开口：“不过……你真的认为那些所谓的硬汉子可以拦得住我”

　　大风起了，吹的娇柔软弱的病秧花儿更是脆弱的不堪一击。林奕深挑挑远山似的细长黛眉，穿过花丛，穿上缎面的鞋，径直向屋里走去。

　　“……喂！你可认识些显贵？！”

　　林奕深停住了脚，冷哼一声。“你最终还不是显露了来意，何必拐弯抹角的和我说之前那些无用的唠话？”

　　“可认识些显贵？”

　　“倒是认识些，奕深我很想知道兄长你口中的显贵是何显贵？‘显贵’也是分等次的。比如六品的虎林军左将军见到副二品左护国只有吓到尿裤子的份儿。”

　　“是何显贵无所谓，只要有我林奕徽用武之地，可报效朝廷的职位便可！”林奕徽的语调略微有些激昂起来了，提到报效朝廷这四字，他就似是暗流汹涌的水到熊熊燃烧的火的绝对性转变
　　。
　　林奕深顿了顿，方才冷寒吐露的目光就又恢复了娇柔温润的少年模样。他挥挥袖子，说了句“和我来”，便向里厢走回。

　　林奕徽并不知他弟弟这个闷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能攥紧手中的蛇珞刀，跟着他进了里厢。

　　里厢是一片极盛的淫靡景象，软柔的娇小身子瘫在粗粝的汉子的怀抱里，娇喘着，巧笑倩兮的伸出她们玉石般的小手向那些乱吼这喝醉了的蛮汉子们一杯接一杯的灌着酒。还有的便是舞姬们薄纱的衣料，其间隐约勾勒出艳丽的肉色。林奕徽皱了皱英俊的剑眉，瞥过阴沉的脸便不再看。

　　“怎么？看不惯这个？”

　　“确实看不惯，和我们乡下那个土地方不一样，妓馆也可以比县太爷的金库房还别致些。”

　　林奕深咧开小嘴笑笑，水袖盖过面，眼角也砌起些笑意，只不过不太张狂罢了。

　　走在他身后的林奕徽见前面走的弟弟不说话，他自己也不开口，只是又攥紧了手中的刀，似是在压下自己的紧张。

　　“喏”林奕深开了口，在一扇犹是幽静的竹门前停住了脚。“到了。”

　　林奕徽打量了一下这扇门，做工是极其朴素，只不过是几根青绿的竹树排列而成，但却依然给人一种恬静素雅的感觉，与楼下的靡乱样子相比，这里也算是别有一番天地的特别。想来这间房间的价位也不便宜，没有几个金锭估摸着是下不来，又能包下这间房间的人也毕竟具有些内容的。

　　单是看了看这门，他就有没来由的有种欣赏感，使他对即将见到的人更为好奇。

　　“你等着，我先帮你去通告，整理好你的衣帽的本领，里面这位可是真正的贵人。”

　　耳侧传来的声音打断他，林奕徽点点头，目光送着温吞俊逸的少年弟弟穿过回廊，走进更深一处的房间。

　　林奕深走过回廊来到自己的房间，推开门时瞥了眼靠在墙上的兄长，唇边溢出声叹息，却转瞬间消失。他反手一用力，推开竹门。

　　——但眼前的情景完全令他措手不及。

　　他看见厉成靖正压在周慎薄得身上，他粗粝的大手也放在周慎薄绯色的脸颊出细细抚摸，而周慎薄却是一副无力拒绝只能任人宰割的样子娇喘着。顿时屋内便升起一股子淫靡的气氛。

　　而两人在他推门进去的时候齐齐回了头，下面那位顿时变成只煮熟的蟹子，上面那位倒也最是冷静，只是坐起来整理下衣衫。

　　“你们……。”

　　林奕深克制不住自己的惊讶，墨玉似的眸子睁的浑圆大小。

　　“你听我解释。事情是这样……”

　　“不必。很抱歉打扰殿下与周公子的……会谈，奕深只是个卖艺之人，这种私事还是请殿下与周公子换个地点吧。毕竟在我的屋子里做的话我怕三娘不给我出钱再换一间新房间。”

　　“花魁事情真的不是想象的那个样子的……”周慎薄得声音弱弱的响起，若不是此刻这周围的气氛如此安静，定是不会听的十分精细的。

　　“周公子您不必说了，奕深只是希望你们如果有什么需要探讨的话请不要在奕深的房间，毕竟我对于这种事情的接受程度还没有达到很高的境界。如果你十分迫切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去三娘那里让她给你们换个房间，房钱我出都行。”

　　“不是……”

　　“那么，我告辞了。”

　　林奕深欠个身，玉手踏上门把准备关门，即便他蝶翼似的长睫遮住柔似水的琉璃瞳，但却依旧掩盖不住深潭水的最深处那骇人的深深厌恶。

　　“等一下。”厉成靖冰冷的声音响起，林奕深顿了一下抬起头：“殿下还有什么事情么？”

　　厉成靖站起来，一步一步向林奕深走去。他突然觉得这个表面上看起来柔弱温润的少年骨子里却也是倔强桀骜的，实在令他对他不得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他方才竭力克制自己的表现虽然偶有笨拙，倒也不失些可爱之处。

　　林奕深看着对面男子一步步走来，脚步里似是带着绵延的大山，铿锵而有力。令自己无法动弹，更是无法回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凑上前来，大手狠狠捏住自己的下巴，勾起一阵阵戳心的疼痛。

　　“……那么……你嫉妒么？”

　　低沉的嗓音刮着他的耳膜，阵阵轰隆隆的东西淹没了他。他一时间竟语塞了不少，平时口齿还算伶俐的他现在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我……”

　　厉成靖勾起一丝坏意的笑，头低下去，火热的唇覆上对方的。俗话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一吻完全的将他体内的火点燃。他不再满足只是浅柔的舔吃，而是用灵巧的舌顶开牙齿，肆意的在口中搅拌，攥取对方口中清新的香味。

　　林奕深被吻得喘不过气来，白玉似的小脸染上薄薄一层媚红，显得整个人似是妖精般的媚惑。他试着推开正在侵略他的猛兽，但这无异于以卵击石，这样做不但没有让厉成靖离开，反而更激起了他的欲|望。他的舌头便更加不安分的在口中肆意的掠夺。

　　“……不，不要……唔呃……”

　　林奕深在厉成靖的深吻下渐渐瘫软成一滩泥，在他感觉到自己快被闷死的时候对方却突然离开了他的嘴，他喘息着，漂亮的大眼里蓄满了泪。

　　“殿下你在干什么！！！”

　　厉成靖大手一挥拨开了他的衣服，朱红的长袍被扯落到地上。幽幽竹灯下的少年有着惊艳世俗的美丽，细腻的白色皮肤因激烈的动作染上奇异的瑰红，柔软的黑色长发略有些凌乱，一切的一切都汇成一幅勾人的画卷，令厉成靖不得回头。

　　“干什么？自然是要了你。奕深，你的琴声固然美，但却没有你美。”

　　他愈上前一步，但林奕深却惊恐的跑开，抓起落在地上的长袍披上。嘴角被这一番举动吓的略有些抖。他突然从袍袖里拿出一把黑漆的匕首。厉成靖的神色一沉，眼神危险的眯了起来。

　　“你要杀我？”

　　“不……我不会杀了你。你是当朝的太子，而我则是下贱的琴姬。你的命价值九州天下，而我的命只不过值太子你的两千金锭……不是刺死你，而是赐死我自己！”

　　尾音略高，隐隐颤抖。但林奕深的目光却极是坚定。他猛的用匕首刺向自己的心窝，匕首之头即将划破肌肤的时候沉默已久的周慎薄突然扑了过去，飞夺下他手里的匕首。

　　厉成靖只是站在床榻的附近，手里拿着林奕深带过来的美酒仰头灌了一大口下去。眉梢轻挑，然后大手一顿。酒壶猛的飞了出去碰到了墙上碎成了几瓣。

　　“如果花魁要自杀的话，切忌不要把你低贱的血沾到我和周公子的长袍。毕竟……我们这一件衣服都比你一夜的价钱贵。”

　　“太子……”周慎薄一愣，回神后便走到了厉成靖的身后冷冷的注视被言语刺中要害的林奕深。

　　“周公子，我们走。”

　　厉成靖扯住周慎薄锦云色的衣袖转身离开了房间。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林奕深一个人望着丢在他面前的匕首发呆。

　　一出门，厉成靖就放开牵住周慎薄得手。他的脚步略停，似是在听房间里的动静。但里面却是一片的寂静，听不出个所以然。他叹息一声转出了长廊。

　　林奕徽靠在长廊口处的墙上等着弟弟的消息，走廊里的脚步声令他以为是要等的人。马上的回过头，却发现是两名衣着华贵的公子。他的目光与其中的一个的碰上。

　　那是两位英雄的第一次见面，两只必争的猛虎第一次碰会。多年后的林奕徽把刀夹在厉成靖脖子上的时候，时间依旧把他们带回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阵雨绵绵，笙歌艳舞的娟灵巷却是两位震撼整个历史的英雄命运交织的地方。多年后的理由也只有一个，时间作为引线，悄悄在上空画出三字之名。

　　“林，奕，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