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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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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天刚过,熹微的晨光为楚都郢城的层台累榭罩上一笼神圣的色彩,飞阁流丹,雕梁画栋,宏康大道交错纵横,恢弘大气中似乎在昭示着楚国的政通人和、蒸蒸日上。
登府的朱漆大门应时而开,一辆华贵夺目的辎车被四匹枣红色骏马牵引,跨过门槛,行在了宽阔的太和道上。
这辆辎车的辕子上坐着一位浓眉虬髯的马夫,而辕子后面则是被帷幔遮盖的严严实实的密闭空间,那帷幔里的人正躺在铺了竹席的坐具上,吊儿郎当地翘起二郎腿,右手握了一把附庸风雅的水墨扇,有一下没一小地扇着。
“春困夏燥,秋乏冬寒,这一年四季都不是那上朝天儿啊!”
刚刚世袭了父亲爵位的登茂嘉叫苦连连,这还没到三伏天,他就已经抵不住燥热之气,心里将楚国的王太后念叨了一百遍。
“少爷,不是小的说您,都年过双十的人了,怎还是一般小孩儿心性,您也该收收心,为登家的前途考虑考虑。” 马夫陈卒劝戒道。
“哼!”登茂嘉对陈卒的话嗤之以鼻,自顾自哼起了小曲儿。
笨重的辎车驶到了拐角处,但听陈卒一声吆喝,竟止住了马儿前行的步伐。
“少爷,前面好象是宋玉宋大人。”陈卒的话里透着隐隐的担忧。
“咦?那个孔雀男?”登茂嘉一时来了兴致,掀开窗幔一角,远远地望过去。
“哟喝!今儿孔雀男起晚了呀!唉呀呀!稀罕呐稀罕!”每当登茂嘉用出连珠炮般的语气词,就说明他心情很好。
“少爷?!”陈卒一脸苦笑不得,“您还有闲功夫得瑟?您忘了您上次是怎么得罪的宋大人的?”
“哦?我有得罪过他?”登茂嘉满面茫然,自言自语:“有吗?是真的有还是假的有?”
陈卒有种把自家少爷拎出来丢到大街上的冲动,他扶额叹息,“少爷啊少爷!上次您出售限量版的春宫图,那图中的主角是谁您还记得不?”
“啊!”登茂嘉重重拍了下脑门,阖起折扇,口中念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还真别说,上次的冷艳娇娃与玉面小生结合颇得民心啊,买主不止有常年宿花眠柳的多金败家子,还有青楼美妓,更有那深闺寂寞的才情淑女,唉呀呀!上次本少爷我可是赚了个盘满皆钵,还合计着这几天推出新一版的《玉X团》系列……”
“少爷少爷!”陈卒赶紧地用自己那破锣嗓子将登茂嘉拉回到现实中,“您的发财梦能不能留到今日早朝上做,现下需要解决的一个棘手问题是,咱们到底要不要给宋大人让路?”
“凭什么让路?”登茂嘉一甩折扇,可惜打了个半开,只好用手将扇子掰开,“我记得我跟宋玉官品是同一阶的吧……”
“可是,以小人多年架车的经验来看,我们的辎车与宋大人的会同时到达前面的叉路口,而路的宽度又是有限的,每次只容得下一辆辎车通过,现在该怎么办?”陈卒不无苦恼地问。
登茂嘉扇了扇风,眼珠子贼兮兮地转了几圈,突然邪佞一笑,面上毫不掩饰奸计出炉的得色。
“陈卒啊,你尽管驱车就是了,山人自有妙计!”
听自家少爷这么拍胸脯保证,陈卒的心更不踏实了,凭登茂嘉肚子里那根弯弯肠子,遇上胸有丘壑、学识广博的宋玉,只怕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还外加赔上二两银子的狗皮膏药。
陈卒用力甩了鞭子,驱策马儿前进,登茂嘉悠哉躺卧,面含红光,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一奢华一朴素的两辆辎车在路口处相遇,不甚宽敞的叉路口被堵了个密不透风,为宋玉架车的马夫是个长相斯文的少年,他显然是全无经验,遇到这种猝不及防的情况窘迫得脸上燃起两朵火烧云。
“这位大哥,我家大人正要赶往朝堂,行程耽误不得,麻烦您退回去,容我们先过,成吗?”少年的语声细如蚊蝇,带着弦乐般的颤音。
“哦。”陈卒为这少年的样貌和声线陶醉,一时间有些找不着北。
“咳!咳咳!”帷幔里的登茂嘉连咳三声,硬生生拽回了陈卒的三魂七窍,心里犯着嘀咕: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奴,这宋玉就长了一副勾搭人的娘们样儿,请的马夫也是这副德行……
“那个,”陈卒恢复了些神志,委婉地拒绝少年,“我家大人也是赶着去上朝,真是太不巧了,呵呵……”
帷幔里的登茂嘉见时机已成熟,就大喇喇走出帷幔,摆了个风度翩翩的站姿,扇着扇子说:“宋大人与我同朝为官,共以文墨侍奉大王,无论从官阶上还是造诣上,都该是平起平坐的挚友,今日遇到这等凑巧之事,如若解决不好,岂不伤了宋大人与我的挚友交情,所以说,这辎车嘛,宋大人与我的,都是万万退不得的!”
一席话说完,他瞪直了眼睛盯着对面帷幔里的动静,可惜没看到宋玉本尊,只听到他闲闲的雍懒的话语:“那依登大人的意思呢?此事该如何解决?”
登茂嘉的扇子扇得更快了,语中蕴了三分调侃三分嘲弄:“宋大人客气了,想必以宋大人的聪明智慧,这天下岂有难事?所以宋大人还是自己解决的好,我登茂嘉生性驽钝,解决问题只求做到不伤和气,至于是不是有伤体面,我登茂嘉可顾不得了。”
说罢,他撩起袍子跳下辎车,将衣袍下摆提起,绑在腰间,低头俯身竟从马腹下钻了过去。
对面的宋玉掀开窗幔,平静地望着登茂嘉从马腹下转出来,走上笔直通往宫门的官道,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嘴角扬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怎么样宋大人?”登茂嘉得意地转身冲他笑,“这法子也就适合我这种猥琐小人,像您这般惊才绝艳、风雅高洁之士,自然不屑于走‘胯、下之路’,您就自个儿想办法吧!我先走一步!哦,对了,用不用我向王上告个假什么的?”
宋大人微垂眼睑,万千风情于眼底流转生辉,他清雅一笑,淡淡地道:“不劳登大人费心。”
登茂嘉与他告辞,又特意嘱咐陈卒切莫当先退回去而损了两家的知交情谊,摆明了是在与宋玉为难。
陈卒这厢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对面的架车少年此时向他投来怨憎的眼神,搅得他一颗心惴惴地,端的是上不来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