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系》石头文

1、全一章完结

　　晓雯一直奇怪一个商学院怎么会冷不丁的有个设计系？象自己考上的涉外英语，还有国际贸易什么的，才是商学院的本行嘛！

　　总的来说，晓雯对新学校很满意。常常能够看见有西服笔挺，拎着笔记本电脑的学长匆匆游走校园之中，惹得她对自己的未来充满遐想。惹她不快的还是那个设计系——这个系的学生把自己设计得……晓雯在拐角处遇到他们是常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而他们遇到套装电脑金丝眼镜的学生时也会轻蔑地吹一声口哨。

　　至于这个设计系到底是设计什么的，设计系以外的人几乎都搞不清楚，只知道这个专业全国只有两个院校开设——本校首设，清华第二年才开设，所以设计系的学生常大言不惭地宣称：“我们称第二，清华不敢称第一”。

　　全校都视设计系的人为异类，但有又都很羡慕他们。他们一周五天课，常常有三天都到校外上？！怎一个爽字了得！这种复杂的情绪更强化了设计系的孤立，但是当他们带着家伙在校园里写生时却常常引来人群围观。特别是会有很多天真的MM，而如果哪个GG从画板上抬起头来捋一捋额前的乱发道：“同学，我帮你画张像吧……”，那么该MM十有八九会被拿下。设计系代表了一种无可救药的浪漫，每个女生都求之不得又心怀恐惧。

　　渐渐的晓雯习惯了设计系的存在，觉得自己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对他们视而不见。

　　这天晓雯来到自己常去的一个自习教室，那个教室窗外尽是嫩黄的银杏叶。可今天却有人坐在自己最喜欢的位置上，晓雯有点扫兴。那人童心未悯似地穿着黑色的学生装，中长的头发，银边眼镜，简直象日韩台剧里的角色。本来遇到这样一个帅哥，应该能够原谅，但晓雯一见他就火了，因为他用来喝水的是一个500ML的烧杯，里面绿色的液体看起来十分诡异——一定是设计系的！真是岂有此理，他们一个班有整整四间专用教室，他偏偏跑来这间；这间有那么多座位，他偏偏要坐这个！

　　也不知道这次哪来的勇气，晓雯上去蛮不讲理地质问：“你坐了我的位置！”

　　那人地抬起头来，象看一座雕塑似的打量她一遍，才又悠悠地低下头念出桌上的一行字：“美女雯雯御用之位！”然后又看着她微笑道：“雯雯？”

　　晓雯很尴尬，这几个字是同班男生的恶作剧，一时语塞，红了脸。

　　那家伙举起烧杯抿了一口，晓雯打了个冷战。

　　“这位置选得不错。”他一边说一边收起书，端起烧杯挪到了前一排。坐定后他又转过来说：“澄清一下，我发现这个位置已经有一年多了。”说完有转了过去。

　　晓雯顿时觉得很惭愧，自己来这个学校没几天，窘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说：“哎，你……坐回来吧！”

　　那家伙说：“不用，很高兴你也喜欢这个位置。不过……也许有更好的办法。”他说完起身坐到晓雯旁边，并且身体后仰盯着晓雯这边看，就像拉开距离欣赏一幅油画。

　　晓雯害羞道：“你看什么？”

　　“嗯！画面因人而生动……”

　　晓雯戴上她心血来潮时配的那副圆圆的很学究气的眼镜，她觉得这眼镜傻傻的很可爱，并且在必要的时候还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效果。可是她发现这次对方更加紧盯着自己看，像是在嘲笑，于是道：“你又看什么？”

　　“你的眼镜。”

　　“挺傻是吧？”只要对方一嘲笑，晓雯就有了赶他走的因由。

　　“很好。‘充分体现了后现代主义的精神和对这个社会强烈的控诉’（《大内密探零零发》）。”

　　晓雯忍不住笑道：“控诉什么？”

　　“应试教育。”

　　“你喝的那是什么？”

　　“芬达苹果。”

　　“怎么用这家伙喝？”

　　“为了好玩。”

　　……

　　这天，晓雯知道了那个男生叫李思贤，他说这个名字太封建，自己签名时全写作“李撕贤”。后来她知道“充分体现了后现代主义的精神和对这个社会强烈的控诉”是他表达赞赏是常用的一句话。

　　回到宿舍，晓雯向好友佳红讲了这段奇遇。佳红道：“设计系帅哥靓女多是闻名的。”

　　“是吗？那为什么大家还不喜欢他们？”

　　“他们不可靠！怎么你被那小子迷惑了？小心他把你的小脸蛋割下来做工艺……”

　　佳红讲了一大堆关于设计系的男女行为怪癖始乱终弃的传闻，简直就象悬疑小说。

　　晓雯还是照常去那间自习教室，可是却没再见到李思贤。直到一周后，李思贤又坐在那个“御用位置”的旁边，桌上放着一个长颈烧瓶，一个小烧杯，里面是透明的液体。他发现了晓雯：“你好，我一直在等你。”

　　晓雯感到情况不妙，难道自己真的遇到了变态杀人狂？

　　“喝一杯吗？”他倒出200ML液体，脸上的微笑让晓雯想起《孙子兵法》上虚虚实实的格言。

　　晓雯想：“也许这就是毒药。也许毒药已经散发在空气中这是解药？不对！哪有那么多变态杀人狂？总之不能输给他。”

　　晓雯拿起杯子一饮而尽，她看到李思贤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完了，难道真有猫腻？”

　　“味道怎么样？”

　　“是水！”

　　“不是一般的水……喝了这水的人……会爱上自己第一眼看见的人！”

　　“原来他是想向我示爱……还真是有创意……”

　　“我们几乎不认识！没有了解，感情是浅薄的。”晓雯作出严密的论证。

　　“我同意！不过我其实是一个简单的人，经过上次之后你几乎已经了解我了。至于你，我认为也不是一个复杂的人。”说着，他拿出一叠稿纸在晓雯眼前晃了晃——那是她投给校刊的稿件，所有发表和没发表的，而且是原稿！
　　“怎么在你那里！”

　　“我是主编。”

　　……

　　晓雯被拿下了。

　　晓雯发现，像杯子这种小事最能反映设计系学生的特点。第一次到李思贤他们宿舍玩的时候，李思贤用一个“启普发生器”泡茶给她喝。宿舍里其他三个人分别用一个鸡尾酒高脚杯、一个骷髅杯、和一个马桶状的杯子喝水。这三个人都给自己取了自以为很酷的名字，但晓雯从来都记不住，只分别叫他们“马提尼”、“骷髅”、和“马桶”。没想到他们都很喜欢自己的新外号，尤其是“马桶”，整天唱“每一个马桶都是英雄”，连原来的名字都废弃了。

　　那天晓雯正担心自己用什么样的杯子，“骷髅”递过来一个“hellokitty”的玩偶，晓雯正惊喜，“骷髅”却拎着hellykitty头上的蝴蝶结，把它的头盖骨掀开来——这就是一个杯子。

　　“怎么样？可爱吗？这也是我的作品。”骷髅说。

　　李思贤告诉晓雯，这些东西都是他们一次作业的结果，老师本来要他们设计一套茶具。

　　骷髅敲了一下“启普发生器”说：“你老坎搞的这东西可是最佳设计哦！可以精确的控制水量和温度，连我都不得不佩服他。哎，李撕贤，我要你给我买的醒目西瓜呢？”

　　“不好意思忘了，红茶差不多啦。”李思贤说。

　　骷髅摇摇头，从“启普发生器”里倒了一“脑袋”红茶。

　　“这可不像新鲜的血哦！”骷髅抱怨道：“你以前可不会忘的！好吧、好吧，难得相聚，我们干一杯吧！”

　　于是，烧杯、高脚杯、骷髅、马桶和没有头盖骨的hellokitty很无哩头地碰在了一起。

　　而且，被拿下的不止晓雯而已，佳红通过她认识了骷髅，很快也缴械了。骷髅和佳红的关系甚至进展得更快，现在她常往一口小棺材里塞好吃的东西，那是骷髅的饭盒。同宿舍的其它两个女生和她们都疏远了，那两个女生对宿舍里有棺材之类的事情很不适应。不过情人节的时候，大家的着实领教了设计系的浪漫。焰火和大型条幅都不新鲜了，骷髅送给佳红一个心脏的模型，上面写着“Myheartforyou”。李思贤送给晓雯一个冻在冰里的玫瑰——浇上酒精点上火以后，含苞的玫瑰在冰与火中吸收热量慢慢绽放。晓雯和佳红身边的人都肃然起敬，甚至有女生向她们打听设计系的情况。佳红墙上很快挂满了骷髅为他画的各式画像，而李思贤很奇怪地一次也没为晓雯画过，弄得晓雯真有点悻悻。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很俗气的所谓幸福时光。李思贤和骷髅都有讲不完的笑话、看不完的奇怪影碟、还有很多希奇古怪的去处。骷髅讲的笑话总是有点荤，电影也大多是恐怖题材；李思贤则似乎总是一本正经，直到晓雯笑得捂着肚子他才跟着笑起来。他经常找一些动画片来看。一次他很郑重的告诉晓雯，要带她去看一部电影，片名叫《春田花花同学会》。又问她看过《麦兜的故事》没有，晓雯自然没看过，于是他先带晓雯去补课。其实这是两部很轻松的电影，但是李思贤却在一边作着非常严肃的评论，使得剧情显得更加好笑。骷髅他们疯得更厉害。骷髅常在晚上身穿那种绘有夜光骨架的黑色连身外套拉着佳红散步，最后竟然惊动电视了台，社会上各种关于大学生上刚上线的批评接踵而来。学校本来要给两人处分，但是李思贤作为校园舆论的领军人物挺身而出，还陪骷髅到电视台做了一期有关行为艺术的访谈节目。李思贤一段有关生命、爱与追求的演讲把女主持人感动得热泪盈眶，我们不妨把他的讲话节录一段，如下。

　　“……正是青春年少之时，相爱就像种子萌发般自然；但如果面对时空、世俗、甚至是生死的阻隔，这种感情是否还会长久？……拉着爱人的手，哪怕紧握的只是一根枯骨——这就是相守！”

　　设计系终于又得到了舆论的谅解。校方也因为自己的知名度大大提高而放弃了处分。骷髅感慨曰：“大家都说我玩世不恭，其实李撕贤才是个把大家都当傻瓜极端玩世不恭的家伙！”

　　其实晓雯知道李思贤一直不看好骷髅与佳红的感情，但是又不太好说什么。果然，骷髅显然开始厌倦，他越来越少来找佳红，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大吵了一场，分手了。佳红向晓雯哭诉道：“……他说什么他越来越缺少自己独立的空间，他开始失去自我……”李思贤知道这事以后只是叹了口气，淡淡地说了句：“浪子。”佳红痛定思痛地警告晓雯，设计系的人果然都不可靠。晓雯看着自己为李思贤织了一半的围巾，回想起当初李思贤知道他为自己织围巾之后玩笑说：“一个外系的女生，把设计系某男生的抗寒事业当作自己的事业，这是什么精神？这是……贤妻良母的精神……”。

　　“他也是这样的人吗？”晓雯想。她又想到骷髅的那句话：“大家都说我玩世不恭，其实李撕贤才是个把大家都当傻瓜极端玩世不恭的家伙！”她觉得自己越来越离不开李思贤了，自从认识他之后自己的生活变化那么大，像织围巾这样的事她以前想都不会想；而李思贤还是原来的李思贤。她开始感到恐惧。

　　李思贤怎么也没想晓雯会想要和他分手，不过凭着自己的聪颖，他还是找到了原因，他在**上给晓雯留言说：”……如果说我只尊重一种规则，那就是承诺……你并没有变，只是你被压抑的天性被释放出来了，你所以为的以前的你只是一个保护性的外壳，就像那副眼镜一样。”

　　看了这段留言，晓雯非但没有回心转意，反而更加恐惧——他对自己是如此了解，自己完全置于他的股掌之上，而自己总是琢磨不透他。晓雯把李思贤放进黑名单、换了电话、从此再不去那间自习教室，想把他从自己的生活中删除。可是她却怎么也摆脱不了李思贤，最后李思贤带话给她：“我之所以一直缠着你只是为了证明你不能单方面终止这段感情，明天下午，老地方见。从此我再也不会来烦你。”

　　到了那间黄杏为帘的教室门口，晓雯从门缝里向里窥探。李思贤已经在那里了，他似乎百无聊赖地以自己的左手为模特画着速写，画完后又把铅笔交到左手画起右手来。看了半天，晓雯终于鼓起勇气推门进去。

　　“我只是有东西还你。”不等晓雯开口李思贤开门见山地说：“这是你的手稿，拿回去吧。”

　　“你把它烧掉就可以了。”晓雯故意决绝地说。

　　“要烧你自己烧。”

　　晓雯走过去拿起那堆纸，想把它撕成碎片，却发现那根本不是自己的手稿——厚厚一摞，竟全是自己的肖像，每张下面都有一个签名——“李撕贤”。

　　晓雯抽泣起来，把脸深深地埋入自己的很多张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