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石》绾刀

33、第三十二章

　　时至正午，前方出现一片枝叶稀疏、山石嶙峋的枯树林。三人未到跟前，便觉一阵腥风迎面，臊味扑鼻。随着震耳欲聋的嗥叫，一只吊睛白额的大虫，张牙舞爪地扑将出来。最可怕的是，它的左眼上竟插着一把小小的匕首，伤口正在向外缓缓流血，一望而知是被人类所伤。这意味着,它此刻充满了对人类的仇恨和愤怒。

　　比遇到一只猛虎更可怕的，是遇到一只受伤的猛虎！

　　容楼反应最快，大喊一声“散开”，当下向侧面拉动缰绳，避让一旁。慕容冲来不及细想时，已下意识的按容楼说的，两腿一夹马肚，□□黄膘马也迅速转向分散开来。

　　说时迟那时快，那只独眼大虫尚在数丈外，一见到面前的三人三马立刻红了眼，一声怒吼，腰部一弓一弹，爆发式的腾空而起，猛扑了过来。

　　所谓猛虎扑食，即猛虎攻击猎物时，最具威力的就是这一扑，不说那超乎常人想象的速度与弹跳距离，光是巨大的虎躯凌空而起所带来的压迫感、窒息感，往往就能让人心胆俱裂，动弹不得！

　　那大虫凌空扑落，左前虎掌上两寸长的钩爪全部伸出，带着破风之声，如钢刀利刃般锋利无比，直拍向冲在最前面的慕容暐。

　　“居然是个左撇子！”

　　在这生死存亡的当口，慕容暐的脑子竟抽风似的冒出这么个念头，连他自己都觉又可恨又可气，哭笑不得。

　　原本，他见大虫还在数丈之外，以为尚有足够的安全距离，就准备拉弓搭箭亲射猛虎。可是，这受伤大虫的一扑距离竟然如此之远，几丈之隔瞬息即至，哪里还能给他留下拉弓射箭的时机？

　　大惊之下，他什么都顾不了了，猛然扭身，一只脚脱出马镫高高抬起，狠狠踩在马背上，人猛然向后跃去。此时，他完全顾不得□□宝马的死活了。

　　大虫那一巴掌虽然没能拍得着慕容暐，却结结实实地抽到了他身下的座骑上，顿时拉出几道深深的血槽，鲜血喷涌如注。大虫凭着自家庞大厚重的躯体，顺势泰山压顶而下，将马儿扑倒，然后虎首一低，钢牙白光一闪，一口咬中马儿的咽喉，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喉咙断了，血箭标射而出，马儿显是没命活了。

　　这一扑、一拍，接着一口咬断喉咙的动作干净利落，连成一串，快如疾风，尽显百兽之王的捕猎手段。

　　慕容暐自马背上这一下勉强跳起，虽说躲过了一劫，但另一只脚不幸在马镫中被绊了一下，因此落足不稳，踉跄间后背着地，弓箭也掉落到一旁。
　　他这一跤，摔得不轻，一阵闷痛直接从脊椎贯穿到头顶，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这时间，那大虫已舍了死马，调头又向慕容暐冲了过来。

　　这一次，人和虎之间的距离很近。大虫只一探身，两只前掌就伸了过来，掌爪微张，想来只要被它轻轻拍一下，必定骨断筋折，若不幸再被按住，紧接着必是一口封喉，神仙都救不得。

　　顿时，慕容暐吓得魂飞魄散，甚至能闻到大虫口中喷出的腥臭烘热的口气，只得双手交叉护住颈项要害处，希望不要一下子被咬断了喉咙。

　　就在他不得不束手待毙时，只听‘嗖嗖’两声，两支及时雨般的利箭，隔空先后而至，直射中大虫的腰腹。
　　是慕容冲和容楼二人一起放箭，射虎救人。
　　中箭的大虫身形一顿，落在一边，仅剩的那只血红的眼睛，左右转了转，立刻舍了慕容暐，向慕容冲扑来。

　　三个人出来狩猎、竞技，按规则随身只配备了弓箭和标枪，并未携带钢刀长剑一类的武器，此番紧急遇险，一时没有趁手的兵刃自然极是不便。因是之故，容楼心中惊骇，正想援手，却听得慕容冲大吼一声：“看我的！”说完，他伸手如电，自腰间拔出随身匕首，迎着大虫的猛扑之势，甩手一掷而出。

　　那匕首呼啸而去，‘噗’的一声正好插入大虫仅剩的那只眼睛里。匕首的力道迅猛，余势未尽，竟阻得大虫向前冲的身体顿了一顿，才猛地随着它摔落下來。
　　与此同时，慕容冲高声喝道：“二哥，快射！”说完转头一阵狂奔。

　　受此一击，这大虫双目俱盲，更为狂怒，全力爆发，向前扑去。

　　两条腿的哪能跑得过四条腿的？

　　慕容冲还没跑出几步，只觉身后一阵热气袭上身來，大虫的血盆中喷出的热气，沿着他的后背直升上脖颈！他虽在发力狂奔，也知道只怕仅在呼吸之间，那大虫便要追上来扑倒自己，则小命休矣。

　　此时此刻，容楼已经控制住了□□惊马，左手拈弓，右手撘箭，两石的强弓，拉开如满月，正瞄准那颗虎首，蓄势待发。
　　若非听见慕容冲喊出“二哥，快射！”，他这一箭就已经出手了。当然，他仍保持着瞄准的架式，以确保若是慕容暐来不及出手，他也可及时补射，于虎口下救出慕容冲。

　　若能取下这只大虫，定在父王面前讨个大大的头彩，慕容暐如何能不明白？

　　要知道，他们这些王子王孙，能力虽有高低，但说到权力斗争的敏感性，个顶个的见精识精。他虽跌落马下，但眼睛的余光也扫到容楼已准备发箭，当然怕被别人拔了头筹去，人还坐在地上，忙不迭拾起弓箭，弯弓拉箭，瞄准了，一箭射出。

　　由于距离很近，虽然没能瞄得很准，但这一箭从侧面射出，还是精准地正中虎首！
　　这一箭的力道极大，深入头骨。据说虎骨的密度比人骨要大好几倍，极为坚固，但也吃不起这样的重创。那大虫发出惊天动地一声吼，扑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慕容冲虎口余生，惊魂未定立在当场，直到容楼牵了他的马来，他才定下心神。
　　容楼忍不住道：“刚才好险!”

　　听出他语气里很有几分责备之意，慕容冲心头一暖，掸了掸身上的灰土、残叶，莞然而笑道：“有你在身边，我知道一定没事。”
　　慕容暐低头缓步走到慕容冲身边，面上似有愧色，道：“凤凰……”

　　慕容冲打断他，冲他笑而行礼道：“多亏二哥救了我。二哥刚才那一箭，当真了得啊！”
　　慕容暐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终究心领神会地笑了笑道：“还好一箭命中，不然似你这般一味逞强，不懂为自身考虑，只怕就要变成‘死凤凰’了。”

　　刚才发箭前，虽说只有蝇振一翅、灯芯一闪般极短暂的时间，可他的脑海里却像翻腾斗争了许久。一会儿想一箭射死慕容冲，推托射虎失手；一会儿想八弟待自己不薄，今日还舍命来救自己，还是救下他吧；一会儿想只要什么都不做，由着他命丧虎口就什么都成了，也省的明天麻烦；一会儿又想他刚才还记挂让自己用大虫去拔头彩，这份情谊，这样的人，留着岂非更好？......各种想法换来换去，最后终于射出了那一箭。

　　慕容冲笑道：“有我的好人二哥，真龙太子罩着，怎么会呢？”
　　容楼从旁问道：“这只大虫要如何处置？”
　　慕容冲自告奋勇道：“我来处理吧。”

　　他走到大虫身边，拔出自己的匕首略微擦拭，插回腰间。接着又拔出另一把陌生的匕首，举起来稍看了看，自言自语道：“也不知是谁先伤的这个大家伙。”也收入腰间，继而把那大虫尸体上腰腹间所中的两枝箭拔了出来，回头冲慕容暐道：“二哥，过来再补几箭，否则留下这几个窟窿多难看。”

　　慕容暐笑道：“这家伙是我们合力拿下的，我不想独揽功劳。”
　　慕容冲踢了踢地上的大虫尸体，哈哈笑道：“它明明是死在你手里，我们不便贪功。而且，二哥刚订婚，应该在未来嫂子面前表现一下哦。”想了想，他又道：“储君本就众望所归，应该的，不算贪功。”

　　慕容暐听言，说不出得神清气爽，不再客气，从自己的箭壶中麻利地抽出四支利箭，“嗖嗖嗖嗖”接连而出，射入死大虫的双眼及腰腹，正中那四处窟窿。
　　“这样就能证明是太子射的吗？”容楼疑道。

　　慕容暐劫后余生，又大功一件，当然心情奇佳，好心解释道：“参加狩猎的人选，所配备的箭矢和标枪都是事先做好记号的。”
　　他伸手越过容楼的肩膀，从他身后的箭壶中抽出一支箭矢，指着箭尾处道：“你看。”
　　容楼探身看去，果然有一个小小的“楼”字。

　　还箭入壶后，慕容冲来到黄骠马身边，在马包里一阵翻找，寻到一颗烟火弹，拉开引芯。烟火弹带着一阵啸叫和一股浓烟，垂直窜上天空，在他们所在地方的正上方，炸开了一团烈焰。

　　“好了，我们走吧，回头自会有人前来把猎物运回去的。”慕容冲准备把剩下的两匹马分配一下，好继续按原定路线行进，不想慕容暐却挡在了他的面前：“凤凰，我有些乏了，不如先回去吧。”

　　另二人均一脸不解之色。
　　慕容暐笑道：“反正该猎的猎到了，我们还少了一匹马，接下来狩猎多有不便。这条线路上，也不会再有更大的猎物了。不如你们帮我，一起把这份大礼拖回去，给父王一个惊喜吧。”

　　慕容冲道：“行，这样也好。”
　　他们在四周砍了些粗细各异的树枝，捆搭起来做成一副大担架。容楼把马牵来，两匹并排栓扣好，把做好的担架抬至马匹身后放置地上，再用绳索牵连着以便二马合力拖拉。最后三人一起将大虫的尸体搬到担架上，捆扎牢靠。一切整理妥当后，三人已是大汗淋漓。

　　之后，慕容冲让慕容暐骑上他的黄膘马，他和容楼则一前一后同乘一匹马上路了。
　　三个人、两匹马，拖着硕大的战利品一路缓行，直向大帐的方向而去。

　　马上，慕容冲不禁感叹道：“没想到狩猎的第一天就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心里，他知道，今天从鬼门关前走过的，可不只是一遭。

　　一路上，大家有说有笑，气氛比来时融洽了很多。显然，慕容暐已经不打算除掉慕容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