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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1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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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怀珺来我家提亲的这一天,天子的宣政殿罢了半日朝会。
我爹早起无事,踱到读书台,嘴角噙笑地看沈卿州给我绘制一幅偃月阵法图。
此阵多用于险地,需要将强兵勇的军队。
绘到右侧翼的月轮,我一侧目,只见秦陆自竹林尽头一路疾走到读书台,向我爹一揖,一双眼睛冒光,道:“府中来了一位官媒,是替云家的小公子来向小姐提亲的!”
我愣了一愣。
秦陆的身影略一现在竹林间,我就留意到了。他沿着青石板每走一步我心头就要跳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看着阵法图。
却不料,他这一番通报,不是我想的那个人。
我爹“唔”了一声,看看我,又转向秦陆,“云家?”
秦陆呵呵笑两声:“云家少公子云栖岸,此人几年前去了南方治水,今年运河竣工才返家。”
京城云家,富甲天下。
夏建国一百三十年,帝传四世,这跟云家对大夏政权的支持不无关系。
两百年前,周室衰微,燕、赵、韩、魏、楚、陈等大小十八个诸侯国之间烽火不息,又过七十年,夏取代领土仅次于楚国的陈国,亡周。
大周朝历七百余年,云家则建于其最昌盛的文穆之治年间,至今已逾五百年。
宁嚭建夏,除了青云宗的武道,还有一样离不开的,便是云家广布天下的钱财。
京城繁华之地,集八方商贾,交多处水脉。云家久居京城,管控河运,曾东走楚吴、南通宋赵,仅通番一项,就得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家产。
太宗庆历帝当年扩建邰阳城,其中含光门至文昌门一段,便是云家负责修筑的,还连带着街道、桥梁、水关等相关工程。
三年前京城云府修建门廊,听闻仅廊下的楠木柱就筑了一千六百五十四根。两年前又造酒楼四座,目前京城最贵的停云楼就是其中之一。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云府仅门卫和更夫就多达六十几人,一个晚上要吃掉十瓮酒和三十盘红烧肉!
然则云家受万人景仰,与我上将军府却从未有过干连。若非得扯一样,大约就是我爹行军打仗的军费应当有云家缴入国库的一部分。
云家的少公子云栖岸,与我更是素未平生。
虽则素未平生,但他此番请媒人来向我提亲,是我活到这么大,遇到的头一个上门的求亲公子,多少宽慰了我一颗三年来数十回看着旁的求亲公子过府门而不入的略感忧愁的心,叫我偷偷地有些欢喜。
只是我已应了宁怀珺,同他云栖岸委实有缘无分。
我正唏嘘,却瞧得竹林尽头踉踉跄跄跑过来一个小仆,气喘吁吁地道:“将军!忠、忠靖王殿下来了!”
以前宁怀珺捆了刺客入府,有一个小仆跌跌撞撞地来通报,我误会他是一个没见过场面的小仆,是以今次,我以为这个踉踉跄跄的小仆也自有叫他踉跄的一番原因。
今日委实是个好日子。
我爹站起身,向正厅去。秦陆也去了。
我又看回到阵法图上,却惊悚地见偃月阵的月轮边多了一个大团,沈卿州握着笔,脸上没什么表情,笔尖的墨迹却在纸上越漾越开,越积越深。
“先生?”
他不动。
“先生!”我拍一拍他。
“唔。”沈卿州手一颤,看向我,随即道:“偃月阵,此阵出奇用正,奇正彼此相穷,循环无穷,黄帝用此阵,北清涿鹿,南平蚩尤,定万国……”
“先生,”我颤巍巍地道:“你说的那个,是风后八阵:天覆阵、地载阵、风扬阵、云垂阵、龙飞阵、虎翼阵、鸟翔阵、蛇蟠阵。你讲过的。”
沈卿州又是一怔。
半晌,他搁了笔,抬手抚着额头,“嗯,是讲过。”
我从没见过,他这一副失神的形容。
不过今日之事的确值得失一失神。便是他不失神,我也是要走神的,去想前厅会是怎样的情形。
于是乎,我跟沈卿州彼此心不在焉地又绘了剩下的半个月轮,这时候,有个小仆来请我去中堂。
我下几个石阶再一回头,沈卿州一袭青衫已隐入古树林中。
中堂。
我爹靠在扶臂上,一言不发地看我走到他跟前。
我道:“爹。”
他凤目注视我一阵,伸了手。
我一跳跳到他膝头,圈住他的脖颈。
我爹将我一抱,俯脸在我肩窝,半晌,闷声道:“死小子,还真的提了。”
我:“呃?”
我爹继续闷声道:“宁怀珺那小子,也是来向你提亲的。”
这个自然。
我爹又道:“你一向跟他走得近,爹也看得出,他对你很上心。”
我屏息:“爹你同意了?”
我爹哼了一声:“爹终归还是要听你的。暂且将他请去了花厅。”
宁怀珺三年前说得坦然,我只要提,就与我起一纸婚约,好叫我不进宫去选仕女。但我只担心他出于忠肝义胆的这一助,平白搭上他的一生,也叫我欠下一个天大人情。可他昨日在停云楼说出的一番话,让我明了,他其实不是出自忠肝义胆,而是朝思暮想地要我与他做夫妻来的。
我放了心。
不作忸怩,我慎重道:“就是他罢。”
我爹却不理我,又道:“那云栖岸,你可认得?”
我道,不认得。
我爹想象道:“若他云栖岸与宁怀珺相貌不相仲伯,你选哪个?”
我道:“宁怀珺。”
我爹再想象:“若云栖岸与宁怀珺待你不相仲伯,你选哪个?”
我问他:“待我不相仲伯的同时,相貌可一样不相仲伯?”
我爹道:“一样不相仲伯。”
我想了一想,道:“还是宁怀珺罢。”
我爹叹了一回,又是半晌,一双眼看住我,道:“朝中如此局面,若非你选的他,我其实不欲将你嫁与他。”又揉了揉我脑袋,笑了一笑:“衿儿既心向与他,爹便去允了他。顺便回了云家。”
我再慎重一点头。
秦陆说,忠靖王临走时险些就要撞上廊下的一根雕漆大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