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幕之宾》茶末苦

14、金色的线

　　似乎，他们俩个的关系就这样被冻住了，即使有解冻的希望，也回不到以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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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以后，陆白和罗玡就像陌生人一样没有丝毫来往，甚至面对面走过来连个点头致意都没有。
　　两家的大人一如既往的交往亲密，但两个孩子算是没来往了。
　　而两个人对对方的消息都来源于传闻。
　　——陆白人长得好，成绩也好，脾气也挺好，三好学生非他莫属。他是个在同学老师赞扬声中长大的孩子。
　　——罗玡高大强悍，成绩还行，脾气超级烂，经常惹是生非，是个让老师格外头疼的问题学生。
　　时间过得不紧不慢，两个孩子悄悄成长。只不过以前交错在一起的成长路程在这一段时间里却分开了，几乎没什么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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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这几天一直没看见他，他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全年级的大课间时间，罗玡带着一帮子男生跟地头蛇似的盘踞在操场一角。罗玡的眼睛不着痕迹地在操场上掠了一圈，没看见陆白，便装作不经意问身边的郑文凯。
　　“他不是学习委员吗，这几天语文考试的卷子老师让他帮着判分呢。”郑文凯小心的如实回答。跟着罗玡的人都知道他和陆白闹掰了，所有人都自动回避关于陆白的一切话题。
　　罗玡低头从裤兜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点火叼上——他刚升入六年级，已经学会像电影里的那些□□抽烟装狠。
　　郑文凯见罗玡没说话，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没听，犹豫一下他又很嘴贱地来了句：“我们年级好像有挺多女的喜欢陆白呢。”
　　“好像？”罗玡抬起头，目光里有一丝意味不明的警觉。
　　“反正陆白他一直都特受欢迎。”随着年龄的增长，陆白“小公主”的称号已经被大家同样自觉地埋在过去的时光里。但陆白的确是那种很得人喜欢的孩子，一直像个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公主，郑文凯的语气中不无小小嫉妒，“尤其是阮雯嘉那丫头，因为到现在总是和陆白分到一个班，俩人好得都不分你我了。”
　　“你羡慕？那就去跟那个女的好。”罗玡一语中的。
　　郑文凯吓了一跳，然后半是跃跃欲试半是害怕地说：“那个女的跟母老虎似的，就给陆白一个人好脸。”
　　“没准你一说喜欢她她就也对你好了呢。”罗玡难得地怂恿别人。
　　郑文凯更难得的红了脸。
　　“罗玡，那个不是陆白？”一个男生忽然开口，指着操场旁边的林荫路。
　　罗玡顺势望过去，只见陆白跟一个女生往图书馆的方向走过去。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着，特别和谐。陆白这一年多个子长了些，模样愈发招人疼，那女生也长得挺漂亮，两人站一块跟金童玉女似的。
　　罗玡的脸色在一瞬间就沉下来了，眼神冷得可怕。他觉得这个画面很碍眼，无端让他心里不爽。
　　“罗玡，老师来了，把烟掐了！”一个男生提醒，转而对上罗玡的脸，顿时吓了一跳，“喂，你怎么了？”
　　“没什么。”罗玡吐掉烟拿脚捻灭，力气大得好像他跟那根烟有仇。
　　“呦，那不是五年一班的乔娜吗，怎么跟陆白走在一块啊？”有一个人眼尖的认出和陆白一起走的女生，惊呼起来。
　　“乔娜？”罗玡不解。
　　“老大，别跟我说你不知道！”男生表情夸张，好像看外星人似的，“乔娜就是咱们城南实小的校花，好多人喜欢她呢！陆白不是四年级吗，怎么跟她认识的？”
　　男生只顾碎碎念，没有发现罗玡的脸色更加不好看。

　　过不了多久，罗玡把乔娜追到手的八卦消息在城南实小不胫而走。
　　陆白最初是从阮雯嘉那个很能说的女生口中得知的。
　　“罗玡每天都送乔娜回家，真帅！”阮雯嘉星星眼状说道。
　　“乔娜答应了？”陆白有点诧异。
　　阮雯嘉点头：“罗玡长得那么帅，打架还那么厉害，乔娜当然答应了。”
　　陆白淡漠而不屑：“打架厉害很好吗？我们都还是小学生，谈恋爱根本不靠谱。”
　　“你说话怎么跟老师似的？”阮雯嘉不以为然，“别人都特别羡慕他们俩……郑文凯！你偷听什么！”
　　女生吊高嗓子一声叫喊让边上做潜伏工作的郑文凯无处可逃，只能一脸尴尬的面对陆白和这只母老虎。
　　“我哪有偷听？”郑文凯嘴硬，“这儿又不是你们家，别人不能待啊？”
　　阮雯嘉讥笑他：“地方那么大你偏偏往这儿待，你再靠近点就给贴到陆白脸上了，还说没偷听？”
　　郑文凯老着脸挣扎：“反正我没偷听。”
　　陆白对郑文凯还算客气：“郑文凯，你找我有事儿？”
　　“没呀，我就是在这儿待着呢。”郑文凯眼珠子乱转，明显在说谎。
　　不过陆白并不打算追问，转身就走了。
　　“你个死肥猪！”阮雯嘉厌烦地丢给郑文凯一双白眼，追着陆白走了。
　　郑文凯贼眉鼠眼瞄着俩人走远了，拔腿就往五楼跑——找着罗玡就十分狗腿地凑上去。
　　“罗玡哥，我刚才听见陆白跟阮雯嘉说你的事情来着？”
　　罗玡嘴里叼着根铅笔，闻言对他抬抬下巴：“继续说。”
　　“陆白好像有点生气。”郑文凯十分狡猾地选择模糊的说辞。
　　罗玡不自觉就心情大好的浮起笑容：“真的？”
　　“真的真的，我还听见陆白说你跟乔娜的事情不靠谱呢。”郑文凯立功心切，忙添油加醋地把自己听到的说了一遍。
　　罗玡越听越开心，一巴掌拍到郑文凯头上：“行了，我知道了。”
　　当天傍晚放学的时候，陆白被阮雯嘉拽住了。
　　“快看！罗玡跟乔娜走在一块儿，他们胆子真大！”阮雯嘉兴奋地说。
　　陆白对此毫无兴趣：“哦。”
　　“你怎么不看？”阮雯嘉看得目不转睛，对陆白的冷漠态度很不解。
　　“有什么好看的？”陆白莫名其妙的反问。
　　“你真讨厌~”阮雯嘉娇声嗔了一句。
　　两人身后不远的地方，和乔娜走在一块的罗玡望着欢闹不停的陆白和阮雯嘉，心中很是不悦。而且自己此时做得这么出格，早引得其他学生对他行注目礼了，唯独陆白跟不知道这回事儿似的连看也不看一眼。
　　没过几天，学生之间又传出罗玡把乔娜甩了的新闻，这比之前两个人在一块儿的消息更让人震惊。
　　“乔娜这两天都肿着眼睛来学校呢。”阮雯嘉一边吃虾条一边发表评论。
　　陆白仍然一副淡漠的表情：“哦。”——罗玡不是个能对女孩子心软客气的人，他早就知道。
　　“罗玡真是太薄清了！”深受琼瑶阿姨影响的小女孩马上吐出一句自以为很精辟的话，“乔娜长那么好看，他还不要，这才好了几天呀！”
　　陆白把自己的作业本从阮雯嘉胳膊肘底下抽出来：“别把你嘴里的渣喷到我本子上。”
　　“哎呀，擦擦就没了。喏，给你吃。”阮雯嘉把正往自己嘴里送的虾条送到陆白面前，“我知道你爱吃辣味的。”
　　陆白和阮雯嘉可以算得上死党了，也就不在意张嘴接下来。
　　不远处见此情景的郑文凯脸都扭曲了，他想也不想冲上来：“喂喂，吃好东西不分朋友点不够意思啊。”
　　阮雯嘉护住虾条，不客气地瞪他：“去去，没有你的份儿！”
　　郑文凯已经在阮雯嘉长期的冷嘲热讽中磨练出了无比强悍的心灵和脸皮，闻言丝毫不退缩，干脆伸手自己拿：“诶，你这话说得多见外。”
　　阮雯嘉眼看着郑文凯的手无比灵巧迅捷地夹住了几根虾条大胜而归，厌恶地皱眉：“你脸皮还能再厚点吗？”
　　郑文凯笑得贼贱：“那你还得多骂点。”
　　“你脑子没病吧？”阮雯嘉看他如同看一个白痴。
　　陆白看着郑文凯在阮雯嘉面前整个一个软脚虾的样子，挨了骂反而比谁都高兴，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对阮雯嘉有意思了。虽然有点小诧异，不知道郑文凯怎么会喜欢上阮雯嘉这个一直看不惯他的女生。
　　“你看看自己那个样儿，怎么不跟陆白学学？”阮雯嘉发现郑文凯越骂越来劲，颇有跟自己耗下去的迹象，干脆用很轻蔑的语气说道。
　　“陆白是公主，我可比不上。”郑文凯脱口而出。
　　阮雯嘉登时瞪大眼睛：“公主？！”
　　郑文凯有意炫耀：“嘿嘿，你不知道吧，陆白在我们小区可是有名的小公主，从前罗……”
　　“郑文凯，你话怎么这么多？”陆白冷冷打断他的话。
　　郑文凯自知失言，立即噤声。
　　阮雯嘉不解地看着两人，见陆白神色冷漠，也不好追问。
　　对于陆白，罗玡是个绝不能提起的禁忌。
　　那时候陆白还不知道，他们两个很快就能因为一件事的发生而重新有了交集。

　　星期五的时候陆白按惯例帮老师整理完试卷和作业，等他离开时，学校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校门口开小卖铺的女人没什么生意，就在外头坐着板凳和某位客人闲聊。她的嗓门很大，说的话就钻入毫无防备的陆白耳中。
　　“现在的孩子呀，都不好管！女孩还好，不会让家长太操心，可这男孩就得费老劲！整天给大人惹是生非，真是不省心。”
　　“是啊，小小年纪就不学好，跟一帮小流氓混在一起，没个学生样。这还是小学呢，等以后长大了还了得！”
　　“嗨，你是不知道，那个叫罗玡的可是个远近闻名的二世祖了！除了给他爸妈打架惹事就没别的可干！这回好了，跟那些地痞流氓打起来了，他那个爸还不得让他气死？”
　　“唉，孩子这么坏，还不都是家长惯得？”
　　“没错，他爸妈有事儿，就不在乎他在外头惹祸……”
　　陆白无暇多想，走上去问：“阿姨，您说的那个罗玡跟那帮人去哪儿了啊？”
　　女人看陆白样貌隽秀态度客气，心生好感，便说：“我就看那小子往窄胡同去了。”
　　“谢谢阿姨。”陆白道了谢，转脚就往窄胡同飞步走去。
　　女人口中说的小流氓们陆白也有所耳闻，那群早就不上学的男孩们经常无所事事的在附近逛荡，很多打架事件都是和他们有关的。尽管罗玡常常惹事儿，但要是跟这帮人打起来，明摆着会吃亏无疑。
　　陆白心里祈祷但愿罗玡别被打伤哪里，脚步走得愈发快。
　　等他终于赶到窄胡同前，暮色四合之下四周很安静，根本没有打架的动静。陆白不禁怀疑那个阿姨把地方记错了……
　　“喂。”
　　突兀的一声吓了陆白一跳，他猛地回身，看见了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罗玡。

　　“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鲁莽，真要是被打坏了哪里严重了你爸妈得担心成什么样儿啊？”
　　陆家，陆妈一边给罗玡上药一边数落道。
　　沾着药水的棉签贴到伤口，疼得罗玡呲牙咧嘴：“诶诶，好阿姨你可千万别跟我爸妈说！这两天我就在您家里躲躲吧，要是让我爸知道了非打断我的腿！”
　　“知道了，但是以后千万别打架了！”陆妈叹气，“你都这么大了，不应该让爸妈这么担心。”
　　“唔，好。”罗玡十分滑头地答应，没几分诚意。
　　“你跟陆白有好长时间没在一块了吧，现在正好能再联络下感情。”陆妈不知道两个孩子的过节，自然而然说道。
　　陆白喝着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鲜榨汁，听了妈妈的话也没说什么，只是脸色有些不悦。
　　罗玡点头：“好，谢谢阿姨。”
　　到了晚上，罗玡洗完澡摸着黑进了陆白的房间。他夜视力很好，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见陆白乖乖躺在床一边。罗玡掀起被子躺到床上，忽然对着陆白耳边哈气。
　　“陆白，你还没睡吧？”
　　男孩子刚刷完牙齿，口腔里清凉的薄荷味道洒到脸上，让陆白避无可避。
　　“马上就要睡着了。”陆白不冷不热地说。
　　“先别睡呢，咱们说说话呗。”罗玡几乎要贴到陆白脸上，话音里带着贼兮兮的笑意。
　　“我困了。”陆白说着要把被子蒙到头上。
　　罗玡眼疾手快拽住陆白的被角，接着温温柔柔又带点坏心眼儿地亲上陆白的脸颊。
　　“好陆白，别生我气了吧。当初是我不对，我就是混蛋，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我跟你道歉好不好，我打你脸了吧，还把你胳膊弄疼了吧？”罗玡的手伸到陆白被子里，很无赖地搂上去，“来，让哥哥亲亲~”
　　陆白怕痒，罗玡一碰着他胳膊他就条件反射地瑟缩起来。对方的话让他纠结在心里许久的疙瘩慢慢消失，只剩一点被伤及自尊的愤怒。
　　“你少来！要不是你被打成这副惨相，我才懒得理你！”
　　罗玡一边尽情享受嘴巴下面小孩细嫩的皮肤一边笑道：“所以我特别感谢把我打成这样的那群流氓，要不是他们，你肯定还不肯搭理我呢！”
　　陆白嘴角勾起来，抬手去推罗玡：“少废话，赶紧睡觉！”
　　“我不，你说你不生气了！”罗玡得寸进尺，开始挠陆白的痒痒。
　　陆白很快缴械投降，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知道了知道了……我不生气了。”
　　罗玡心满意足地停下动作：“这才乖啊，再让哥哥亲一口~”
　　陆白在被子里踹了罗玡一脚：“别闹了！”
　　“诶，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跟他们打架？”罗玡不依不饶。继两个人冷战竟然已经过去了一年的时间，终于可以和解，罗玡的心里比谁都高兴。
　　“你打的架那么多，我还一件件问过来啊？”陆白轻嗤一声。
　　“这次不一样……我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还跟我来这一手。”罗玡自顾自说，“不过就是名义上跟她谈两天而已，我可是连她的手都没碰过，她还跟受多大屈辱似的找人来揍我！”
　　陆白一愣：“你说乔娜？”
　　“那帮混混里有个人一直追乔娜，认她当妹妹，乔娜在我提分手后就跟那个人说了，于是那人就带着自己一帮弟兄杀过来了。”罗玡说着，骤然发出一阵森冷嚣然地笑声，“既然她玩阴的，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陆白在黑暗中翻个大大的白眼：“你伤了乔娜的心，她找人揍你一顿出气合情合理。”
　　“喂喂，哪有你这样胳膊肘向外拐的。”罗玡掐了下他的脸，“反正我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别管了。”
　　“谁管你？”陆白翻过身背对罗玡，“我真的困了，睡觉吧。”
　　罗玡依言不再说话，紧贴着陆白躺好。
　　这一夜，两个人都睡得极好。
　　多年后陆白经常从记忆深处翻阅这些美好的旧时光，无比艳羡那个时候的自己，和罗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