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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3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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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出一个响亮的喷嚏。
宁怀珺摸了摸我胳膊,道:“你将衣裳脱了挂到柳树枝上,不过午时就晾干了。”
我连忙推辞:“我就这么,日头照到我身上也一样晾得干。”
宁怀珺瞧着我。
我随口道:“再说你的衣裳也潮了,你怎么不脱了它挂到柳树枝上,却叫我去?”
宁怀珺嘴角浮上淡淡的笑意,“嗯,你说的对,我们可以一起脱了,挂到柳树枝上。”
我又打出一个喷嚏。
一长一短的两件外袍颤巍巍地搭在斜杨柳的树枝上。我跟宁怀珺各自着了里衣在树底下坐。
宁怀珺道,我们跳的那一处悬崖是在京城之南两百里的上阳地界,崖下是泗江水流最湍急的一段,古往今来不晓得冲下去多少再没上得了岸的人。
梁州此地,也可能是彭城,江面趋平,两岸已不见高崖,只树林丛生,亦多走兽出没。
夏国出过几个有名的打虎英雄,都是出在梁州。其中有一个壮士后来被人揭发作假,说他打的虎却不是被他一双拳头降伏的,而是他暗中跟踪了这个倒霉催的虎颇久,又是喂药又是做记号,摸清了这只虎的行踪和作息。然后有一日,估摸着药效到了,他才跳出去当着众人的面收拾了这只猛虎。揭发他的那个人后来成了夏国家喻户晓的打假英雄,名气盖过了打虎英雄。他的一些打假事迹流传得颇广,像是,十年之中扒出过六位朝廷命官当年涉及舞弊的科考卷子,捅出了老字号张生园的陈年月饼馅事件,云云。一些有名望的人,偶有几步走得不那么端方的,大都对他颇为忌惮。
日头渐高,一江粼粼秋水往东去。
宁怀珺神态怡然地看了一阵江面,柔声道:“你来与孤束发罢。”
我看向他:“不是应该先把外袍穿好再束发的吗?”
宁怀珺颔首:“唔,是,那你就先与孤穿外袍罢。”
我正要开口,却见他右手抚了抚左肩的包扎处,微皱了皱眉。
我沉默着站起来,挥下他的外袍,与他穿上,再帮他结好腰带。
束发却有些不易。散了推推了散,反复几次,宁怀珺非但没有不耐,嘴角反倒噙出一抹欣慰的笑。
“你梳男子的发式,还是以前那个手艺,丝毫不见进步。”
我伸了伸胳膊道:“我又不给男子束发,要进步干甚?”
也就以前,我偶有扮个公子出门,便在宁怀珺教我那几个发式的时候顺便也请教了一下公子们惯用的发式。他慷慨地束了一个给我看,还允我观察一番,拔了簪子尝试着束一回。后来我年岁大些就扮不好公子了,原本就不擅的手艺更是生疏。如今嫁与沈卿州,他一向只用根帛带半缳墨发,自不会叫我帮着束发。
宁怀珺笑着站起来,顶着我束的这个不见进步的发式无端说了一句:“甚好。”
江水半浸的滩地上,驮我们漂到此地的那匹乌骓口吐白沫一动不动,腿上、身上划了多处口子,早已渗不出血了。
宁怀珺站着看了一会,转身往树林走。
时已入秋,但兴许是临江,又地处南边,这一片树林仍是夏木那般苍翠欲滴的形容。林间鸣禽不少,啼声阵阵,偶尔几只扑腾着向树顶的白日去,却瞧不清形状。
我跟在宁怀珺身后,走了一阵,只见他突然站住脚,弯腰凝目。
地上一个巴掌大的泥土坑,坑里倒了一小朵又干又扁的野花。
我道:“一个小土坑,你看这半天做什么?”
宁怀珺仍凝目:“这个,却像是脚印。”
我道:“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土……”
话没说完却平地一阵狂风呼啸。
我一把握住宁怀珺的袖子。
他却舒眉一笑,道:“哦,你讲对了,这的确只是个小土坑,走罢。”
我颤声道:“我觉得还是你说得对,是一个老虎的脚印也不定。梁州出的打虎英雄,有个叫武大郎的,我看过一本照着他写的侠士传奇,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林子里,他也是瞧得一串脚印,然后起了一阵阴风。”
宁怀珺将我拉过去一些:“他瞧得的是一串脚印,方才那个却只得一个。”
我苦着脸:“我没注意是不是只得一个。”
宁怀珺淡定道:“你怕的话,可以挨着孤走。”
我甚感激地挨着他走。
提心吊胆走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没见着老虎,却又走到了那个泥土坑跟前,睡在坑底的那一小朵野花依旧奄奄一息。
宁怀珺蹙眉。
“我就说他们命大吧。”树影间一个白衣女子呵欠连天地走出来。
又一道白影晃过,她面前眨眼间便多出一个女子,一般样式的白衣,亭亭玉立,眉目含煞。
“不见得。”后来的这个清脆一笑,手中旋即翻出一柄寒灿灿的细剑飞身直刺过来,疾风卷起林间树叶一阵纷飞。
宁怀珺嗤笑一声,将我往怀中一带。
只听一声清越剑鸣,那一柄细剑陡地飞了出去,白衣女子轻盈飘出三丈外,脸色一变。
一队乌衣人无声无息地从天而降。
宁怀珺眸光一动。
之前的那个白衣女子呵欠打到一半,突然两眼放光:“哇,他果然有影卫。”说着袖子一抬,挥手放出漫天银点。
另一人亦足尖轻轻一点,冷笑一声:“阵起!”
瞬间林风大作。
漫天夺命的银光飞花一般地穿梭,所过处阴气直压眉睫,遮云蔽日。
七个乌衣人随即飞身而起,半空中剑花一阵缭乱,七柄寒光龙吟着向那铺天的阴气刺穿过去,银光顷刻烟消云散,无数暗银色的利器叮叮当当落了一地。最后七剑刺入七处阵位,地竟是一阵摇,布阵的那个白衣女子猛地跌到地上,嘴角溢出一丝血。
另一个一跺脚,疾掠过来,两抹白影转瞬消失在树林里。
林间风清,叶落无声,方才那一队乌衣人竟是一个也瞧不见了。
东边天上一个白月,叫日光映得透明。
我站了半晌,看着脚下那个疑似老虎脚印,道:“原来殿下却是叫一群人跟着的。”
宁怀珺不答话。
我将要迈步,却听他像是自嘲般地笑了笑:“那么多人想要孤的命,你不会不知。”
他这个话虽说得云淡风轻,我却听着不好受,不晓得是安慰我自己还是安慰他道:“今日这两个却是想要我的命,幸亏你叫一群人跟着,叫我沾了这个光。”
我紧接又道:“你那一众影卫,个个都不错,只是怎的却不晓得去给你采药、给你束发?”
宁怀珺微微一怔,唇边似笑非笑地道:“他们打架倒是厉害,但却没一个敢掀了孤的衣裳来敷药,也不敢替孤束发。所以,若非你胆识过人,孤真不知如何是好。”
我笑了,“我小时候就胆大,后山掉下来过一只凶巴巴的鹰,旁人不敢碰,我就敢去查看它的伤腿。还有,我爹以前留过一阵胡子,颇丑,旁人却不敢言,我看不下去,就自个给他刮了。所以这回,也是举手之劳,呵呵。”
宁怀珺不知怎的,又不说话了。
无阵法相拦,这一路走得还顺畅。
天将要黑的时候,终于走到林子边缘,瞧见了一座烟村。
宁怀珺去叩一户人家。
我头重脚轻地扑到这一户人家的饭桌前,嗅得一锅菜叶粥的香味儿。
灶台前搅动勺子的大娘向着我慈爱一笑,又弯腰拾了两枚红皮鸡蛋,打散了下到锅里。少顷,一锅菜叶蛋花粥便端上桌了。
我捧着滚烫的粥碗埋头吹着,却不由自主打出个寒战。
宁怀珺放下碗,抬袖来探我的额头,随即向那大娘道:“去煮一碗驱寒的姜茶。”顿了顿道:“劳烦。”
灌了姜茶,我又听他的,裹在棉被里发汗。
窗外蓦地腾起一道焰火,将夜空照得白灿灿的,煞是明亮。
过了一会,宁怀珺走进来,绕过床头的矮凳径直坐到我床头,又掀开被角看了我一眼,道:“此处确是梁州。今夜权且住在这里,明日一早,便有人来接我们走。”
我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我爹不知急得什么样。”
一室灯影,宁怀珺的面容瞧不大清。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我才听得他的声音轻轻道:“你放心睡罢,今晚孤就在这里陪你。”
后半夜我叫一阵濡湿的痒意扰得心烦。
从脖颈开始,顺着脊椎骨,一寸一寸滑向后腰,一番流连,再一路的濡湿蜿蜒至脚趾,我缩了缩,含糊着唤宁怀珺莫要闹了。
他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