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劫》安暖如斯

3、琉璃月

　　琉璃月色，七彩光华。
　　我埋伏了两天三夜，终于找到了杀他的最好时机。有人与我说过，一旦出手就必须置对方于死地，不能有一丝的迟疑，否则倒下的就是你。
　　即将动手时，琴声破空传来，惊了对方，扰了我的计划，但我不想放弃。
　　我亮出白月斩，展开了厮杀。刀光剑影下鲜血兀自绽得凄艳，融融夜色，缈缈琴声，死亡仿佛也成了一种艺术。
　　敌众我寡，皇甫离合还是在死士的掩护下逃脱。踏着敌人的尸体，我想看看弹琴的人是谁。
　　琉璃月色下，他坐在房顶上抚着一张琴，一身白衣上银线绣着桃花图案，净如白瓷的一张脸，美得让人心惊，脸上还挂着一脸无害的表情。他抬头一望，虽一身黑纱，但月影下曼妙的身姿，便知来者是个女子。
　　“小姐是来听琴呢，还是赏月呢？”他有些顽皮的对我笑，纯稚如幼童。
　　“你惊了我的猎物。”说话的瞬间白月斩已经出鞘，快得连光影也不曾留下。
　　“原来是杀我的。”他当时瞪着眼睛，有些无辜地看着我。我惊叹他竟躲过了我最凌厉的攻势，毫发无伤。
　　我招招置人死地，他动作优雅轻柔，总能躲得过去，一举一动倒像是一场精心安排的舞蹈，月色下踏着预定的舞步，美得不可方物。
　　“这样美的夜色，杀人不是太煞风景了吗？”
　　“嗨，我说小姐，我哪里得罪你了？”，“小心我的衣服，很多银子买的。”
　　生死之际，他说出的竟是这番话，是他不怕死，还是明知我伤不了他，他只当做一场娱乐。
　　他扼着我的碗，从背后擒着我，丝丝气息轻抚我的耳畔，这场面有些暧昧，让我不知所措，第一次，我与一个男子相隔如此之近。
　　“小姐弄坏了我的衣服，总该让我看看小姐的容貌，以后相见好向小姐讨要才是。”说着便要揭去我的面纱。
　　“你敢。”我硬生生吐出这两个字，脸色因恼怒泛上一丝绯红。
　　“你怎知我不敢？”还是那般妖娆的笑意，绽在他的嘴角。
　　“你要知道后果是什么。”
　　“最严重不过是死在小姐刀下，刚才已经见识过了。”，“果然是个冰美人。”扯下纱瞬间，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了手，像个犯错的学生。看着手上泛黑的血脸色一变，“你受伤了。”
　　他带我来到一间小茅屋，药浴驱毒。屋外一片桃花，正是落英缤纷的时节。
　　换好衣服后推开门，他正站在门外。
　　“先声明我可没偷看你洗澡。”
　　“你都看到些什么。”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我看到你，嗯嗯，那个，今晚想吃些什么•••”

　　他喜欢在树下自斟自饮，酒杯在细腻的指尖流转，偶尔会有几片花瓣落在衣服上。
　　他喜欢喝酒，桃花林就有一个很大的酒窖。茅屋里珍藏了很多的酒杯，其中有一套玄冰花瓷他最是喜欢，通透的杯身里绽着冰裂纹，月光下幽幽的蓝。
　　“这酒对你身体无碍，你可以喝些。”他递过去一杯，她斜睨了一眼，端起了一整缸酒，灌了下去。
　　夏夜传来桃花淡淡的香，他躺在松软的草坪上，双手放在脑后，寻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看天。
　　“你为什么要杀他，据说他是个好人。”
　　“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好人坏人，只有该杀或不该杀的人。”
　　“那他为什么该杀？”
　　“他与我有婚约，若他不死，我便要嫁他。”
　　“嘿嘿，好狠心的姑娘。”
　　“那我揭了你的面纱，你打算什么时候杀我。”
　　“等我想取你命的时候，自然会来要。”
　　“不知我是否有幸能等到那一天。”

　　两天后，我的伤势已无大碍，他也决定离开这里，说阿七离家出走，在人间也该玩够了。他一言一语都满是溺爱，那神情从未有过的温柔。
　　我随在他身后，与他来到繁华的都城，接他口中的阿七。
　　“穿黑衣服的女人多无趣，你不如换换颜色，像大红啊大紫啊，多好看。”他眯着眼睛对我说，那笑甚是好看。
　　“满城的红巾翠袖喜欢你，你当然不喜欢身后跟着一个我。”
　　他撇撇嘴，“女人啊，真是麻烦。”
　　我们来到茶馆，台上老头子书讲得正欢。他坐到一边，将一个精致的女娃娃往怀里一揣。我竟有些松了口气，这不正常的反应让我惊了一下。
　　“阿七，我想死你了。”说着便去捏她的脸。
　　“璃，对待一个女子你就不能正经点么。”女娃娃回头看了看我，“璃，这姐姐不错，不如娶回去给我当嫂子吧。”她脸上的表情与他如出一辙，笑得清澈又玩世不恭。
　　“璃，那老小子正讲玄天呢，玄天真有那么厉害么？”
　　“阿七，你越来越没规矩了，怎么能叫他老小子。”
　　“他长得比我老，年纪比我小，至于子是我对他的敬称，人间不是有孔子、孟子，我说错了么？”
　　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还真没说错。”

　　我原以为这世上只有杀人与被杀，在遇到他以后，却发现我的心慢慢被那桃花渲染开，人间的三天，让我爱上了那桃花树下的男子。
　　于是，每次受伤我都会来到那片桃花林，喜欢看他为我疗伤，看他此刻一本正经的脸。他是我琢磨不透的男子，玩世不恭、生性逍遥，却有时比任何人都认真。他不喜欢杀人，又对生死看得很开。
　　每当看见他笑，我的心就漏了一拍。我知道我是越陷越深了，既然逃不过命定的劫数，那么他就得是我的男人。
　　我又一次带着满身的伤出现在他的面前，只是身后多了一些不速之客。
　　我瘫倒在他怀里，看到他的紧张，感觉很幸福。那一天我终于看到了他杀人，血溅桃花，染了那片林子。
　　他出手的凌厉远出于我的想象，武器竟是那把他经常带在身边的扇子。我记得他经常用扇子接飘落的花瓣，他说人间最美的就是宁静，而今他亲手打破了这片宁静。
　　“你是故意把他们引到这里来？”
　　“你没说错。”
　　“为什么？”
　　“因为我想知道你会不会为了我杀人。”
　　在说完的那一瞬，我覆上了他的唇，将他压在床榻之上，
　　我能感觉到他睁大的眼睛。
　　他抬起我的脸，望见我的眼睛。“你不觉得女子这样很失礼么？”
　　“可我喜欢你，喜欢一个人不就是应该给对方最珍贵的东西么？”
　　一袭黑衣滑落，露出了冰肌玉骨。虽然上面布满伤痕，但我相信这一具躯体的魅力，我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他，汲取他的温暖。
　　他伸手将我的一丝发捋到耳后，有些疼惜的看着我。“好女孩是不该这么做的。”
　　“璃，我孤单了太久太久，现在我只想知道我可不可以被爱。”
　　•••
　　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沉浸在自己假象的幸福。我以为他会爱我，以为他不会负我，以为他会来接我•••
　　回到家后，皇甫离合来谈婚事。我一笑置之，请父母代为处理。
　　婚期很快就定了下来，我只提了一个条件，婚事要风光大办，天下皆知。
　　我抚着大红嫁衣，想象着那天他会来接我，看到我一身红装。我今生只能是他的妻子。至于皇甫离合，他与我只是陌生人。
　　世人都在惊叹鬼族二公主的美艳，都在盛传大婚那天会如何如何华丽。皇甫离合富可敌国，唱罢一方，这门婚事真是珠联璧合，如此云云。却无人知在揭开盖头的那一瞬，新娘脸色惨白，映着龙凤祥烛，大红嫁衣，却异样的惊艳。
　　大婚第二日，新娘失踪，新郎皇甫离合遇刺身亡，天下震惊。
　　我穿着一身大红嫁衣，出现在那片桃林，这里是我与他唯一的羁绊。却看见他依旧笑看桃花，身边多了一位净美女子。
　　“我以为你会来带我走。”我幽幽的望着他。
　　“你刚成亲，不该来这里。”他一脸的云淡风轻，让我些微的难过。
　　“你知道我想嫁的人是你，我在等的人也是你。”
　　“皇甫离合比我更适合你，更能与你厮守一生。”
　　“他配不上我。”
　　“可我也配不起你。”
　　“颜璃，我再问你一次，你娶还是不娶我。”
　　“颜璃怕是给不了小姐什么。”
　　我大声冷笑，难道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我望向他身旁的那一女子，“她就是你的答案吧，那我就杀了她。”
　　“我的命你若想要便拿去，但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他一步步走向我，每一步都让我颤抖，留下那个女子站在远处望着我们。
　　他的眼神中涣着雾气，嘴上却是绽着他最美的笑容，灿烂地露出牙齿。桃花瓣静静落在他的肩头，还是那样颠倒众生的容颜，还是那片记忆中永远抹不去的桃花林。那一刻，我败了，败得那么彻底，我终是下不了手。
　　白月斩在手中亮起，一缕青丝，飘然而落。我遥月发誓，此生弃情绝爱，与颜璃恩断义绝。
　　转身的瞬间，竟有一滴泪滑过，他是唯一一个我爱的人，唯一一个我为之流泪的人，却是一个不爱我的人。
　　“颜璃你记住，从今日起，我一定会让你死在我的手中。”
　　身影渐渐远去，只留下那一抹寂寞的红，映着满林桃花，凄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