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幕之宾》茶末苦

22、年少钟情

　　外面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敲打在玻璃窗上，疏密不齐的声音像是人烦恼的内心，无法从中找到任何韵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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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陆白到学校之后，很意外的一整天都没有看见罗玡的影子。他以为罗玡又跑到哪里混去了，就没有在意。
　　第一次期中考试后，学校让每个班级开家长会。陆白成绩很稳，排在班级第三。这天放学的时候一路上净听着和他同路的郑文凯哀嚎。
　　“陆白，怎么办啊，我爸一定得打断我的腿！”郑文凯抱着陆白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嚎着。
　　陆白头疼地看着他：“平时不好好学习，事到临头你别说抱我的腿，就是抱佛腿也不管用。”
　　郑文凯眼泪汪汪的向他投去求救的目光：“陆白，你是我兄弟，你可不能抛下我不管啊！”
　　“那你要我怎么管你？”学校门口正往外涌着许多学生，陆白受不了郑文凯半挂在自己身上的样子，“你好好站着，让人看着像什么样子。”
　　郑文凯赶紧站好，掬着笑脸说：“陆白，你看能不能把你的爸妈借我一下......”
　　“不可能，你别想了。”陆白不等他话说全就立即否决。
　　“为什么？”郑文凯大叫。
　　陆白不为所动：“我爸妈是我爸妈，绝对不会当你的爸妈。”
　　郑文凯还不死心：“我只是让叔叔阿姨帮个忙，也就在教室待一个小时而已。”
　　陆白还是那句话：“不行。”
　　“陆白，难道你就忍心眼睁睁看着我去死吗？”郑文凯无比悲愤。
　　“我会闭上眼的。”陆白很淡然。
　　郑文凯以手抚膺作出绝望的样子：“天要亡我啊！！！”
　　“还回去不回去了？”陆白催促。
　　“冷血的陆白。”郑文凯愤愤。
　　两个人骑上自行车刚走出不远，就看见前面一个熟悉的高个子身影。
　　“那不是罗哥吗？罗哥！”郑文凯前一秒还哭丧着脸，这一刻变脸比翻书还快，立马扬起笑脸冲着前面大声喊道。
　　罗玡跨坐在他那辆扎眼的山地车上，单腿撑地显得他腿特别长。他停靠在路边，正在路灯下边，黄色刺眼的灯光洒下来，其中漂浮着的黄白色微粒将他整个人照得很亮。
　　陆白也看见了，但他从不会跟郑文凯那样高声大嚷，只是同他一起骑过去。
　　罗玡远远看见陆白过来，脸上有种很微妙的神情滑过，只是在陆白停在他面前时又隐退不见。
　　“你在等人？”陆白问。
　　“嗯，你们这是回家？”罗玡道。
　　陆白点头，郑文凯是个不甘寂寞的：“罗哥，你们今天有啥活动没，带上我吧。”
　　罗玡正要说话，陆白杵了一下郑文凯：“你还是过几天再玩吧，别忘了还得跟叔叔阿姨说开家长会的事儿呢。”
　　“你们要开家长会？”罗玡皱起眉，“破学校闲的没事干整天瞎折腾。”
　　郑文凯深以为然。
　　“那我们俩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家。”陆白招呼一下郑文凯，两个人一道走了。
　　罗玡望了一眼两人的背影，手顺势从口袋中摸出一根有些折了的烟叼在嘴里，熟练地点火。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条总跟在他身后沉默漂亮的小尾巴成了一个独立的人，他不需要他给予庇护，也不需要他走三步路一回头伸手去拉他......
　　隔天开家长会，桌子椅子都紧紧摆成几条竖排。学生坐在前面，家长坐在后面。老师站在讲台上，煞有介事把学生早就知道的考试成绩重新念一遍，并且学生还要上前领取自己的试卷。前面的学生自然很乐意配合老师，家长在后面小声议论着，间或突出一两声笑声。到了后面，学生成绩越来越低，后面的家长也就跟着安静下来。
　　等试卷全部发完之后，老师就开始对此次考试的个别学生进行点评。家长们和自己的孩子一样，都想学生似的老实听着老师的话。
　　散会之后，学生们去找各自的家长，把他们送出教室。陆白找到自己妈妈，陆妈叮嘱了几句就要回家。陆白跟着走到教室外面，一眼看见了郑文凯和他爸。郑文凯这次考了个倒数，他爸爸一脸愠恼，正低声训斥着什么。郑文凯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但他的脸上也并不全是懊悔和害怕，还有一点不服气的模样。
　　郑文凯认命地听着自己老爸教训了半天，等老爸离开才敢动一下。他刚转过身就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自己身后的陆白对上眼了。
　　“嘿嘿，惨了，我爸说回家有满清十大酷刑等着我呢。”郑文凯自嘲地乐道。
　　“你爸是恨铁不成钢，你把学抽烟打游戏的一半精力用在学习上就不至于这么谈学习色变了。”陆白道。
　　郑文凯听后直呲牙花子：“陆白，你说话怎么跟我妈似的，一个字儿不带差的！”
　　陆白踹他一脚：“你就贫吧，考不上高中看你怎么办。”
　　“能玩一天是一天，我没你那好脑子天生不是读书的料。”郑文凯倒是心宽。
　　“我是把你玩的时间用在背书上了好吧？”陆白看了眼教室，“走了，摆桌子去。”
　　这次考试的风浪至此算是告一段落。

　　期中考试之后是双休日，陆白星期五的时候晚上放学回家，在楼下门口碰到了罗玡。准确的说是罗玡一直在等着他。
　　“叔叔阿姨不在家？来我家吗？”陆白抬头看了眼罗玡黑漆漆的家，问。
　　罗玡摇摇头：“我就是来问问你，明天要不要跟我出去玩？”
　　“玩什么？”陆白有些警觉，“又是一大帮子人？”
　　“人多才好玩嘛！我们去打台球，赌球的，一局300。”罗玡神秘兮兮凑过去，“人家是看在我的面儿上才同意带个小孩去。”
　　陆白撇过头：“谁是小孩？”
　　“你呀！怎么样，你去了不会打就在一边看着，想玩呢就用我的钱跟他们打行不行？”罗玡刮了下陆白的鼻子，笑得像条引诱人的大尾巴狼。
　　陆白还在犹豫：“那......薛珞回去吗？”
　　“那必须的呀，你还膈叽着呐？”罗玡低声问。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看着我费劲，我看他也不是多欢喜。”陆白一想到薛珞那张阴阳怪气的脸就不爽，他一向性子平和，要不是别人太过分他不会这么计较。
　　“行啦啊，哪那么多事儿啊！人家没准早忘了，就你小心眼，人家逗几句就生气。”罗玡本也只是开玩笑，谁知他这句话音刚落，陆白登时撂下脸来。
　　“没错，我就是小心眼，谁对我丁点不好我就受不了，所以你罗少爷没必要带我这个小心眼的人出去，省的给你丢人。”陆白气他因为薛珞说自己，转身就要走。
　　罗玡见状赶忙拉住他：“别别，我不就这么一说吗，你看你又生气了。我错了还不成吗，薛珞那小子要是再跟你没正经，我揍扁他！”
　　陆白甩不开他，听听他这么说也觉得自己没必要这样计较，就说：“本来我也没打算跟他做仇人，井水不犯河水最好。明天你什么时候去叫着我好了。”
　　罗玡欢喜的笑：“这才乖嘛小白，来让哥哥看看，上次给你咬坏了没？”说着就要去掀他的领口。
　　陆白打开他的手：“已经打了狂犬疫苗，没事了。”
　　罗玡佯怒：“臭小子怎么说话呢，再给你咬块手表啊！”然后作势扑上去要开口咬。
　　陆白怕痒，边躲边笑：“别闹了，我要回家去了。”
　　“赶紧去吧，要不阿姨又该担心了。”罗玡逗一阵放开他。
　　“你也别总夜不归宿，叔叔阿姨也担心的。”陆白跑进楼，又扭头说一句。
　　罗玡朝他摆摆手：“行了，回去吧。”
　　楼里面传来阵阵远去的上楼声，罗玡靠在墙边低头嗅着自己那只手，他才十几岁，身上已经长期缭绕着烟味，并且被陆白嫌弃很多次了。这只手刚才抓过陆白的手腕，似乎就沾染上了少年特有的那股子清爽味道。他还记得上次在陆家洗澡，看见架子上摆着的瓶瓶罐罐里，有一瓶薄荷味道的沐浴露。陆白每次洗完澡，身上的薄荷味就特别明显，感觉整个人都变得凉凉的。抱在怀里感觉非常舒服，要不他怎么总想咬上一口尝尝味道呢，因为那种气息对他来讲实在太有诱惑力了。
　　翌日吃过午饭，罗玡上门来找。陆爸陆妈都不在家，陆白给妈妈打个电话才跟着罗玡出去。
　　走到楼下，陆白以为是两个人骑自行车出去，却看见罗玡朝门口停放的一辆机车走去。
　　“你从哪里弄来的？”陆白看他毫不费力地把车推过来，问道。
　　“同学借的，我也想买一辆，不过我爸不同意，说至少要等到上高中。”罗玡长腿一迈，扬扬下巴，“坐后边来。”
　　陆白坐上去，拽住罗玡的衣服：“你可要慢点，别把我摔下去。”
　　“怎么可能，你搂着我。”罗玡不等他动就拽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我开车很快，你可要搂紧了。”
　　“不说让你慢点吗？”陆白下巴抵在罗玡的脊背上，硬硬的很难受。
　　罗玡不理他，发动了机车像离弦的箭一样窜了出去。
　　一路上陆白被风冲得睁不开眼睛，干涩涩的疼着。他受不住便将头低下来，有点后悔刚才没问罗玡要安全帽。
　　罗玡在一家看上去挺破旧的小饭店门前停下车，朝门口站着的小青年打了声招呼，看得出来他们是熟人。
　　“不是去打球吗？”陆白跟在罗玡身边，走进去看见里边都是吃饭的民工，不禁问道。
　　“跟着我走就是了。”罗玡不再多说，带着陆白走到后堂一个角落中的矮门前，打开门走进去。
　　陆白这才看出矮门中是个向下延伸的楼梯，两个人走下去之后出现一个大平米的地下室，里面灯光杂乱乌烟瘴气。陆白被这逼仄的气味刺激得咳嗽了好一阵才渐渐适应过来，就见迎面走来几个社会上的小青年和罗玡打招呼。
　　“我带我弟弟来的，他没玩过，你们给他找个座位坐着。”罗玡揽过陆白的肩膀，对这帮人说。
　　一个短头发的女生过来：“罗少应该提前跟我说一声啊，我好给弟弟买点零食。”
　　“就这儿这么大烟味，谁还能吃进东西去。”罗玡转而对陆白说，“这个叫姐。”
　　陆白乖乖应一声：“姐姐。”他还是小时候那样很内敛的模样，跟陌生人说话吐字清晰声音却不大，瓷白的脸上还有点红。
　　“一看就是乖小孩啊，坐那边吧，有排风口，味道不会太大。”女孩脸上展开欢喜的笑，“我带你过去。”
　　“呦，男人婆也会温柔了啊。”
　　“你懂个屁，人家那叫母性光辉！”
　　女孩身边那一帮小青年顿时起哄。
　　女孩回头瞪了他们一眼，径自带着陆白到那个空气质量最好的地方坐下。
　　陆白环视一周，发现这个地下室明显是就无照营业的台球厅。几张很陈旧的台球桌很不规则的摆放着，很多人围在各自的球桌边上赌球，桌脚压着一沓沓的钱。除了从不间断的说笑声之外就是台球之间撞击的声音。
　　罗玡虽然还是学生和他们社会上的人不一样，但他显然在这里地位很高，那些人一见了他基本上就围着他转。薛珞自然是也来了，比他们来得要早，这个时候走到罗玡身边勾住他的脖子笑着说了句什么，罗玡回了他一记拳头，两个人有说有笑，还有那个叫李汀的女生。
　　他们说了一会儿，然后就操杆打球。罗玡先从兜里掏出钱来，又指着薛珞和李汀跟管事的人说了句什么。陆白远远看着，觉得罗玡应该是替他们俩把钱一块押在里面了。
　　开始打球后地下室里倒安静下来，每个人或坐或站都屏住呼吸似的全神贯注看着。薛珞是第一个，他和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的小青年比。薛珞身体四肢都很修长，人也长得很俊雅，拿起球杆俯下身打球时，姿势很帅很养眼。但两轮下来之后，连陆白这个台球门外汉也看出薛珞的球技并不好。三局两败，薛珞输了。
　　薛珞有些懊恼，一边的罗玡则马上走上来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几句，然后从自己的钱中抽出三张来给那个胜出的人。
　　下一局是李汀，相对于薛珞外形华丽实力不足的台球技巧，她则是个不多见的稳扎稳打的类型。李汀扎着马尾辫，扣着鸭舌帽，显得十分英气。她有一双很亮的眼睛，认真盯着球的时候更加漂亮。对方也是个女生，但打扮就过于社会化了，而且在第一局输给李汀之后，她开始着急了，大概以前也是经常赢的。三局下来李汀胜得没有悬念，她在一片口哨声中站直身体接过钱，笑着舒了一口气对罗玡和薛珞说了句什么。
　　陆白无法听见他们说的是什么，看了这么久无端感到有些孤独。即使同样在一样的地方，在一样的房间里，他坐在这里是个局外人，只能看着另一边的热闹。从小就是这样，罗玡是太阳，让无数星球围绕着他旋转。他是其中一颗，也是最远的一颗。他静静旋转的时候，看着那些在距离罗玡十分接近的轨道上运转的星球，觉得自己太渺小太孤独了。但他又无法改变自己的轨道靠近那个源源不断散发热量和光芒的罗玡，只能羡慕而无助地看着。
　　呼哨声忽然大起来，陆白集中注意力，最后一局是罗玡，他显然是起压轴的作用，所有的人都掏出钱来赌谁会赢。罗玡闲闲地坐在台球桌上，两手扣着球杆看着那些人下赌注。等开始比的时候，他转了下肩膀就开始上。
　　罗玡打台球和他人一样，强势随性。他舒展着自己的肢体，球杆只是他的装饰品，他整个人在一方球台上开辟着自己的疆土，如同一个傲视天下的王者......只不过，出现失误的时候，他也会露出孩子一样的懊恼神色，转头跟同伴吐吐舌头，天真得厉害。
　　三局下来，罗玡险胜了两局。那些输家的钱连同他自己的都进了他的口袋。他丢下球杆，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陆白也为他感到开心，脸上挂上笑。罗玡本来正和那些人说笑，不知为何突然转过头来看他，两个人的目光十分有默契地接触到了一起。陆白心一跳，就率先调转了目光。而罗玡却拨开身边的人走了过来。
　　“怎么过来了？不继续？”陆白想站起来，倒是先被罗玡长臂一展拽了起来。
　　罗玡笑得格外灿烂，露出一口大白牙：“我打得怎么样？”
　　陆白点头：“虽然我不会，但能看出来你赢了。”
　　“那必须的！”罗玡扬起下巴。
　　“少来！你这没准儿的发挥从来都是看运气。”李汀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拆台，身边还有薛珞。
　　“姐姐。”陆白叫了一声。
　　“在这一个人坐着挺枯燥的吧？你哥今天赢了钱，叫他请你吃好吃的！”李汀笑着说。
　　边上薛珞没有说话，他不跟陆白阴阳怪气了，改为像陌生人似的冷漠地一点头。陆白回应一下，也不跟他说话。
　　“怎么招，赢了钱就想跑也忒不够意思吧罗少！”后边一个粗噶的声音喊起来，是那个管事的胖高个男人，“不得请大伙一块吃顿饭？”
　　罗玡心情极好：“走走，海鲜大排挡！”
　　一屋子人哄然欢叫起来。
　　陆白就站在罗玡身边，他蓦然觉得，其实这样默默跟在罗玡身边也不错。太阳不会因为一个星球很小而不分给他阳光，反而在这个星球上，阳光会因为土地面积小而能得到更多说不定......

作者有话说

　　打滚求评啊嗷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