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幕之宾》茶末苦

10、罗陆两家

　　他又有了那种感觉，想把陆白抱进怀里捧着，捏他包壳鸡蛋一样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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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罗玡也并非天天来找陆白玩儿，他比陆白年长两岁，四岁时就被爸妈放幼儿园小班去了。又马上以他的勇猛，“不负众望”的在20人的小团体中称王称霸。
　　班上男女生对半，罗玡领着身后的一帮跟班东窜西窜时发现了一个长得很白的女孩儿，粉嫩的嘴唇微微嘟着，平时都穿着浅蓝淡粉蕾丝花边的小裙装被父母送过来。他心里喜欢得紧，有事没事就凑过去摸人家脸蛋，揪人家辫子，一如后来他欺负陆白那般。不过小女孩显然没有陆白的刚志，每次都被罗玡欺负得哭哭啼啼不止，后来离老远见到罗玡就条件反射扁嘴欲哭。这种情况幼儿园的阿姨们看在眼里，忌于罗玡父母也不敢太管，只能委婉的劝阻。
　　至于陆家，也不知陆爸陆妈怎么想的，没让陆白接受任何学前教育。上小学前，陆白都是待在家里一个人玩儿。他喜欢安静，一个人在家从不吵闹，连环画、拼图和少儿歌曲的光盘，陪他度过一个个独处的时光，当然还有半路杀出的罗玡。

　　这一天罗玡从幼儿园回到家，刚拐进自己家那栋单元楼就看见三个小子围着陆白。陆白那么个豆丁个儿，干干净净的却被仨泥猴儿包围住，可不显得楚楚可怜。
　　“喂，你们干什么呢？”罗玡叫道。
　　“是老大！”一个男孩叫了一声，三个人立刻从陆白身边散开来到罗玡跟前。
　　“老大，我们跟小公主打招呼呢。”一个男孩儿两只眼睛滴溜转个不停，“你不是说让我们照顾着点他吗？”
　　男孩儿的话不假，罗玡深知自己曾带领这帮唯恐天下不乱的猴子将以小区为中心方圆十里内的小女孩或胆子小的男孩欺负了个遍，他怕自己不在的时候陆白也会被欺负，所以特意交代过。
　　罗玡看看陆白并没有受欺负的迹象，才相信了男孩的话。不过他还是有点小介意：“你们以后别围着他，他胆儿小。”
　　三个男孩领命后各回各家了。
　　“你怎么站楼底下？”罗玡搓搓鼻子，天气转凉，他整天疯跑出很多汗，汗落下被风一吹就有点着凉，黄鼻涕不受控制地想钻出来。
　　陆白的目光在罗玡鼻子下若隐若现的鼻涕上顿了一下，说：“今天你爸妈不在家，我妈说让你来我们家住。”
　　罗玡一听喜不自胜：“真的？”
　　陆白点点头：“我妈让我下楼等着你，带你来我们家。”
　　“好，那我们上去吧。”罗玡走到楼梯口，伸手对陆白说，“我拉着你手。”
　　陆白手背在身后：“不用。”
　　“那你慢点。”罗玡知道自己手不干净，也就不再强求。陆白是多干净的人啊，他这一摸还不给人家留点纪念品？他还记着第一次就把陆白欺负得快哭出来，从那以后他明显收敛了很多。
　　两个孩子到了家，饭桌上刚摆好菜。陆白不用说就去卫生间洗手，罗玡“入乡随俗”跟着也去洗手。
　　吃饭的时候，陆妈问道：“罗玡，这饭菜好不好吃啊？”
　　罗玡正扒着饭，闻言赶紧咽干净嘴里的饭菜：“好吃！比我妈做的还好吃！”
　　“真的？那以后常来阿姨家，阿姨再给你做。”陆妈笑着说。
　　“谢谢阿姨，不过我不能总麻烦阿姨。”罗玡一本正经地说。
　　“阿姨天天都要做饭，你来只是多一双筷子的事，不麻烦。”陆妈听这孩子说话非常懂事，十分高兴。
　　陆白抬起头：“还多一个碗呢。”
　　陆妈给他添筷子菜：“爸爸偶尔出去吃，那就根本不多什么了。”
　　罗玡低头吃饭，不说话了。
　　陆妈嗔怪地看了眼陆白，陆白也不说话了。
　　晚上临睡前，陆妈叫住罗玡：“罗玡，阿姨看你好像感冒了，要不吃点药吧？”
　　罗玡看到陆妈手里拿着的药，遂点点头走过来：“行。”
　　“天气凉了，回家让你妈妈给你多穿点衣服吧。”陆妈给罗玡端来水，说道，“你妈妈工作是不是特别忙？”
　　“嗯，她经常不回家，比我爸还忙。”罗玡特别不喜欢没有糖衣包裹的苦药片，吃下后呲牙咧嘴。
　　“那以前你爸妈不在家你怎么办？”陆妈母性荷尔蒙开始分泌过剩，又问道。
　　“跟幼儿园的园长说一声，让我睡在那儿。”罗玡回答说。
　　陆妈惊讶不已，同时心疼起来：“那你不害怕？”
　　罗玡摇摇头：“我就第一天害怕来着。”
　　“没事，以后只要你爸妈不回来你就来我们家住。阿姨这儿有地方，你也可以跟陆白一起睡。阿姨给你单独拿出了一条被子，省的陆白睡觉不老实跟你抢被。”陆妈温和地说，“快去睡觉吧，明天阿姨送你去幼儿园。”
　　罗玡答应一声，欢欢喜喜跑到陆白的房间里。陆白刚躺下，他身边的确多出了一条被子。陆白的被子是浅蓝色的，多出来那条是米白色带着淡粉碎花的。罗玡看着，倒有点不敢放开手脚去睡了。
　　陆白从被窝里露出两只眼睛看他：“罗玡，你关灯。”
　　罗玡犹豫一会儿，终于关上灯利索地上了床。
　　床已经被电热毯热过了，刚钻进去就被舒服的热度包围住，罗玡卷着被子蚕一样转个身，和陆白面对面。
　　“小白。”罗玡压低声音唤道。
　　陆白没回应，却欲盖弥彰的发出“劣质”的鼾声。
　　罗玡嘿嘿乐道：“你打的呼噜声不对，我知道你装睡呢。”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陆白的声音响起来了：“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听过我爸的呼噜声，跟打雷似的！”罗玡低低笑两声，“你听着，我给你学。”说着真的打起鼾声，听上去果真比陆白要专业很多。
　　“我也能听出来你在装睡。”陆白不服气道。
　　“我就是给你学学……”
　　“陆白，早点睡觉，不要闹太晚。”陆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断罗玡的话。
　　陆白应了一声，然后责怪罗玡说：“你声音太大了。”
　　“那我们小点声。”罗玡用气流呼出声音，贴近陆白道，“你妈可真好，天天陪着你。”
　　“她白天也不在家。”陆白说，语气很高兴。
　　“可我妈晚上也总不在家，她要去抓坏人。”罗玡很失落。
　　“你妈真厉害。”陆白说，“可是为什么非要晚上抓呢？”
　　“她说坏人大多数在晚上出来。”罗玡说，“可我不喜欢她去抓坏人，我想让她回家来。”
　　陆白想了想：“等你妈把坏人抓完了就该回来了。”
　　“我都等好久了……刚才你妈还说明天送我去幼儿园呢，我妈就从来没送过我。”罗玡半是高兴半是失望的说。
　　“你妈去抓坏人了，怎么有空送你？”陆白翻过身，嘟囔，“我困，不说话了。”
　　罗玡抓住他的被子：“小白，你怎么不去幼儿园？那样我们就能一起去。”
　　“我才不去。”
　　“为什么？”罗玡一拱一拱的不老实，“我跟你说，幼儿园里有很多小孩，他们都怕我！有一小丫头片子，见着我就哭。不过她脸长得特别白，跟你似的。”
　　陆白困意袭来，又被罗玡拱得心烦，于是一脚踹过去：“别烦了！”
　　罗玡再接再厉：“那你告诉我为什么。”
　　“我嫌烦。”陆白闷声回答。
　　罗玡想不明白那么多小朋友怎么会烦，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过转念一想他的确没见陆白跟谁一起玩儿过，真跟他那帮手下说的似的，像个小公主。

　　从那以后，罗陆两家的关系突飞猛进，连带着罗玡和陆白也由相知变成了熟识。发展到后来，即使罗爸罗妈在家，罗玡也会跑到陆白他们家吃饭。
　　罗玡觉得，即使陆白是个小公主，只要他们俩能一块玩儿就挺好的了。而且他发现，陆白也不是个像他第一次认为的那么小心眼儿。
　　有一次罗玡玩陆白的飞机模型，正从床上要降落到地板上，谁知他重心没找好，身体一歪从床上栽下来，连累漂亮的飞机模型跟着折了翼。
　　陆白看见了，什么都没说，捡起飞机残骸扔进了垃圾桶，并收拾干净地板上的塑料碎渣。这反而增加了罗玡的负罪感，他拉住陆白的手说：“我把我的变形金刚赔给你。”说完不等陆白说话，罗玡把他带到了自己家里。
　　这是陆白第一次来罗玡家，房子装修得挺时尚，还在餐厅和厨房之间弄了个吧台。收拾得也很整洁，就连罗玡自己的房间也不乱，真看不出是罗玡这种猴子住的。
　　罗玡把躺在自己枕头边上的变形金刚拿起来递给陆白：“他叫擎天柱，好看吧？”
　　陆白爱不释手：“好看，哪里买的？”
　　“这是我姑姑从美国给我带来的，喜欢吧？”罗玡豪爽地一挥手，“送给你了！”
　　陆白惊讶地看着罗玡，拿着擎天柱的手紧了紧后把它重新放回原处：“谢谢，我不要。”
　　“怎么了？”罗玡不解，还有点伤心，“你不喜欢？”
　　“……嗯。我玩具很多，不用你给。”陆白说。
　　“可是我把你的飞机模型摔坏了。”罗玡为难道，“要不我让我爸再给你买一个？”
　　“不用。如果刚才换成是我，那个飞机也会摔坏。”陆白认真地解释说。
　　晚上，陆白把事情跟爸妈学了一遍，陆爸陆妈夸了他好半天。陆白满足的笑起来，露出一口小白牙。在他心里，再没有什么比父母的夸奖更值得他高兴的了。
　　陆白是个懂事乖巧的孩子，罗玡是个在长辈面前懂事在平辈面前霸道的孩子。两个孩子总体和平局部战争的相处下来，一起慢慢长大。
　　罗玡七岁上小学，放学回来脖子上带着红领巾，威风凛凛。
　　陆白在阳台上就看见罗玡跟他的手下们炫耀，说他才跟着高年级的哥哥姐姐学了一遍就会系红领巾了。
　　“妈，我什么时候也能戴红领巾？”陆白第一次对上学产生了渴望。
　　陆妈揉揉他的脸：“过两天是你的生日，你自己数着再过两个生日就有红领巾了。”
　　于是陆白经常盼着吃生日蛋糕，一开始陆妈以为他爱吃蛋糕，后来才知道他是盼着上学戴红领巾，便告诉他只有过生日时吃的蛋糕才算数。陆白郁闷，自己白吃了那么多甜腻腻的蛋糕。
　　罗玡也发现陆白似乎很喜欢自己的红领巾，就跟他提条件：“你让我咬一口你的脸蛋，我就把红领巾送给你，行不行？”
　　哪知陆白是个有骨气的，坚定的回绝道：“不行，等我自己上学时就有红领巾了。”
　　罗玡计划落空仍不甘心，只好强制性地摸了半天陆白的脸过把瘾。

　　上小学后罗玡在学校的时间比幼儿园长，这让小区里安静平和的时间增多了。不过他回来后却闹得更加欢腾，连猫猫狗狗都不放过了。罗玡渐渐习惯出去玩带着陆白，有个无声无息的小尾巴跟着的感觉不错。他自顾自跟别人说自己在学校的英勇事迹，包括继续欺负从幼儿园起就被他吓破胆的女孩子。
　　“……就是那种青色的虫子，放到那个丫头铅笔盒里了，结果她吓得都从椅子上摔下来了！”罗玡恶劣的大笑，“眼睛都哭肿了！我跟她说这虫子养着将来能变成蝴蝶，结果她就给我告老师。天天都用这一招，真没劲！”
　　“老大下次换别的虫子，知了她怕不怕？”一个男孩儿充当狗头军师出谋划策。
　　“她连蚂蚁都怕！”罗玡不屑地说。
　　“那就找几只大个的蚂蚁放她衣服上，吓死她！”另一个笑嘻嘻地说。
　　罗玡边听边点头，似乎在掂量哪个主意更好。
　　“你们不要这样。”
　　一帮孩子一起回头，看见板着小脸的陆白。
　　陆白又说：“不能欺负女孩子。”
　　由于小公主是罗玡照顾的人，所以没人敢出声反驳他，都面面相觑。
　　罗玡不满意了：“我愿意，你插什么嘴？”
　　“男孩子不能欺负女孩子，我没上学都知道，你不知道吗？”陆白问他，眼神很轻蔑。
　　罗玡被陆白的眼神和语气刺激到，怒从心头起，上前一把将陆白推到地上：“你知道个屁！”
　　其余孩子愣了，站在罗玡身边的一个男孩低声说：“老大，你把小公主推倒了……”
　　罗玡把他往身后一攮，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陆白说：“我欺负你成了吧？我告诉你，我愿意欺负谁就欺负谁，你管不着！”说完扭头就走。
　　男孩子们虽然都有些迟疑地看了几眼陆白，但没人敢去扶他。罗玡走了，他们自然也都跟上去了。
　　陆白保持着胳膊肘撑在地上跌倒的姿势，望着罗玡那帮人越走越远，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