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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洛阳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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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洛阳有书法第一妙人,堪称在世王羲之第二不为过,年不过双十有一,长身玉立,面如冠玉,风仪秀整。此人乃洛阳书商傅宣宏之子傅伯颜,虽年少,一手书法却是如行云流水,月色淮秀,惊世绝伦。
青碧长空下的洛阳城郊外,傅伯颜灰青长衫临溪而坐,身旁写了一半的字帖以镇纸压脚,一方砚台,一支狼豪笔,手拿一卷画轴正研究其上笔法精髓,远远有书童急行而来。
“少爷、少爷……,”书童满头大汗,随手一擦,就开始嚷嚷开来:“宇轩楼有人砸场子,老爷快镇不住脚了,让你赶紧回去救场。”
傅伯颜放下画轴,倒是不急不缓的喝了一口茶,方才道:“不急,再过一刻我这书帖就要临摹好,你让爹再费心一些就好了。”
书童急道:“老爷说了,少爷要是不立即回,说好的龙凤歙(shé)砚及玉兰香墨就此作罢,从此不许再提。”
傅伯颜摸了摸卷轴边缘,随即挥袖从席上而起,笑道:“他倒知道拿这事压我,也罢,我去去就回,这些东西你可仔细看着点,别掉水里毁了。”
书童忙道:“是,是。”
【002】
洛阳宇轩楼内此时早已人满为患,但凡全城懂得点笔墨的文人骚客皆都聚集在了一起。
大堂正中央,一面长桌的两端此时各站一人,傅老爷端坐东席,拿着茶杯吹着茶面啜了一口茶香,倒是悠闲的好似今儿个这场面不关己事般的自得其乐。
另一端站着的男子约摸十七八岁的光景,倒是生了一双漂亮的眼睛,好似那春水秋月,清澈明亮,如若仔细看,会发现那双眸里亦似带着一股说不上的灵动聪慧,衬着那唇红齿白的干净面庞更觉俊美无双,一袭紫青的儒雅长衫将他整个人衬显的更是风流倜傥、翩翩清雅。
此刻他正一手揽袖,一手提笔沾墨悬于宣纸上,墨色浓稠的字迹随着他恰到好处的下笔,很快一首五言诗跃然纸上,字句精妙和韵,笔骨洒脱率性,自是引得全场人连连喝彩。
傅伯颜从门外进来,人还未到,就有眼尖的人立即高呼:“傅公子来了,傅公子来了!”
傅老爷一抬头,赶紧放下手中的茶杯,迎前笑眯了眼儿道:“颜儿总算回来了,来来来,这位置让给你坐,爹我正好有事就先行一步了。”
“爹,”傅伯颜也是眉眼笑的弯弯的:“适才孩儿路上遇到傅叔,说娘正巧要找你回去呢。”
傅老爷一拍手,呼道:“我真是老糊涂了,今个儿这么大的日子,我应该为颜儿助威才是。来人,快备笔墨纸砚置二楼上,我要亲自给颜儿写副对子挂楼。”
说罢,人早就跑没了。
傅伯颜顿然没好气的笑摇了头,整了整衣裳,这才拱手对着那雅俊少年作揖道:“在下傅伯颜,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男子搁笔,眉目流转间倒是把傅伯颜整个儿打量了下来,嘴角挂着抹慧黠的笑,回礼道:“在下奚成云,信阳人士,久闻傅兄书法精妙,堪称一绝,今次特来一会,不知傅兄可否赐教小弟一二?”
傅伯颜立即道:“在下也只是略懂皮毛而已,不足让奚兄挂心了。”
俩人客气来客气去,倒是把一旁围观的文人门吐了个半死不活。
“行了行了,你们俩都别废话了,再这么折腾下去,我们大伙儿可就要在这里席地铺食,当一回叫花子了。”
一席话倒是说的让俩人相视而笑,自是不再客气。
傅伯颜回头吩咐一旁的店伙计下去准备他的心爱墨宝来,对面,奚成云拿起适才写好的五言诗吹干,让身后的随从挂在了一方高八尺宽五尺的直立板上供人欣赏。
傅伯颜凝眸细看去,不由赞道:“好字,奚兄这一手颜体行草当真有了八分神似之处了。”
“看来传闻傅兄一眼既能瞧出笔墨出处,却是不假呢,”奚成云眉眼一挑,靠了过去,距傅伯颜不过咫尺之间,“傅兄能否也来上一副,好供小弟学习一番?”
微微间,好似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墨香之气。傅伯颜敛了眉目,不着痕迹的拉开了少许距离:“学习不敢,相互切磋一番倒是亦可。”
奚成云面上没什么,心里却是乐了八分,看来这傅伯颜对他倒是有所提防了呢。
“少爷,你的墨砚。”
傅伯颜转身接过店伙计抱出的锦盒,打开盒盖,一方紫玉砚台静躺其中,对着一旁不过巴掌大的墨锭更显晶亮莹润,华彩自是盖过了店里其他的砚台。
点水、研墨……
少许的墨色随着傅伯颜的动作一圈一圈的晕开,很快,就有一股浓郁的墨香味飘散在了空气之中,令众人不由齐齐吸气,余味缭绕鼻端良久不绝,可谓一代珍墨无疑。
奚成云微笑,看着傅伯颜展开一页宣纸,随手从笔架上拿出一支紫毫笔,捻了捻笔头,沾墨几许,悬笔纸上,却岿然不动。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做什么时,傅伯颜却忽然扯了纸,换上一张比之前长了一倍,纸质更显厚实的纸张铺于其上,一下占了整个长桌面。
“这……,”奚成云狐疑的看着他。
傅伯颜抬头望了楼上一眼,众人莫不是跟着他的视线朝上看去,却不知什么时候,一轴土黄色长卷竟然从三楼栏边悬挂于下,傅老爷站在二楼处,脸上自是一片得意洋洋,见众人都注意到了他这里,这才哈哈笑道:“颜儿,如果你能把这《兰亭集序》现场临摹出来,让你眼前的那位公子输得心服口服,我就把它转送给你做生辰礼,从今往后你爱怎么看就怎么看,爹绝不会再加干涉。”
众人皆是一片哗然,都深知这《兰亭集序》虽不是王羲之的真迹墨宝,却是唐代几个名家手中不可多得的临摹传世宝物,能留在世上的很少,拥有者更是少之又少,之前那奚成云一进门就索要此画,自是吓坏了不少人,现在这傅老爷又当着众人的面要自己的儿子跟人一争高下,看来这一场笔斗是要躲不过去了。每个人莫不是持着看好戏的心态在那交头接耳了起来。
奚成云眼下流光一闪,却是笑的让人摸不着头脑:“傅老爷,这可不成。”
傅老爷道:“为何不成。”
奚成云道:“说好这《兰亭集序》的摹本是要给我的,傅老爷难道想反悔不成?”
傅老爷显然是早已成竹在胸,摸了摸美须,道:“这《兰亭集序》是我宇轩楼的镇店之宝,说给你也是要赢了我儿的情况下,他都没能鉴赏几回就送了你,岂不是等于刮了他的脸面。想要这冯承素的摹本《兰亭集序》可以,那就在此当着众人的面比上一比,能不能拿的走,就端看你的本事了。”
傅伯颜这才明白自家老爹为何要这么急着让他回来救场,敢情是把娘的嫁妆都拿出来做“人情”了,脸上自是不悦道:“爹,你说我是该赢还是该输呢?”
傅老爷闻言暗甩了把冷汗,这儿子平时乖是乖,可一遇上这等损己不利人的事时,根本就是六亲不认的主,自己身为他爹竟还要有求于他,真是太没面子了。大手豪气一挥,傅老爷立即拉了脸面道:“总之,今天这《兰亭集序》的摹本谁能拿走,我只看有本事的那个,别的休再说一字。”
“傅兄,那么,在下就不客气要夺你所爱了,”奚成云笑着朝傅伯颜一拱手,脸上神情颇有点挑衅之意。命人再抬了一张桌子上来后,同样置了一张丈长的纸在上头,润了墨色的毛笔在指尖轻盈一转,看了眼同样拿着毛笔的傅伯颜垂然而立在一旁,心里不明流过了一丝甜蜜。
他似乎,没认出我来呢。奚成云抿唇浅笑,一时竟叫人无法移了视线,清俊的眉目间流转着一丝少年的恣意轻狂,唇色更显潋滟,直教人看的心肝儿都要乱了起来。
傅伯颜满眼里都是那《兰亭集序》的字,心一入,身旁发生的事自然全都抛诸了脑后。
很快,两幅几乎相同的《兰亭集序》摹本渐渐出现在了世人的眼中。惊叹的,不敢置信的,甚至于一开始被奚成云吸引了目光的人都不由自主将视线转移向了两桌字帖的对比之上。
傅伯颜揽袖执笔而立,眉宇间微微蹙起了一道峰,这最后一字,他左右对比,还是下不得手,不由看向奚成云处,却也是已完成了只剩最后三字。再仔细一看,傅伯颜顿然心惊,奚成云看似随意下的笔墨间,已俨然透出了那么一点难得的灵秀骨气,字间的行墨、断笔及破锋处的细致都无不将冯承素的《兰亭集序》描绘出了那么点七分相似、三分神似,却又保留有他独属于自己的特色。
再看自己,虽然确定绝对可以赢得一筹,却也不免怅然起来,临摹的东西,毕竟还是比不得自身所拥有的那种独到韵致。奚成云这人,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就能超越自己,成为一个让人敬仰的大家也不定吧。
“傅兄,你还少一字怎么不写?”已书写完成的奚成云眨着清亮的眼眸看着傅伯颜,嘻嘻笑道:“难道要俯首认输了不成?”
“认输?”傅伯嗤笑,自是转回了视线不再理会他的话,沉吟了下,方才仔细下笔。等最后一笔落下之时,便顺道提上了落款,盖上印鉴,算是完成了所有。
吹干墨迹,现场装裱好后,两幅新的《兰亭集序》再次展示在了所有人的面前,好与坏,自然见分晓。
奚成云卷了其中一幅,什么也没说,便带着仆从转身离去。
宇轩楼内登时翻腾一片,恭贺声几乎让傅老爷笑咧了嘴,连连拱手回礼,只有傅伯颜一人,呆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哑然无言。他卷走的那幅,好像是自己的《兰亭集序》……
【003】
转眼,又是一年春夏交替时节。
洛阳城一年一度的牡丹花会,早已引来四方游客慕名而至。往来客商莫不乘兴游街赏玩、采青踏春,便是访亲会友,共享盛世太平。亦有姑娘也趁着难得的上香之际出来逛庙会,偶遇文采非凡的白面书生赋诗一首,眉目传情间自留一芳香帕含羞而去,且日思夜盼着郎情妾意,终成眷属。
傅伯颜随意披着一件单衣,倚着廊柱看着楼外柳絮纷飞的浪漫春光,心里想着却是宇轩楼昨个儿从一过路书商手中新买来的《鹊华秋色图》,说是赵孟頫的真迹,但让他心心念念的,却是上头题的字,着实让他一夜辗转无眠,只是看爹那副宝贝的模样,恐怕是有点难借了。
正想着,猛听书童一路狂奔上楼,大声起呼:“少爷,不、不好了,宇轩楼……宇轩楼遭贼了!”
“什么?!”傅伯颜闻言一惊。
书童哭丧着脸道:“宇轩楼遭贼了,老爷气的差点没晕厥过去,少爷您还是赶紧过去看看吧。”
“赶快备车!”傅伯颜立即回房整理装束,书童备了车马,接上人立即一路朝着东市而去。
一下车,傅伯颜就听到宇轩楼里一阵乒乓作响,然后飞出一人,躲闪不及撞了个满怀。
两厢一低一抬一对视,登时愣住。
“是你?”傅伯颜诧异的看着眼前人。后者尴尬一笑,赶紧起身作揖:“傅兄,好久不见了。”
此人正是奚成云,只不过相较于一年前年少轻狂的模样,倒是多了一点让人无法理解的落魄。
一身洗的半陈不旧的衣裳,头发丝都有些乱了,脸上也有少许的擦伤,一双本该握笔的纤白指头,此刻也是满布细小的伤口。眼眸倒是如初时那般黑亮有神,仿佛还透着一股灵气。
“你怎么……,”傅伯颜正想发问,就听到一声怒吼:“别让他给跑了!”然后呼啦啦从宇轩楼内跑出了一圈的人。
傅老爷气喘吁吁的一手笤帚一手棍棒,活像夜叉在世的站在大门口,一看自家儿子居然也在,立即气哼哼的道:“颜儿,你来的正好,赶紧把那小贼给我捉了去见官!气死我了,居然敢偷到我的头上来,这次不把这小贼严办了,我就不姓傅!”
奚成云立即辩驳道:“我没偷!”
“你还敢说你没偷!”傅老爷刚想挥笤帚,一想大庭广众的,还是留点形象为好,赶紧又收了回来。
傅伯颜看了看奚成云,再看向气得脸红脖子粗的自家亲爹,无奈道:“爹,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傅老爷冷声一笑,一招手,身后便钻出一人,手里捧着一幅卷轴,解了丝带,一幅山水图跃然眼前。“你自己看!”
傅伯颜疑惑道:“这不是爹您昨天才买的《鹊华秋色图》么?”
傅老爷扔了笤帚棍棒,一把揪住奚成云的衣襟,“什么《鹊华秋色图》!根本就是一个赝品!假的!你说,你把我的真品弄哪里去了?你快给我说——”
奚成云两眼一翻,干脆晕过去了。
“喂!你……,”傅老爷黑着张脸,看着滑到地上去不省人事的奚成云,真想哭。他的《鹊华秋色图》啊……
傅伯颜冷眉一扫还在一旁看热闹的店伙计:“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位公子带回府去,再请个大夫给瞧瞧。”
“是是,”一圈人赶紧扔了棍棒,七手八脚的把奚成云抬上了马车,可怜小书童,只能再一次挥着马鞭一路狂奔回去了。
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傅老爷很是不满:“这种人就该扔大牢里去,你怎么还给他请大夫。”
“总不能让他这样去官府吧,”傅伯颜忽又轻声一笑,道:“何况得饶人处且饶人。爹,你也别气了,东西没了就当领个教训,咱们宇轩楼也很久没有吃过这种亏,就当是破财免灾做善事好了。”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傻话,这年头赚钱可不容易,能挣一分是一分……”
“好了好了,爹,你老就喝口茶顺顺气,别把自己给气坏了,那可就真的划不来了,”傅伯颜劝慰了傅老爷回去,目光却落在了那幅假画上。
不得不说,即便是个赝品,那字墨也是堪称一绝。
【004】
且说这边,奚成云被带回傅府,拿着汤药好一顿折腾后,还是不见醒。
大夫急得没办法,干脆一针扎在人中,奚成云痛叫一声,总算醒了过来。
大夫这才擦着一脸冷汗,暗道:好险,这一世英名差点就毁在这人手里了。一边摸着山羊胡须,故作姿态的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便提着药箱子出门了。
送走了大夫,傅伯颜回到屋里,就看到奚成云正趴在窗户上,一副想要跳窗逃走的模样,赶紧道:“奚兄这是要走?”
奚成云手足一顿,立马转身抱住傅伯颜的腰大哭:“我不是小偷,我真的不是小偷,是被他们逼的,他们说我要是不照办,就要剁了我的手脚当人彘(zhì),我真的不是小偷,呜呜呜……”
好吧,这一段且不说是怎么回事。光是奚成云之后那一长串凄凄惨惨戚戚的人生悲惨遭遇,就让傅伯颜为之感慨不已。
末了,奚成云灌下一大口茶水,说句:“我饿了。”结束前言。
什么家父遭人陷害致死,财产被叔伯亲戚夺光,落下的孤儿寡母,母亲还死在半道上,自己又遇人不淑,差点沦为盗匪云云,说实在的,奚成云自己讲的都有点心虚,而傅伯颜居然还真相信了!
这该说他太好骗了,还是自己太会编了?但不管如何,奚成云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如此这般就过了一个多月。
某日,奚成云正坐在一棵树后看书,偶然间听下房丫头说起傅伯颜要替傅老爷回乡下祖庙洒扫祭拜的事,可能要去半个月,二话不说,直接就在当日跟着傅伯颜一起上了马车。要理由,没有理由,傅伯颜无奈,只得让他一并同行了。
再一日,傅伯颜家的小表妹云秀前来走亲,住了两日,天天粘着傅伯颜不放,奚成云眉梢一挑,也不知哪里弄来的一条小青蛇,去了毒牙,就直接扔进了云秀的闺房里。第二日,云秀青白着一张脸,说什么都要回家,然后一病就是一个月,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敢再往傅府跑。
再再一日,有媒婆上门说亲,说的是西街幕府的二小姐,贤良淑德,品貌端庄,还会的一手好针线,亦是下得厨房入得厅堂,吹的简直天上有地下无的。
奚成云陪坐一旁听了良久,忽而道:“好是好,就可惜了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
媒婆手绢一挥:“女子无才便是德。”
奚成云反射接口:“从此东施是良人。”
傅伯颜一时没忍住,刚啜的一口热茶就这么直接喷了出去,正好一滴不剩的全落在了媒婆的身上。
媒婆抖了抖脸上的皮面,肥臀一扭,直接冲出了门去。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这样又过了三五日。
一天,奚成云偶然看到傅伯颜拿出了那幅冯承素的《兰亭集序》,想起一年前的那一场比试,不由会心一笑,说道:“伯颜兄可还记得去年那一场比试?”
傅伯颜细细摊开了画轴,平铺在了长桌上,看向他道:“自然记得。”
奚成云道:“当时我还拿了你的亲笔回去好好研习了一番,可惜,现在也不知道落在谁的手上了。”
“如果成云兄还想要,现在亦可以再临摹一张。”
“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心境,当时的心境,”奚成云轻笑出声:“算了,不说这个了,再过几日便是端午节,伯颜兄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傅伯颜想了想,道:“平日里也不常出门,大概是会在府里陪着家人一起过节吧。”
“这样……,”奚成云思虑了下,道:“陪着家人好是好,但是未免枯燥了一点。”
“成云兄有什么好主意?”
“我是听说洛阳城外有一座莫归山,都说住着神仙,伯颜兄可愿意陪我一同去看看?”
“那都是坊间传闻,那山我也去过很多次了,除了一些珍奇药材和动物之外,并无其他什么特别的地方。”
“你这样一说,我就更想去了。”
傅伯颜摩挲着画轴边沿,半天没说话,就在奚成云以为他不想谈这事时,就听他似喃喃自语道:“如果真去的话,说不定还能再遇见她……”
“遇见谁?”奚成云忽然就凑了上去。
傅伯颜一怔,才稍稍往后移了寸许:“没有。”
奚成云不满道:“跟我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到底是谁?难不成是你的心上人?”
傅伯颜微赧了脸:“就是小时候在山里迷路遇到的一个小女孩,现在早就没联系了。”
“哦,原来还是青梅竹马啊,”奚成云嘻嘻一笑:“怎么,你看上人家了?”
“没有!”傅伯颜立即矢口否认。
“唉,你也别否认的那么快,好歹给我留点幻想什么的。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那是女孩,而不是男孩呢?”奚成云托着下巴歪着头,一副思考良久还不得解的模样,让傅伯颜好一阵无语。
【005】
端午节这一天,奚成云早早就起了床,顾不上吃饭,就出门去了。
按照传统,端午节这一天是要吃粽子、洒雄黄酒、晒被铺除虫的。于是在管家的带领下,全府上下通通被清理了一个遍。
傅伯颜陪同着母亲上香回来,刚到书房坐下没多久,一直都在府里帮忙打扫的书童再一次夺门而来。
傅伯颜早就被锻炼的处变不惊,慢悠悠地放下还未来得及翻开的书本,道:“有什么事,等喘了气再说。”
书童拍着胸口,大口喘了几个来回,才义愤填膺道:“少爷好心好意留奚公子在府里吃住,他倒好,不但不感激,还偷了府里不少值钱的东西,现下都不知道逃哪里去了,老爷又快气死了。”
“你说什么?”傅伯颜以为自己听错。书童再度复述一遍,跟着拿出证据,一块通体雪白莹润的上好翡翠玉佩赫然摊在了他的手上。
“这是在他房里的枕头底下找到的,少爷一直宝贝的翡翠玉佩他也敢偷,上次是老爷,这次是少爷您,忘恩负义也不是这么个理吧……少爷、少爷,你去哪里?哎,等等我……”
傅伯颜夺了玉佩冲回自己的寝房,原本一直放在床头案上的盒子果然也不见了踪影。
傅伯颜紧抿着唇,立即召集了所有的家丁奴仆,开始清点损失物品,除了一些挂在书房的字画外,还有少量的古董摆件也不见了踪影,前后加起来算算,足足不少于十万两银子。
傅老爷长叹一声:“早说了这种人就该关进大牢里去,现在好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爹,这事就由我来处理。大过节的,三叔和四叔也该过来了,别扫了大家的兴致,”傅伯颜招来一名丫头,“扶老爷去天禧阁。”
“是,”小丫头立即麻利的扶住傅老爷的手臂。
“你到现在还想护着他是吧!嘚,这事我也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傅老爷拂袖一甩,头也不回的走了。
接下来,便是安排人手去找人了,就算找不到人,能找到一两件物品做线索,也是好的。
傅伯颜凝蹙着眉,希望一切不是他所想的那般糟糕。
不过很快,就得到了家丁报来的消息:“找到奚公子了。”
“哪里找到的?”
“在燕云楼。”
等傅伯颜赶到燕云楼的时候,奚成云早就被五花大绑,吊在了房梁上。而地上,则晕了好几十号人,横七竖八的全都不省人事,看起来像是被药物给迷晕的。而其中最扎眼的,莫过于那穿着钱纹黄缎子王老爷了。
后经一查,才知道这“王老爷”竟是最近一年四处流窜作案数起的盗匪头子,此次目标原本是锁在了傅家身上,没想到阴沟里翻了船,被半路杀出的奚成云一把迷药给搅了全局,也算罪有应得。
一看到傅伯颜出现,奚成云就拼命挣扎了起来,可惜被堵住的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在那呜呜的干着急。
有家丁递了盒子过来,傅伯颜不需打开,也知道那里头装的是《兰亭集序》。假的。
“把他放下来!”
“是!”
奚成云一脱困,立即欣喜道:“伯颜兄,你来真是太好了,我……”
啪!
生生一个响脆巴掌,直接贴在了奚成云的脸上。
“伯颜兄?”奚成云吃惊的看着他。
傅伯颜收回手,冷眉道:“这一巴掌,是告诉你,凡是别逞强,你以为你一个人,可以捣的了这么大一窝贼子么。”
再一扬手,奚成云早就捂住双颊躲一边去了,“傅伯颜,你要再打我,我就跟你急了。”
傅伯颜终是放下手,眸色一柔,道:“打疼了没有?”
奚成云哼哼的:“你给我打试试……嘶,疼死了,恐怕是要肿了。”
“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傅伯颜陡然一喝:“还不快点把地上这群人扭送官府去!”
“是是是……,”忙不迭的一堆应和声,几十号的人,没几下就被清理了一干二净。
该走的都走了,现场只剩下了傅伯颜和奚成云俩人。
奚成云微眯着眼睛看着他:“从来不知道,你这么有威严。”
傅伯颜阴恻恻一笑:“我也从来不知道,你的来历会是这般让人寝食难安。”
奚成云想了想,突然伸手往怀里一摸……
“是在找这个么?”傅伯颜从袖内掏出一物,雪白莹润的翡翠玉佩就这么拎在了手指尖。
“快还给我!”奚成云刚想去抢,就被傅伯颜一个闪避,躲了过去。
“没想到我的未婚妻,居然是个男人,”傅伯颜咬牙切齿,又从袖内掏出了另一枚玉佩,只除了上头雕刻的是一只张牙舞爪的飞龙外,跟奚成云那涅槃凤凰可谓是一模一样。
奚成云尴尬道:“当初是你硬塞给我的,我可没求你给我。”
“当初我以为你是女孩子。”
“那你现在后悔了?”
傅伯颜叹口气:“我大伯和四叔都是娶了男人,我最大的那个侄子嫁的也是一个男人,没想到我以为的先下手为强,到最后竟是被反算计。”
“那也是被你们家那个“必须一脉单传”的破规矩给害的,可别怨到我身上。”
“我知道,所以……”
奚成云立即道:“喂,你要是不乐意,大不了我退婚就是了。”
“退婚?”傅伯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可知道这一退婚,意味着什么?”
奚成云畏惧的往后一缩脖子:“你会被你家那群傅姓男人们剥光了送上我的床……好吧,我坦白,这一切都是你大伯四叔干的,我当初年纪小不懂事,也是被他们骗去莫归山的,你别怨我没事先告知。还有,接近你让你爱上我也是他们出的主意,连你爹都不知道,我也是被逼无奈的,要算账,找你那叔伯算去。”
“我会找他们算总账的,不过在这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再交代一件事?”
奚成云警惕的看着他:“什么?”
“《兰亭集序》什么时候还给我?”
“你……你都没看,怎么就知道那不是真的,”奚成云气虚道。
“大伯和四叔,还有我其他叔叔,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鬼主意,”傅伯颜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我只要你一句话,什么时候还给我。”
奚成云舔了舔唇:“他们说,等你愿意嫁给我……不,不是,是你愿意娶我,就、就还给你。”
“那就三天以后成亲吧!”
“啊?”
十年前,莫归山,云影深处。
被骗去莫归山的十二岁小伯颜与八岁的小成云相遇了……
俩人一起迷路迷了半个时辰之后,小伯颜从怀里拿出了两个玉佩,将其中一块挂在了小成云的脖子上:“娘说,等我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就把这个送给她当定情信物。”
梳着两条小辫子的小成云回头看了一眼,再回过头来,咬着唇瓣点了点头:“嗯,等云儿长大后,就去找你。”
躲在树梢后的某俩个鬼祟身影双手一击: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