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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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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绡再次去寻白清时,在她的身侧见了一个熟面孔。
那女子一身岳离宫的白衣,面目用轻纱遮掩,只露出一双盈盈若水的眸子。
可洪绡识得她。
江湖里头,再没有几个女子,能如眼前这位姑娘一般纤柔秀美,招人怜惜了。
那女子眼眸弯弯,向着洪绡委身一福。
洪绡便笃定了,笑道:“乌姑娘,好久不见。”
乌墨玄竖起食指,隔着面纱抵在唇前。
乌墨玄既然身在这里,想来是受白清所托,前来为离清思医治。洪绡心中不由一松,便也顺着她的意思,收了声,向乌墨玄递过匣子。乌墨玄打开来,伸出手指在玉石表面绕过,又极快地缩手握拳,另一只手掌搭上,又以抱拳之礼向洪绡深深躬身。
洪绡心中疑窦,江湖中可不曾有人听闻,乌墨玄成了岳离宫弟子。
何况从前乌墨玄说起,她自来视病患为大麻烦,可眼下这模样,可当真是一副妙手仁心的派头。
难不成江湖中的传闻,以及乌墨玄从前说的话,尽是流言?
乌墨玄合了匣子,递向白清,白清双手接过,神情中甚至带了几分恭敬。
洪绡随着这两人有又瞧过一眼离清思,只见得乌墨玄行至床侧时,垂下眼眸,手背在离清思额头探过,又拉出她的手腕来细细把脉,末了,将她的手臂收入被褥,仔细地掖起。那温柔的模样,何曾有半分当初在马车上那般漫不经心?
乌墨玄以手势向白清示意,白清立时纵了轻功,快步地冲出房间,片刻又回转来,将手中的文房四宝在桌上铺开,研上墨。
乌墨玄款款行至桌前,清秀小楷密密写了半页,方才歇笔。又拿在手中再三瞧过,这才递给白清。
白清面露喜色,将那纸片叠拢,贴身放妥。
乌墨玄好似卸落一副重担,眸光中露出疲意。她向着离清思床边走过几步,终究在一方木椅前落座。
只是她的目光始终望着离清思,温柔缱绻。
洪绡心中触动,脑中一时间浮现出头些时日,青灵说起当初心系那位女子时的神情。
也是这般。
眸中发着光亮,似含着笑又似闪着泪,天地之大,她眼中泛出的倒影,却仿佛只有这一个人。
洪绡心中忽而想到,那时候青灵说自己“眼睛里带着笑”,是否也是这般呢?她远远地望着乌墨玄的侧影,心中说不出究竟是羡慕还是感怀。
又过得几日,洪绡迎来了乌墨玄的拜访。
她的衣衫仍是岳离宫的样式,面上仍旧覆着白纱。翠绿的鸳鸯耳坠自白纱下探出头来,随着她的步子摇曳,时隐时现。她站在门口,并不入内,只是道:“我来向洪姑娘告辞。”
洪绡甚为困惑,以白清对乌墨玄的恭谨,也不像是会急于送客的,因而问道:“不多留几日?”
乌墨玄含了笑道:“多亏洪姑娘的炎玉,她快醒了,我便也该走了。”
洪绡愈发不解:“乌姑娘先前所说的,心系的那位女子……便是离姑娘罢,怎的辛苦医治过,却又这样走了。”
乌墨玄瞪大眼眸,满眼无辜的模样:“洪姑娘只怕想得多了,我单是……单是不放心初晴那小妮子独自在外头……”这样的话说出来,大抵连自己也不信,她的声音越发轻,终究叹道:“大抵有些怕罢……”
洪绡心中一颤,不由问道:“做什么要怕?”
乌墨玄摇头道:“谁又说得清呢?”
洪绡送着乌墨玄一路下山,岳离宫的弟子都知晓洪绡送了炎玉救得大师姐,对她又客气许多,也不曾在意她身侧的乌墨玄,只道是哪位闭关的同门。一直到山脚,乌墨玄道:“离得这样远的时候,她见不到我,不认得我,我究竟是好是坏,便也无从要紧了。”
洪绡道:“乌姑娘怎的这样妄自菲薄?”
乌墨玄抬眼凝视山间的缭绕的云雾,道:“我头次来这里时,以为云雾环绕的山顶,一定住着神仙……一路行上去,只觉得自身污浊不堪,脏了这云雾的圣洁。”
洪绡道:“那里既非仙境,乌姑娘也并非什么污浊之人。”
乌墨玄笑道:“洪姑娘,我早便说过,你总爱自以为是的以貌论人……我比那时候想的自己,可污浊得多。”她说完这句话,也不给洪绡辩驳的机会,转身走了。她的脚步不快,却自带了一种决绝。
洪绡目送着乌墨玄,直到视野尽头处静静停驻的马车。那小姑娘扶着乌墨玄上了马车,继而那马缓缓迈步,带着马车一道,行至远方,再也瞧不见踪影。
洪绡回得山上,便听得离清思醒来的消息,她随着岳离宫的弟子,一道去了离清思房中。
墙角的火炉已经撤了不少,却也还剩了许多。走进屋子里,好歹不如先前一般要命。
白清就在屋里,洪绡向她打了个招呼,她回转身来,应了一声,目光中颇有些感激之意。
离清思坐在床上,仅着中衣,白皙的肌肤几与素白的衣料一般,因着久病,面色苍白如纸,目光也有些惺忪迟滞,听得洪绡的声音,缓缓地转过头,直愣愣地盯着她。
这模样,退却威严,平白增了几分可爱。
“洪姑娘来了,方才我还和师姐说起,多亏了洪姑娘赠宝,否则以我这粗陋的医术,也不知何时能找到医治师姐的法子。”白清这样说着,却半分不提先前乌墨玄的存在。
洪绡心中异样,却看见白清背向离清思,向自己使了个颜色。她心中有几分明了,乌墨玄临行前那般模样,只怕也是向白清吩咐过的。只是她听得白清的话时,心里仍是极为愧疚的。
那一块炎玉,是从埋藏秘籍的盒子里找到的,虽不知是何人所为,但在洪绡瞧来,就好似以岳离宫的镇派心法所换取来的一般。她原先就说要将炎玉赠送给岳离宫,却又无法归还岳离宫的秘籍,那秘籍好似给她贪墨了一般,总归有些不大舒坦。
洪绡问道:“离姑娘的身子怎样了?”
白清看了看离清思,道:“托洪姑娘的福,师姐现下大好了。”凑在洪绡跟前,轻声道:“只是仍有些麻烦处不曾处理利索,倘若洪姑娘哪日遇着相思姑娘,劳烦转告一声,岳离宫愿以最大的诚意请相思姑娘出手。”
洪绡点头道:“倘若我遇着她……抑或旁的那几个人,定然转达。”
白清不知道洪绡眼下心情的纠葛,声音清朗愉快:“咱们当真应当摆一桌酒宴,好生感激一番洪姑娘。”
洪绡忧上眉头,摇头叹道:“酒宴当真不必,我欠着岳离宫一件事……白姑娘,可否让我与离姑娘单独一谈?”
白清此时将洪绡当作恩人一般对待,当下问了离清思,离清思似染了风寒,声音瓮得厉害:“好。”
白清临走前向洪绡道:“大师姐现下身子还有些弱,洪姑娘若与大师姐商议完毕,劳请立时唤我。”
洪绡点头:“只有几句话,用不得太久,少时便出来寻白姑娘。”
白清向洪绡抱拳行礼,转而退出了房间,只余下洪绡与离清思相对而望。
“离姑娘……”洪绡轻叹一声:“我是来向你请罪的。”
离清思蹙起眉头,一双眸子却还是有些木然:“什么?”
洪绡将秘籍被偷换的事情仔细与离清思说了,离清思目光一转,好似长刀落了锈,霎时间寒光盈然:“我知道了。”
“离姑娘知道?”洪绡可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离清思道:“那心法我已烂熟于胸,往后自会誊录一份。”
就这样简单?也不去追查一番?这可实在不像是岳离宫这样的大派做法。
还是说窃取心法的人,与离清思有什么关系。
洪绡斟酌了一阵,小心地问道:“那……岳离宫的老掌门,不会追究吗?”
离清思既然被叫做掌教大师姐,说明岳离宫的实际掌权者仍是掌门,那掌门洪绡从前也听说过,五年前外出云游,便再也没有消息了。纵然是消息最灵通的势力,也无法打听到半分。
这也便是为什么当日在大殿中,葵娘敢于称呼岳清云为岳掌门,并说老掌门或许已经死了。
江湖中许多人纷纷猜测,老掌门大抵已经死了。可离清思始终不曾接任掌门之位,也始终不曾找到老掌门已死的铁证,因而人们心中存着些顾忌,这样的说法也始终只是在私下里闲谈,并没有多少人敢于公然这么说。
离清思阖上眼帘,锐利的目光便好似敛进了鞘里,显出几分楚楚与脆弱:“师父她老人家……其实已经走了。”