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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第一百零六章 ...

  •   此次的任务,容楼作为信使不便穿盔戴甲,只在衣服里面加了一件衬甲,也就是普通的棉甲。棉甲无法抵挡枪矛箭矢,但对一般的刀剑砍削还是有一定防御作用的。

      只可惜,在‘飞狼’面前,这层棉甲竟仿佛泥捏纸糊的一样不堪一击。爪刀过处,内力尽透,棉甲顿时迎刃而破,一片血花飞溅后,容楼的左前臂已是殷红一片。

      总算多了一层棉甲的保护,要不然这一刀足以割断手筋,让他变成残废!

      手臂中刀,容楼除了眼睛微微泛红,脸上不见一丝痛苦之色,甚至连面部肌肉都没有任何抽搐震颤,好像那条胳膊根本不是他的一样。这是他在战场上的常态,只要一上战场,他的注意力就高度集中在战局上,眼里只有敌人、兵刃、招式、局势,唯独没有他自己。这样看似冷血实则冷静的敌手,不免使‘飞狼’的心底生出一丝寒意。

      容楼依旧按部就班地向后退让,手中紧紧握住的破甲锥一如既往地没有任何动作。这多少有点儿出乎‘飞狼’的意料。在他看来,正常人受伤时,只要手里有武器,出于本能反应也会胡乱挥舞几下,虽然其实未必有用,但至少也肯定要虚张声势一番,是以早留着后招以免容楼狗急跳墙,疯狂地冲上来拼命了。

      容楼却仿若完全没有此种本能,虽然受伤不轻,照旧冷静得像是一块冰。而最妙的地方就在于,以容楼现时的力量和速度,如果把破甲锥刺出去,不但伤不到‘飞狼’,反而可能被‘飞狼’抢入进来杀个七零八落。

      但是,破甲锥既然在他手里尚未出手,那么‘飞狼’就不得不考虑到这一威胁,必须要留些余地防着对手什么时候突然发难,是以出招时难免束手束脚。

      含而不发的是威胁,发出去的就是进攻了。面对威胁,敌人会因警惕而不敢轻举妄动,或者至少行动时无法尽情发挥;可面对进攻,就不得不全力防守反击了。这种形式下,出手,或许反而暴露弱点;不出手,却能始终保持住威胁的态势。

      若非经过试探,确知容楼是没有多少武功的,他的这一应对,几乎要让‘飞狼’错以为他是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了。

      ‘噗噗噗’,容楼的左胸、左肩、左大臂接连中刀,鲜血如箭一样不断地喷涌、飞溅出来。他始终尽量以左侧的身体面向‘飞狼’,而握着破甲锥的右手,贴在被保护得很好的右侧身体边。他的右臂上青筋暴露,显然是运足了力气。

      到这时,衣袍已快被鲜血浸透了,容楼咬着牙,面色狰狞,既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也没有更多表情。

      谢玄总算摆脱了桓冲,霎忽之间,人影闪动,已向这边冲了过来。

      ‘飞狼’微微一凛,提起精神往那边瞄了一眼,以提防谢玄突下杀手。

      容楼瞅准了‘飞狼’心神微分的这一转瞬即逝的大好时机,猛然身形一矮,双腿弯曲成弓,复又突然弹起,贴身上来,如神龙探爪,若飞鹰展翅,右手的破甲锥以一个勾拳的弧线,猛刺向‘飞狼’的小腹!

      按说,这种贴身刺向小腹的招式,往往不能一击致命,而且由于需要贴得非常近,大概率会造成敌手即使在受伤后,仍能作困兽犹斗式的反杀,最终极易落得两败俱伤的结局,实乃高手不愿为之的凶险打法。以‘飞狼’的反应速度,能不能刺得中不好说,但想反杀容楼肯定恢恢有余。可是此刻,谢玄正飞速赶到,如果‘飞狼’同容楼纠缠在一起,想要实施反杀,那只怕一个照面,就要丧命在谢玄之手了。

      实际上,容楼是见识过谢玄的芙蓉剑如何速杀掉对手的。他比‘飞狼’更加确信,如果‘飞狼’敢在这种时候先贴身解决掉他,那么结果必定是他死在‘飞狼’的手里,然后‘飞狼’死在谢玄的手里。

      这就是赌命,赌的就是你敢不敢拼命!

      容楼敢,而且必须敢,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飞狼’不是不敢,而是不愿意。

      他身为关键时刻要挺身而出,替振威大将军挡刀子的贴身侍卫,岂能不敢拼命?

      但是,以‘飞狼’在荆州军中的地位,让他拿自己的命去和一个在他看来的无名小卒换命,太不值得了,所以他不愿意。他是来杀容楼的,可不是来同他兑子的。

      见此情形,‘飞狼’脚尖发力,赶紧变化身形,想要躲开容楼的这一刺,同时也要拉开和飞扑上来的谢玄的距离。

      容楼的这一刺,看似普通,其实比‘飞狼’预判中的攻击要提前了半拍,有个极其微妙的时间差。

      原来,容楼知道自己的速度不济,难以威胁到如‘飞狼’这样的内家高手,所以利用以前千百次实战的经验,为这一锥的刺出,处心积虑地在脑海里做好了完备的计划,一直在等待符合这一时刻的机会到来。

      在短暂地衡量得失后,‘飞狼’立刻避让,只是未免有点儿迟了。身形才动,已有劲风迫体,是破甲锥到了。他大吃一惊,内力陡然间提聚到十成,全力吐出,身形也登时加速到极致。此时际,他也管不了力道是不是已然用老了,只求先避开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来的破甲锥。

      ‘嗤’的一声,‘飞狼’的肋下衣襟被容楼的破甲锥挑开了一个大口子,护体真气也被刺穿了,皮肉的疼痛瞬时袭来。索性他加速得快,避开了正面的穿刺,但侧面还是被锥尖挂到,戳了一个不算深的小口子,挂了点儿彩。

      对于高手来说,这种程度的伤根本算不上是负伤。但麻烦的是,这一下被击中,使他的身法阻滞了一瞬。

      就只这一瞬,谢玄已经赶到了。

      谢将军一声清啸,芙蓉剑平平刺出,于半空中划出七八个残影,也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尽数向‘飞狼’的头顶笼罩落下!

      这一招,谢玄恁是托大,居然想要搂头盖脸硬吃‘飞狼’!分明是欺负他的爪刀长度不足,不利于正面格挡招架。

      ‘飞狼’也不含糊,到了生死关头,终于施展出了浑身解数。他狂笑一声,身体即刻如同陀螺一般飞速地旋转起来,一边转一边向后退去。两柄爪刀借着身体旋转的力道,精准无比的一下下挑开了谢玄劈来的剑锋,居然刀刀命中,丝毫不差。

      谢玄进一尺,‘飞狼’便退一尺。谢玄攻出一剑,‘飞狼’便一爪刀拨开。只是芙蓉剑比爪刀长得多,一开始‘飞狼’还能借着身体旋转的力道和谢玄抗衡,但六、七剑之后,谢玄剑上的力道越来越盛,‘飞狼’的爪刀却是渐渐散乱,眼看就要抵挡不住了。

      容楼感觉身上的衣服似乎重了不少,应该是被血浸得越来越厉害了,眼前变得模糊起来,心慌、恶心、口干。以他的经验,必是失血过多所致,当下用力地眨了眨眼,企图保持清醒。

      左肩处的伤口很深,血流出来得最厉害,他赶忙一边撕扯下一片衣袍,捆扎住左臂试图减缓失血的速度,一边迅速退开一旁。虽然他捆得很紧,还用握着破甲锥的拳头死死压在左肩上,但鲜血仍旧从拳下涌出,一时间竟止节不住。

      桓冲看到自己的侍卫形势危急,暂时也顾不上容楼这边了,就要挺剑加入‘飞狼’与谢玄的战团。

      谢玄显然不愿意轻易迎战‘飞狼’和桓冲的二人联手,只喝了一声“着!”,芙蓉剑突然挽起一个剑花,剑光暴涨,寒芒四射,将‘飞狼’的左、中、右三点尽数笼罩于剑势之下。‘飞狼’看不清来剑虚实,只得双刀飞旋,先守住中宫,避免心腹要害中招。一瞬间,谢玄的剑势变幻如电,剑花错落,一剑刺中了飞狼的右肩!

      这一刻,只听‘咕咚’一声,容楼眼前一黑,栽倒了下去。谢玄见状,无心恋战,旋即侧跳向一边,避开了桓冲的锋芒,又一个飞身而起,落到了容楼的身前。

      地上倒着的容楼血淋淋的,眼睛、嘴巴都紧闭着,只有低低地鼻息显示他仅有的生气,如同一只濒死的野兽。

      谢玄撤剑,一把扶起他,急忙出手如电,连封了容楼左肩处的肩贞、肩井、天宗三处大穴,以便止血。眼见面前人眉尖脆弱地蹙起,面上毫无血色,一片灰黄暗淡,谢玄感觉胸膛里的血阵阵翻涌上来,堵住了呼吸一般难受。

      相比之下,‘飞狼’同样是肩头负伤,虽然血迹殷然,但伤势要轻得多。他只歪头扫了一眼,然后恨恨然地吐了口吐沫,便不加理会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三人都在想接下来要怎么收场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俯仰之间,一人一骑已到跟前。来人身着荆州军军服,瞧见桓冲,立刻翻身落马,口中大声道:“大司马有令,命振威将军一众即刻回营,不得有任何耽搁,不然军法处置!”

      军令如山,不得违抗,否则斩无赦。

      桓冲心知大哥已经发现了他的意图,转头瞥了眼半死不活的容楼,心道:算你小子命大。然后向‘飞狼’招了招手,一眼都没再看谢玄,不发一言地去到隐蔽处解下几匹马,跟随传令兵一起回荆州军的大营去了。

      谢玄也无暇应付他们,连声呼唤怀中的容楼,见对方毫无应答,即使偶尔条件反射地睁一下眼,也尽是迷茫、失去焦距的状态,心知大事不妙,忙抱起人来,上马往建康赶。他博览群书,略通医理,在军中任职,见过的伤情不在少数,知道容楼这一次伤得很重,加上原本就负有奇伤,等于伤上加伤,绝非沿途寻常医馆可以救治得了,另外也是对外人不敢信任。一路上,他除了看护容楼,还就近找到一个亭长,命其快马加鞭给京城的谢尚书传信,把容楼受重伤的情况如实说明。谢安得到消息后,当即派人回复谢玄,让他直接把人送上茅山,找‘大医小仙翁’葛洪。这几年,葛小仙翁不问世事,就躲在茅山上谢安出资找人为他修建的一座小道观里,精研炼丹仙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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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玄在茅山脚下雇了两名脚夫,用担架把容楼,从一条极其不好走的羊肠山路,抬到了抱朴峰上的那间小道观前。小道观没有匾额,也没有名字,要不是因为道观的样式,更像是一处住宅。

      入冬的山上寒风瑟瑟,枝头的野鸟蜷缩起脑袋。抬担架的人因为出了力,浑身热乎乎的不怕冷。谢玄担心容楼受冻,早早给他身上裹了件厚厚的裘皮大氅。

      ‘咚咚咚’,谢玄上前敲门,不一会儿门打开了。

      门内站着的人长得极瘦,三根筋攀一个头,穿了件脏兮兮的旧棉道袍,关节处油得发亮。他蓄着浓密的黑胡须,不太能分辨出具体年纪,从二十多到五十多都有可能,估计因为天冷,他的两只手都抄在袖子里。

      谢玄行了一礼,正要报上名号并说明来意,“我……”

      “你们进来吧,谢尚书已经派人来打过招呼了。”那人打断他道。话虽然是对谢玄说的,但他的眼睛只看向身前的地面,似乎不太习惯和别人进行视线接触。

      “你是……?”

      “葛洪。”

      谢玄略感讶异,恭敬道:“原来您就是葛小仙翁,谢玄这厢有礼了。”

      他以为‘大医小仙翁’是个仙风道骨、气度非凡的人物,却不成想眼前的这位除了瘦得脱形勉强可算有点儿仙气外,其他方面真是一言难尽。

      葛洪没有应他,分左右把门敞开到最大角度,招了招手,示意担架进来院子里。他指挥着两个脚夫把容楼抬进诊房,又让谢玄自己找一间客房住下便离开了。从头到尾,他的眼睛几乎不看人,但处理起事情来却井井有条。其实,也不能算是完全不看人,对于半昏迷着的伤患容楼,他还是赏脸看了好几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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